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说还有部队没有撤出来,我气得一把揪住了叶夫季费耶夫的衣领,恼羞成怒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还有我们的部队没撤出来?”
叶夫季费耶夫被衣领勒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点头表示肯定。
看到自己的指挥员被我弄得狼狈不堪,少尉斯特列尔科夫连忙上前,轻轻地抓住我的手,劝说道:“上校同志,请您先放开政治指导员同志,让他慢慢向您汇报。”
我把叶夫季费耶夫使劲地一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后,气呼呼地说道:“说吧,没撤出来的部队在什么地方,还有多少人?”
叶夫季费耶夫用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剧烈地咳嗽几声后,向刚才他们冲下来的山坡一指,说道:“在山坡的后面,是巴萨尔吉会让站,里面有我们的一个通讯中继站。现在中继站里,还有两个侦察班和一个女子通讯班。”
“那还迟疑什么,立即带人去把他们救出来啊!”我冲着叶夫季费耶夫大吼一声后,转身叫着戈都诺夫的名字,正准备吩咐他立即带人去营救还没撤离的侦察班和通讯班。
没等我开口,戈都诺夫中尉已经失声大叫起来:“你们快看啊,德国人又开始进攻了。”
我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算不用望远镜,也能很清醒地看到大群的德军步兵,在十几辆坦克的掩护下,正朝着刚才的高地扑去。
我看着正在向高地推进的德军部队,心猛地往下一沉。原来还想让戈都诺夫带人乘卡车赶到会让站,去把里面的战士们接出来,现在看来这已经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了。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我们的步兵根本不是德国人的对手,况且他们还有十几辆坦克,仅凭佩尔斯坚的两辆坦克,就想和他们对抗,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叶夫季费耶夫看到这一幕,跌坐在地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语不成声地说:“完了,完了,就凭会让站的那点兵力,是挡不住敌人这种规模的进攻的。”
看到他哭哭啼啼的窝囊样子,我不由无名火起,走过去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恶狠狠地骂道:“叶夫季费耶夫,你给我站起来。别像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快点想办法和会让站的战士们联系,让他们做好战斗准备。”
刚才对我不友好的少尉斯特列尔科夫,冲我歉意地笑了笑,抓住叶夫季费耶夫的手臂,想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没想到刚把叶夫季费耶夫拉起来,一松手,他又重新坐了下去。对于叶夫季费耶夫的这种懦弱的表现,另外两名同僚看不下去了,他们上前帮着少尉将自己的政治指导员架了起来。
看到叶夫季费耶夫指望不上,我皱了皱眉头,问斯特列尔科夫:“少尉同志,你知道怎么和留守在会让站的人联系吗?”
少尉点点头,回答说:“上校同志,我知道通讯中继站的联络编码,您这里有步话机吗?有的话,我就可以直接和会让站里的同志们取得联系。”
听他这么说,我连忙吩咐巴斯曼诺夫:“巴斯曼诺夫上尉,立即去把拉祖梅耶娃少尉叫到这里来,记得让她把报话机也带上来。”
巴斯曼诺夫的动作很麻利,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带着拉祖梅耶娃气喘吁吁地从山坡下跑了上来。其实拉祖梅耶娃一直就站在吉普车外等待我的命令,此刻见警卫营长快步地从山坡上往下跑,心中立即明白肯定是有事找她,连忙背上沉重的报话机,小跑着向巴斯曼诺夫迎了过去,所以才能这么快到达山坡顶。
斯特列尔科夫接过拉祖梅耶娃递给他的耳机和送话器,就蹲在一旁开始大声地呼叫起中继站:“郁金香,郁金香,我是丁香花,听到请回来!郁金香,郁金香……”
少尉在呼叫他的战友时,我看到德军的坦克已驶上了无人把守的高地,而步兵也如潮水般漫过空无一人的战壕,向高地的另一侧冲了过去。
我叹看口气,放下望远镜,本来问少尉几句话,但见他正在拼命地呼叫中继站,便向搀扶着叶夫季费耶夫的那名大士招招手,示意他到我的面前来。
大士到我的面前抬手敬礼后,礼貌地问道:“上校同志,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我用手指向高地的方向,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大士同志,要是现在命令留守在中继站的战士们撤退的话,他们从哪个方向能安全地撤出来?”
