“袁叔,现如今这上海的局势是越来越乱了啊!”
华懋饭店的法国套房里,那个才刚刚回到上海就在火车上跟何孟义的手下发生了冲突的青年一边用手托着红酒杯,一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脚下来来往往的车流说道。
说罢便直接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中年人则一边给那青年的酒杯里重新倒好了酒一边说道:“是啊,二少爷。所以老夫才极力反对您回来啊!”
不想此话一出,那青年却皱起了眉头,“袁叔,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再这么叫我了?”
“少爷息怒,我这也是叫惯了,一时还改不了口,以后我会注意的。”
那少年这才点了点头,“下不为例啊!对了,打听道姨娘的近况了吗?”
“打听到了,太太她现如今已经搬进了摩西路的一栋老洋房里,对外自称老房子的主人,很少与人往来。”
“摩西路……”那青年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晚上带我过去!”
“好!我这就去办!”
……
与此同时,警备处招待所的一号会客室里,双方的争论则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了。
“多说无益!我最后再确认一次,你确定要把我们东印会排除在委员会之外吗?”史密斯用手拍着桌子愤怒地问道。
而另一边的江稚娴也是态度坚决,“当然!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委员会里不需要像你们东印会那样只考虑自己利益的自私鬼!”
“好!很好!”史密斯听了不由得怒极反笑,用手指着江稚娴威胁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做好准备,承受我们东印会的怒火吧!”
不想话音未落,一个女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史密斯先生,请问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要代表东印会公开抵制这个对外贸易委员会吗?”
此话一出,那史密斯便不由得一愣,因为刚刚那一番话竟然是用日语说的。
而就在那史密斯愣神的功夫,刚刚说话的伊藤美佳便又用英语说了一遍。
“你是……日本人?”
“不错,我叫伊藤美佳,是东洋商会的副会长!”
东洋商会?!难怪那个江稚娴敢做出此等惊人之举,闹了半天原来是有日本人在背后给她撑腰!
想到这,那史密斯李信再怎么不甘,也不得不选择接受现实,随即便哼了一声,连句狠话都没放一句,就灰溜溜地走了。
而这场风波,也随着那两人的离开,这场风波也终于告一段落了。
可还没等李信松一口气,就被沈醉神秘兮兮地叫到了经理办公室……
“你要走?去哪?”
“这个我不能说,反正是一个远离上海的地方。”
“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
李信听了不由得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继续说道:“好,我知道了。不过在你走之前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于是李信便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吃过午饭,李信便找到了田文静所在的吴凯声律师事务所,并向她说明了来意。
“所以你是想让我替你们在法庭上辩护?”
“正是!静姐,不知倘若由你来做我们的辩护律师的话,胜诉的概率有多少呢?”
这话倒是让田文静感到很是莫名其妙,“这种死无对证的案子就算我不替你们辩护,检方也没办法将罪名强加到你们警备处的头上,所以你们根本没有必要请辩护律师啊!”
不想李信却连连摇头,“不!在我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我们需要的不只是辩护律师。”
说着,李信便故意压低了声音对田文静说出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
田文静听了则先是一愣,但最终却还是点头答应了李信的请求。
回到警备处,李信便被林文强给叫到了处长办公室。
“怎么样,事情还顺利么?”
“托您的福,一切顺利,没出什么岔子!另外回来的时候我专程去了一趟吴凯声律师事务所把田律师给请了过来,正在下面向孙队长了解案情呢!”
听到这,林文强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有田律师相助,这场官司也就十拿九稳了!要是打赢了这场官司,我记你头功!”
“谢处长!”
林文强摆了摆手,随即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我听老周说,因为昨天那场误会,致使你的那些手下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具体怎么样?严重吗?”
此话一出,李信便立刻面色凝重地说道:“除了一个被彻底废掉了双手以外,其他人都只是受了点轻伤,只是唯独达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论属下如何追问,孙队长都不肯正面回答,还请处长替属下做主!”
“唉!”不想那林文强听了竟忍不住叹了口气,“政之啊!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猜不出其中的原因吗?”
“不瞒您说,属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您放心,在没得到您的允许之前,我绝不会动他一根毫毛,但是如果一旦时机成熟,还请您务必准许我替他们报仇,出了心里这口恶气!”
“好!我答应你!”
……
直到下班之后,李信才终于有时间来到共济医院探望遭受了重创的鹅五。
然而就在他刚一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里面就传来了一个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李信立刻推门走了进去,随即就看到双臂缠着绷带的鹅五在病床上发了疯似的胡乱挥动着手臂,把床上地上全都弄得一片狼藉,尽管那个负责给他送饭的小护士已经在拼了命的安慰他,但很显然效果并不太好。
“连饭都不吃,你想干什么?把自己饿死么?”
听到李信的声音,鹅五的身子便猛地一阵,随即便忍不住神情激动地说道:“科长,你看我……现在已经废人一个了,活着只能让我感到痛苦,还不如死了!”
