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飞机,但还没摸过云彩,只是见到过。”
“北京的房子有的高,有的矮。”
“北京人呀——”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陶竹顿了顿,她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蒋俞白,男人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一如往昔,站在阳光下,平静地与她对视,收回视线时,她的声音哽咽了,“北京和繁春一样,不过是中国的一座城市而已,那座城市里的人,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老师出来吹哨子,这是他们的上课铃。
学生们一步三回头,看着从传说中的北京来的哥哥姐姐,恋恋不舍地走回教室。
等他们回去上课,陶竹低头,翻找自己的存款。
晴天,阳光明媚,蒋俞白走近了,站在她面前,高大的影子斜斜地映射下来,挡住陶竹面前大部分的光。
看清自己存款上数字的时候,陶竹也听见了蒋俞白说的话:“你现在想要做的事,大概率没有正向的收入反馈,还要做吗?”
陶竹是个小财迷,这是件人尽皆知的事。
在大学别人都在恋爱打游戏享受生活的时候,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搞钱。
从寄人篱下的保姆女儿,到后来可以气定神闲站在蒋俞白身边,金钱带给她太多正向反馈。
连给别人的祝福,也是独树一帜的“祝你招财进宝”。jiqu.org 楼兰小说网
换句话说,钱几乎是她立足于北京,立足于上层社会的安全感来源。
蒋俞白不是不想让她做,只是希望她想好。
因为她想做的事意义重大,不能后悔,也不能后退。
陶竹明白蒋俞白的意思,她也很清楚她现在想要做的事情,不会带来收入回报,但是意义重大。
她曾经非常非常的爱钱,甚至觉得人努力的意义就是赚钱,可无条件的偏爱让人松弛。让陶竹在喘息的时候意识到,努力的意义,并不止于此。
每个人都有梦想。
不被注意到的山区孩子微不足道的梦想,也是梦想。
每一个梦想都值得被呵护,即使沧海一粟,步履维艰。
从山区里走出去的姑娘,被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让她每一个不值一提的梦想都成真。
蒋俞白只有一个。
但是,他一手培养大的女孩儿,可以成为另一个他,让千万个平庸的陶竹立于山峰之巅。
她点头说:“我想好了。”
她想看着一双双充满的眼睛,走出大山。
只是,陶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也明亮清澈的,像碎了斑驳的阳光颗粒,充满希望。
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身体蕴含着巨大能量,在无法完全预知未来面对的事情时,依然敢勇敢坚定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攀登时,千锤百炼;登顶时,清醒冷静。笃定的眼神里,像烧了一团永远都灭不了的火。
连爱她,都觉得自豪。
他们离开学校时将近中午,有个女生追出来。
这里老师管不了那么严格,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如果有人偷偷跑掉根本抓不回来。
她有点胖,脸上也被山风吹出起白丝的高原红褶皱。
看上去应该有十一二岁了,在希望小学里算是年纪比较大的孩子。
分明从未相逢,可她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充满敌意,像是早就结了仇那般:“你们……是来支教的?”
“不是。”陶竹停下,问道,“怎么了吗?”
女生贴着墙,狐疑问:“真不是?”
这次陶竹没直接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反问道:“是老师不够了,你希望有人来支教吗?”
女生忽然很激动:“不是!我不希望!”