大士扭头看了看高地,缓缓地摇摇头说:“上校同志,早在两天前,德国人就把我们的中继站包围了,只不过因为我们在高地上的顽强阻击,他们才无法接近中继站。”
“中继站离高地有多远,里面都有些什么样的防御工事?”
大士再度叹气后回答说:“翻过那块高地后,向北不到一公里,就是我们的中继站,由于用的都是会让站原来的房屋,所谓的防御工事,只是在门口堆了一些沙袋。”
大士的话,让我心里的最后一点幻想彻底破灭,一个处于德军包围圈中,又没有坚固防御工事的中继站,就凭两个班的战士和一个女子通讯班,要想挡住有坦克掩护的步兵进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德军的坦克跟在那些步兵的后面,陆续地消失在高地的另一侧,随即高地的背后传来了隆隆的炮声,看来是德国人在用坦克炮轰击中继站的防御工事。
就在此刻,斯特列尔科夫终于联系上了中继站的女通讯兵。我听到他兴奋地喊道:“我是通信连二排排长少尉斯特列尔科夫,你是谁啊?”
听到和中继站的姑娘们联系上了,我连忙走到报话机的旁边蹲下,从少尉的手里接过耳机戴上,冲着送话器大声地喊着:“喂,能听到吗?我是第64集团军独立师的师长奥夏宁娜上校。”
“您好,上校同志,”耳机里传出一个年轻女兵清脆的嗓音,“我是通讯兵娜佳.克利缅科下士,是通讯班的班长。”
“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我问这话时,已经听到了有密集的枪炮声从耳机里传出来。
“情况很不好,上校同志。德国人的坦克正在向我们的中继站逼近,它们边行驶边开炮,后面还跟着大批的步兵。”娜佳紧张地向我报告说。
“那两个班的侦察兵,是负责保护通讯班和通讯器材的。”斯特列尔科夫少尉在旁边小声地提醒着我。
“娜佳下士,中继站里不是还有两个班的侦察兵吗,他们现在哪里?”
“他们都进入工事,去阻击德国人去了。”娜佳大声地回答说:“不过我估计他们支持不了多久,德国人比我们至少多十倍。”
“你们现在能突围吗?”我艰难地问道。
娜佳在沉默一会儿后,很干脆地回答我说:“上校同志,我想突围是办不到的,中继站的四周都是德国人。只要我们一离开屋子或者工事,就会被乱枪打死。”她的话音刚落,耳机里就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接着又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娜佳下士,出了什么事情?娜佳,娜佳下士……”听到爆炸声和枪声后,娜佳突然不说话了,让我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冲着送话器拼命地叫喊。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当听到娜佳的声音重新从耳机里传出来时,我才松了口气。我和颜悦色地问道:“下士同志,出了什么事情,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一发炮弹在你们的附近爆炸。”
“是的,德军坦克的一发炮弹落在房屋旁边爆炸,将一侧的墙壁炸出了一个缺口。有两名德国兵想趁机从缺口里冲进来,被通讯班的女兵们打退了。”
“有伤亡吗?”我关切地问道。
娜佳沉默了片刻,用低沉的声音回答说:“牺牲了两个,还有一个负伤。不过德国人也没讨了好,一名士兵被我们当场打死,另外一名侥幸逃脱的,也被我们打伤了腿。”
一个通讯班和两名德国兵对抗,还是付出了两死一伤的代价,而德国兵只是一死一伤。就是不知道那两个侦察班战士的战斗力如何,能把德国人挡住多久。
我正在默默地计算着敌我的伤亡比例,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叶夫季费耶夫走到我的面前,向我恳求道:“上校同志,我请求您立即出兵,去营救中继站的战士们。”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继续问娜佳:“娜佳下士,侦察班的战士呢?他们还在和进攻的德国人战斗吗?”其实不用她回答,从耳机里传来的越来越密集的枪炮声,我就知道我们的战士正在和德军进行顽强的战斗。
“他们在战斗,表现得很英勇。”娜佳刚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随即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在敌人的猛烈攻击下,他们的伤亡很大。有两个伤员在敌人冲到他们的身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拉响了手榴弹,和冲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