不想李信听了却哼了一声,“想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知道为了保住你这条命,花了我多少钱吗?”
“我……”
“你什么你!给我听清楚了!就算是死,也得等你把欠我钱都还清了再死!”
说完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小护士,“那个谁!告诉医生,给他用最贵的药和最高级的病号餐,务必要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出院!”
“哦!好!”那小护士听了连忙点了点头,随即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科长,您这又是何苦为了我这个废人……”
然而不等鹅五把话说完,李信就直接打断了他,“打住!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花在你身上的那些钱,至于要怎么还,等你出院之后我再告诉你,听到没有?”
听了李信的话,病床上的鹅五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良久才终于抬起头对李信说道:“科长,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一副扑克牌来?”
“好的!”
……
“你还真挺有办法的!三两句话就让鹅五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出了病房,陆颖心便忍不住说道。
“这不过是简单的心理学罢了,既然他是因为觉得自己变成了废人才有了轻生的念头的话,那么只要让他举得自己不是个废人,那么自然就会打消这个念头了。”
说话间两人便走到了楼梯口。
“你在这等我一下!”
“你要去哪?”
“去看看一个老朋友!”说完李信就兀自上了楼梯,来到了另一间病房的门口。
“叩叩叩……”
随着敲门声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谁啊?”
然而李信却并没有应答,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是你!?”
“怎么,很意外吗?”
“有点儿!想不到除了那些日本人以外,第一个来探望我的竟然是你!”病床上的顾云天苦笑着说道。
李信则毫不留情地说道:“这可怨不得别人,谁让你平日里不重视人际关系呢?”
“嘁!这一点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警备处里不也有好几个对头吗?”
“既然你还有心情跟我斗嘴,那就应该是没事了。走了!”
“这就走了?”
“不然呢?”
话音未落,顾云天就忍不住哼了一声,“再怎么说,你我也是同学一场,我可不相信你大老远地跑到这来就是为了看我一眼。一定另有所图,对不对?”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我图你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你小子自打上学的时候就一肚子的坏水,我怎么知道你又想了什么坑人的主意出来?”
听到这,李信便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当你们岩井公馆的军事组组长吗?我现在可助你一臂之力,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啊?”
此话一出,顾云天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你看看!我就说你小子又开始往外冒坏水了吧?还用军事组组长的位子来当诱饵,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在你我同学一场的份上帮你一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你会那么好心?”
“好好好,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当我没说好了吧?告辞!”
“等等!”就在李信作势欲走的时候,顾云天终于松口了,“你总得让我知道,你打算怎么帮我吧?”
“哦,是这样的,今天从南京来了一个女人,公开的身份是即将在上海设立的对外贸易委员会的会长,可跟据我的观察,没看出这个人有什么出众的经商才能,反倒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如果能对其进行深入调查的话,相信绝对会有所收获的。”
“既然你那么肯定那个女人是特工,为什么自己不出手,反倒把功劳让给我呢?”
“你以为我不想自己独占这个功劳啊?其实我早就已经派人调查过她了,哪曾想她的档案竟然早就已经被锁进南京政府的机要室里了。这意味着什么我想就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嗯,这的确是军统和红党那边在政府安插内线的惯用伎俩。可是,万一……我说万一,万一要是她没问题呢?那我岂不是……”
然而不等那顾云天把话说完,李信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傻呀?她有没有问题,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女人其实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梁院长派到我父亲身边的眼线,所以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来说,她必须有问题,明白吗?”
……
是夜,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地停在了位于摩西路的一家咖啡馆门前。
从车上下来了一老一少,四下里张望了片刻之后,便趁着朦胧的夜色走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
“叩,叩叩叩,叩叩……”
随着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开在后院的便门便“吱吱呀呀”地被打开了。
而那个青年一见到前来开门的女人,就忍不住激动地叫了一声,“姐!我回来了!”
然而看着面前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女人的脸上瞬间就变换了好几种神情,有激动,有紧张,有欣慰,还有一点儿患得患失……
直到那位老者轻咳了一声,两人才回过神来。
“少爷,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袁叔说的对,快进来吧!收到你回来的消息后,娘吃过晚饭就一直在祠堂等着你呢!”
说罢,那女人便将两人让了进来,又小心地把门掩好,这才带着两人径直来到了祠堂。
“姨娘!不孝儿源涛回来了!”一见到祠堂里正在念佛的林桂生,那青年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抢步上前跪倒在她的膝前,动情地说道。
此时的林桂生也用颤抖的手抚摸着眼前这个一口一个姨娘地叫着自己的儿子,好半晌才终于忍不住问道:“源涛,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啊?”
黄源涛则立刻擦了擦因为激动而泛出的泪花,一字一句郑重地回道:“孩儿这次回来,就是要替姨娘您夺回本应属于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