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活着也死了

那女子却不像范则这样紧张。

她笑着,很有风情。

范则却能看到,在她的笑脸后,正在极力隐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东西。

凄苦。

“贵人不必心忧。奴家只会做好本分,绝不自寻烦恼。”

女子的声音不大,也说不上动听,很寻常,带着一丝沙哑。

范则有些踌躇,不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骗他。

可远处的鞑子们却等不及了,有人已经吹上了口哨。

更有看着很不耐烦的,似乎范则再不干点什么,他们就要过来帮他似的。

范则脸色很难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向魁老脸一红,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唉”了一声,走了。

但他马上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他睡觉时,盖着的那条麻布口袋。

只见他把口袋撕开,变成一整片,然后又同样处理了范则的那条。

这口袋本来是用来装草料的,十分宽大。

孙向魁把两条口袋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片,倒是不比双人大被差多少。

“姑娘,委曲你了,小范兄弟是个君子,但此事也非他所愿。”

“小范兄弟,孙某只能帮到这些了,你二人多少做做样子,别让鞑子起疑。”

说罢,他拿好了布袋,站在那里等范则。

范则在鞑子们的身后,隐约看到一个矮瘦的身影。

狗东西,果然又是他。

范则咬咬牙,站起身,替风尘女解了手脚的绑绳。

“姑娘,对不住了,不过我不会真做什么的,你放心。”

女子仍是笑着,也不说话,倒是直接推了范则一把。

范则没站稳,躺在了地上。

地上有草,倒也没有摔疼。

不管范则的惊诧,女子直接跪坐在他身旁。

孙向魁见状,赶紧甩动布袋片子,把他们两个罩在下面。

鞑子们见有人多事,响起一阵谩骂。

但也没有谁真的犯贱,非要过来掀开布袋,毕竟范则平时做的饭菜,他们也没少吃。

所以更多是类似于“闹洞房”一样的起哄。

孙向魁已经躲开了,低着头,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邢远也尽量离远了些,闭上眼睛,气息深沉。

躺在地上的范则,心乱如麻。

他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女孩儿,比如偶尔不经意间,碰碰手什么的,还是有的。

只是没谈过朋友而已。

但直接用这种方式接触,让他有点遭不住。

不过布袋虽然透光,但晚上的火光也照不了多远。

范则庆幸,不会有人发现他现在的脸有多红。

风尘女伏倒在范则身上,想要替他宽解。

范则倏地伸手,一把攥住女子的手腕。

“姑娘,做做戏就好,真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女子倒是有些错愕。

她自认姿色尚可,以前也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在这种情形下,如此克制。

“贵人是嫌弃奴家身子脏吗?”

“不是,你别多想,我也不是什么贵人,我姓范,你,你住手……”

范则挣扎了一阵,女子也明白了,这个男人,并不是在惺惺作态。

她也就不再去“折磨”范则了。

不过,女子还是直起了身体,有节奏地鼓动着布袋,演起戏来。

鞑子们看得津津有味。

范则可难受了。

他紧紧攥着布袋的边角,一方面是怕袋子滑落,另一方面也是紧张的表现。

女子自然也感受到了。

但她没有觉得这人龌龊,反而有些钦佩。

范则在心里默数,估计时间差不多了。

“可以了,可以了,不用装那么久。”

女子轻笑一声,又鼓动了几下布袋后,趴回了范则的身上。

范则早就等不及要出去了,但女子按住了他。

两人又在袋子下面待了一会儿,女子才把衣服扯乱,掀开布袋,装作重新穿好的样子。

鞑子那边,看见范则这么快就结束了,发出一阵哄笑。

然后也没人再看什么热闹,留下几个值守的人,就纷纷各自休息去了。

范则站起身来,有些拘谨,也很绅士地扶起了女子,回到了牛车旁,席地而坐。

“那个,那个,刚才……”

范则不知怎么说,尴尬得抓耳挠腮。

女子噗嗤乐了:“贵人不必多言,奴家这里谢过了。”

“唉,都说了别叫我贵人了,我叫范则。你也别奴家长,奴家短的,咱们就你我相称,要不然我可生气了。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神色一顿,欣然笑道:“就依范公子,风尘中人不敢污了公子的耳,奴家花名‘芙蓉’。”

救命啊!

你可千万别姓郭啊!

欲哭无泪。

“那现在,我要送你回去吗?”

范则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规矩,是按钟算还是什么?

女子摇摇头:“奴家今夜只伺候公子,明早自会回去。若是回得早了,只怕鞑子会觉得奴家伺候得不好。”

范则点点头,因为女子也管他们叫鞑子,稍微感到安心。

既然不用送她回去,那闲着也是闲着,就接着聊吧。

这一聊,范则的心情便愈发沉重起来。

在他的催问下,女子终于说出了她的本名和来历。

她叫周怜容,今年二十二岁,本是辽西人士。

广宁之战后,辽西土地尽皆陷入后金之手。

怜容的父亲死于战火,母亲艰难地带她来到平谷,投靠远房的亲戚。

但一路劳顿,再加上丧夫的打击,周母没过多久便病故了。

怜容也随即被卖到了园子里。

她在园子长大,先是给别的窑姐做丫鬟。

在她十四岁那年,也被强逼着接了客。

此后她就如行尸走肉一般。

活着,也死了。

她麻木地过着日子。

直到一天,她有了伺候她的丫鬟。

她叫麦儿。

麦儿六七岁,跟自己刚到园子的时候差不多。

怜容的心忽然很疼。

难道这个十分可爱,还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以后也要像自己这样,一生都看不见一丝希望吗?

她开始振作起来。

虽然振作的方式,就是变得更有风情,接更多的客人。

但她忍下来了。

为了麦儿,为了她有一天能够走出园子,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怜容很美。

只要她想,就能让恩客们流连忘返。

她拼命地攒钱,想要早点为自己赎身,为麦儿赎身。

终于,在麦儿十二岁的时候,她攒够了。

那一天,是怜容跟麦儿一起,离开园子,离开苦海,开始新生的日子。

那一天,鞑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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