我把耳机摘下来拿在手上,让围在我周围的几个人都能听到娜佳的声音:“……一辆坦克冲过来了,它撞塌了我们的沙袋工事,正气势汹汹向我们这里冲过来。啊,那是谁?好像是侦察班的班长,他抱着一捆手榴弹,正向坦克冲过去……”她刚说到这里,耳机里又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等响声结束后很久,娜佳哽咽地说道:“班长冲上去,和德国人的坦克同归于尽了。”
“侦察兵还剩下多少人?”德军的攻势进展如此神速,虽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还是幻想着侦察兵能多抵抗一阵,让通讯班的女兵们有脱险的机会,我试探地问:“娜佳,我请你再确认一次,你们有希望突围吗?”其实我的本意,是想让通讯女兵们向德国人投降,先保住性命再说。不过看到身边有好几名政工人员,不得不把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咽了回去。
娜佳苦笑着回答说:“上校同志,没希望了。我们这里已经被德国人完全包围了。”在短暂的停顿后,她又接着说:“我们通讯班的全体女兵会留在这个地方,等德国人到来的时候,我们会打完所有的子弹,把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我们自己的。”
娜佳的话,让我沉默了下来。就在这时,耳机里突然传来另外一个女兵的尖叫声:“姐妹们,德国人冲过来了,快开枪啊!”接着又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斯特列尔科夫扑到我的面前,单膝跪地,苦苦地哀求我说:“上校同志,求求您,派部队出击吧,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就这样牺牲。”
“是啊,上校同志,不能再犹豫了,派部队出击吧!”
“打吧,师长同志,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姐妹死在德国人的手里。”
先是叶夫季费耶夫、科瓦廖夫等人,接着又是维洛尔、戈都诺夫、巴斯曼诺夫等人,纷纷要求我出兵去救援被德军围攻的中继站。
当大家群情汹汹的时候,耳机里没有再传出娜佳的声音。我一言不发地望着高地后方升起的滚滚浓烟,心里在猜测娜佳是正在战斗还是牺牲了,对周围请战的声音不闻不问。
过了许久,耳机里再度传出娜佳的声音。不过她显然已经负了伤,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报告上校同志,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中继站里没有自己人了,不管是侦察兵还通讯班的女兵们,都牺牲了,只有我一个人了。德军的炮弹还在屋子的周围爆炸……我的右方有几辆画着白色十字的坦克正在接近,它们的后面跟着大群的步兵……我负了重伤,腹部中了两块弹片,是没法撤离了。反正我早晚会被打死,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冒险连救我们……一辆坦克在我的屋子外面停了下来,从坦克里趴出两个人……他俩和跟上来的几个步兵聊了几句后,向我这里走过来了。……我好害怕,紧张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眼看就要发生什么……”
她说到这里,耳机里传出几声清脆的手枪射击声,接着又响起了德军冲锋枪的声音。“永别了,我亲爱的同志们……”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过后,通话就此中断了。
斯特列尔科夫跪在地上,脸高高地扬起,双手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嚎叫个不停。通信连的另外三名指挥员也面带悲伤之色。
我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轻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招呼着自己的几个部下:“维洛尔、巴斯曼诺夫、戈都诺夫。”
三人听到我的呼唤,连忙来到了我的面前。没等我说话,戈都诺夫抢先说道:“师长同志,让我率九连出击吧,我一定会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些该死的法西斯匪徒。”
“师长,我把警卫营也带去。”巴斯曼诺夫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们,而是看了看正处于痛苦之中的通信连指挥员,然后吩咐巴斯曼诺夫:“上尉同志,你和维洛尔指导员,带人向护送这些脱险的通信连指战员回我们的驻地。我和戈都诺夫留下来断后、”
“什么?师长同志,难道我们不去教训那些该死的德国人了吗?”巴斯曼诺夫没想到我突然下了这么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忍不住大声地嚷嚷起来。