她从心底厌恶来支教的人。
支教的老师对他们很好,比这里的老师好,在这里的时候,会拍很多照片,给他们讲许多故事,但是他们只会待一段时间,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年纪小的学生,会因为他们难过很久很久。
为了保护更小的孩子,这些大一点的孩子就会带头闹事,闹到他们的名声臭了,让他们永远不要来这里。
就像有建立希望小学的人并不是真的为了孩子发展一样,有些来支教的人,也并不是为了教学。
有人为了履历好看,有人为了扩充视野,增加人生的宽度,在人前阔阔而谈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经历。
没人会真正在意这些孩子。
孩子们没有网络,无处发声,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抵制这些人。
回到外公外婆家,陶竹一刻未停地联系了相关人员,拨款到山区希望小学的教育行业。
希望小学已经有很多了,她的钱并不是用来建立希望小学,而是用来改善各个希望小学的一日三餐。
如果家长们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的收益,那陶竹就让他们有眼前的收益。
孩子们不需要从家里家里带饭来,只要每天来上学,就有饭吃。
有饭吃,就给家里省了钱,他们也会愿意让家里所有的孩子都来上学。
临走的时候,陶竹留了一部手机给学校,让老师能偶尔拍一些视频给她。
靠着网络吃到了第一碗饭的陶竹,早知道该如何把网络当成工具。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这些山村孩子们的现状,如果得以在网络上传播,他们的现状一定会比现在好,甚至有可能带动当地的其他产业。
她也曾犹豫过,要不要让老师和孩子们加入直播和自媒体的行业。
他们身份特殊,上苍予众人悲悯之心,他们很容易引起话题,和社会各方面的关注。
可是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直播并不是一个可长远发展的道路。
曾经的她都会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双眼,更不要说这些更穷苦的孩子们。
而且,又如蒋俞白最早告诉她的,当平台扶持的时候,这些孩子会有更多流量,可当这波流量过去,平台需要吸引其他用户时,孩子们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
曾经的她有蒋俞白给她托底,可是,这些孩子们没有。
只有实业,可以兴邦。
预计中悠闲的大龙山之旅因为陶竹的忽然起意而变得匆匆忙忙,要回北京的那天,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位多给了他三十九块钱,但是在忙碌中早已经被遗忘的,卖蔬菜的孩子。
他带着满满一篓子的菜,这次的篓子比他上次背的还大,从后脑勺压到了他的膝盖,他小小的身体被大大的菜篓子压到直不起身。
伸开手,他的手里还攥着皱皱巴巴的十四块零钱。
篓子里是二十五块钱的菜,加上他带来的零钱,总共三十九。
他们两清。
把篓子里的菜倒在地上,他背着空篓子,脚步轻快地飞奔下山。
回到北京,陶竹保持和希望小学老师的联系。
都有各自的生活和工作,她们联系的并不频繁,然而忽然有一天,陶竹在工作时,接到了老师主动打来的电话。
去到小学里上课的孩子真的更多了!
陶竹只是笑了笑,说了声知道了。
第二年,老师第二次主动给陶竹打电话。
告诉她,来上学的女孩子变多了!
然而不可避免的是,有些家长要求她们把饭里的肉带回家,给还没有上学的弟弟。
肉不过是小恩小惠,对于陶竹来说不值一提,但她不希望孩子们养成偷盗行为,因此让老师把餐饮看的更严格一些。
但与此同时,她实行了奖励机制。
随堂检测,大考小考,满足了一定的成绩,就可以给她们更多的肉和饭,并且陶竹在全国范围内的希望小学推广这一机制。
山高路远,未来只有知识的力量会化作坚定的步伐,陪着这些女孩儿们,迈向理想的高台。
蒋家年年都会拉出去上财富榜,每年都会想办法撤下来,因为集团不需要掌权人的名气来融资。
过多的曝光和关注,只会带来麻烦。
受到蒋俞白处事影响到的陶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在做的事情。
在她的任何社交平台上,也没有蒋俞白的身影。
在豪门圈子里,人际关系复杂,比起喜结连理,更像是人员合理分配。
家中各种内务,以及众多亲朋好友之间的走动和送礼,是需要一个人专门负责打理的。
豪门里的全职太太,像一个无法培训的职位般的存在,哪怕是原生家庭殷实的许婉楼,也无法躲过这一点。
可在这一点上,陶竹和柳书白很像,他们都不是擅长处理这种事的人。
因此,在蒋俞白和陶竹的小家里,这些事都也都交给了许婉楼。
逢年过节,生日贺礼,哪些人要走动,哪些人送什么礼,全都由许婉楼打理,而陶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在意识到这件事时,是陶竹迷迷糊糊,午觉刚睡醒的时候。
孕期嗜睡,她又黏人,要蒋俞白陪着睡。
冬天暗的早,木质移动桌上,电脑发出淡淡的光,映在蒋俞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穿了件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单手滑动屏幕时,袖口松松地落在小臂处。
在他那侧的落地窗外,正在下鹅毛大雪,天地间被柔软的白色覆盖。
陶竹揉了揉还没隆起的小腹,真正意义上理解了小确幸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