听到巴斯曼诺夫嚷嚷的内容,那名侦察排的副指导员走到我的面前,不甘心地说道:“上校同志,我的部下在这里牺牲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要留下来为他们报仇。”
“副指导员同志,”我板着脸,严肃地对他说道:“我们的命令是营救你们突围,现在既然这个任务已经完成,那么我们就该立即返回营地。”看到他还想辩解什么,我连忙抬手制止了他,接着说:“要是德军的飞机来了,我们就是想撤也不见得能撤下去。执行吧!”我最后一句话,既是对副指导员,也是对巴斯曼诺夫说的。
看到警卫营的战士搀扶着几名通信连的指挥员离开,站在我身边的戈都诺夫不服气地说道:“师长同志,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下达这样的命令。明明敌人就在我们的前面,为什么不打,只要我们连向前一冲,就能让敌人陷入混乱。……”
我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就算德国人陷入混乱又有什么用处?等他们回过神来,那么你所率领的这个连,就会被他们轻松地全部吃掉。那样一来,我们不光没有救出被围的通讯班,还让德军的战果里又多了一个连。”
看到戈都诺夫哑口无言,我便催促他:“中尉同志,别愣在这里了,快去收拢部队。等巴斯曼诺夫他们安全转移后,我们跟着也撤。”
戈都诺夫虽然一脸的不甘心,但看到我严肃的表情,也只好答应一声,乖乖地去收拢散布在山坡单兵掩体里的部队。
不过德军在占领了中继站后,就停止了行动,让我们这支断后的小部队,得以顺利地撤回了独立师的新防区。
我刚回到司令部,崔可夫的电话就打来了。耳机里传来他焦急的声音:“奥夏宁娜,救援任务完成了吗?”
我沉默了片刻后,回答说:“报告司令员同志,只完成了一半。”
“完成了就说完成了,没有完成就说没有完成,什么叫只完成了一半?”崔可夫在耳机里不满地质问着我。
“司令员同志,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在赶到目的地后,发现德军正在进攻由通信连部队所把守的高地。我命令部队果断出击,从后面狠狠地揍了德国人一顿,打退了他们的进攻,掩护坚守高地的部队和我们汇合。”
“这不是干得很不错嘛,毕竟把通信连营救出来了。”崔可夫不解地问道:“那你怎么又说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呢?”
“是这样的,司令员同志。”我满嘴苦涩地说道:“本来我以为把这支小部队营救出来,就算完成任务。但是当我打算带着他们转移的时候,通信连的政治指导员叶夫季费耶夫告诉我,说在高地后面的中继站里,还有两个班的侦察兵和一个班的通讯女兵。”
崔可夫听完大吃一惊,紧张地追问道:“啊!剩下的人员都救出来了吗?”
“没有。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德军又对高地发起了新的进攻。您也知道,我的部队训练不足,要和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德军正面交锋,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德国人还有十几辆坦克,而我们只有两辆燃料和弹药都不足的坦克,根本无法和他们对抗,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扑向了高地后面的中继站。”
“那后来呢?”崔可夫的语气变得凝重。
“虽然我们坚守中继站的部队,不光在装备还是人数上都处于劣势,但他们还是和德国人顽强地战斗着。特别是女子通讯班的班长娜佳下士,她在陷入德军重重包围后,态度坚决地对我说:‘我们通讯班的全体女兵会留在这个地方,等德国人到来的时候,我们会打完所有的子弹,把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我们自己的。’她不光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我在耳机里听到有几个德国人向她走过去,她果断地开枪和敌人对射,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为了不当俘虏而饮弹自尽。”
崔可夫听完我的话,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他才慢悠悠地说道:“娜佳下士是我们的英雄,虽然她不属于我们第64集团军,但是我们还是要把她的英勇事迹上报。你立即把资料整理一下,上报给我,我要向方面军司令部报告,让更多的指战员学习她这种英勇顽强宁死不屈的精神。”
“明白,司令员同志,这件事情,我立即就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