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却不像范则这样紧张。
她笑着,很有风情。
范则却能看到,在她的笑脸后,正在极力隐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东西。
凄苦。
“贵人不必心忧。奴家只会做好本分,绝不自寻烦恼。”
女子的声音不大,也说不上动听,很寻常,带着一丝沙哑。
范则有些踌躇,不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骗他。
可远处的鞑子们却等不及了,有人已经吹上了口哨。
更有看着很不耐烦的,似乎范则再不干点什么,他们就要过来帮他似的。
范则脸色很难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向魁老脸一红,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唉”了一声,走了。
但他马上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他睡觉时,盖着的那条麻布口袋。
只见他把口袋撕开,变成一整片,然后又同样处理了范则的那条。
这口袋本来是用来装草料的,十分宽大。
孙向魁把两条口袋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片,倒是不比双人大被差多少。
“姑娘,委曲你了,小范兄弟是个君子,但此事也非他所愿。”
“小范兄弟,孙某只能帮到这些了,你二人多少做做样子,别让鞑子起疑。”
说罢,他拿好了布袋,站在那里等范则。
范则在鞑子们的身后,隐约看到一个矮瘦的身影。
狗东西,果然又是他。
范则咬咬牙,站起身,替风尘女解了手脚的绑绳。
“姑娘,对不住了,不过我不会真做什么的,你放心。”
女子仍是笑着,也不说话,倒是直接推了范则一把。
范则没站稳,躺在了地上。
地上有草,倒也没有摔疼。
不管范则的惊诧,女子直接跪坐在他身旁。
孙向魁见状,赶紧甩动布袋片子,把他们两个罩在下面。
鞑子们见有人多事,响起一阵谩骂。
但也没有谁真的犯贱,非要过来掀开布袋,毕竟范则平时做的饭菜,他们也没少吃。
所以更多是类似于“闹洞房”一样的起哄。
孙向魁已经躲开了,低着头,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邢远也尽量离远了些,闭上眼睛,气息深沉。
躺在地上的范则,心乱如麻。
他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女孩儿,比如偶尔不经意间,碰碰手什么的,还是有的。
只是没谈过朋友而已。
但直接用这种方式接触,让他有点遭不住。
不过布袋虽然透光,但晚上的火光也照不了多远。
范则庆幸,不会有人发现他现在的脸有多红。
风尘女伏倒在范则身上,想要替他宽解。
范则倏地伸手,一把攥住女子的手腕。
“姑娘,做做戏就好,真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女子倒是有些错愕。
她自认姿色尚可,以前也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在这种情形下,如此克制。
“贵人是嫌弃奴家身子脏吗?”
“不是,你别多想,我也不是什么贵人,我姓范,你,你住手……”
范则挣扎了一阵,女子也明白了,这个男人,并不是在惺惺作态。
她也就不再去“折磨”范则了。
不过,女子还是直起了身体,有节奏地鼓动着布袋,演起戏来。
鞑子们看得津津有味。
范则可难受了。
他紧紧攥着布袋的边角,一方面是怕袋子滑落,另一方面也是紧张的表现。
女子自然也感受到了。
但她没有觉得这人龌龊,反而有些钦佩。
范则在心里默数,估计时间差不多了。
“可以了,可以了,不用装那么久。”
女子轻笑一声,又鼓动了几下布袋后,趴回了范则的身上。
范则早就等不及要出去了,但女子按住了他。
两人又在袋子下面待了一会儿,女子才把衣服扯乱,掀开布袋,装作重新穿好的样子。
鞑子那边,看见范则这么快就结束了,发出一阵哄笑。
然后也没人再看什么热闹,留下几个值守的人,就纷纷各自休息去了。
范则站起身来,有些拘谨,也很绅士地扶起了女子,回到了牛车旁,席地而坐。
“那个,那个,刚才……”
范则不知怎么说,尴尬得抓耳挠腮。
女子噗嗤乐了:“贵人不必多言,奴家这里谢过了。”
“唉,都说了别叫我贵人了,我叫范则。你也别奴家长,奴家短的,咱们就你我相称,要不然我可生气了。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神色一顿,欣然笑道:“就依范公子,风尘中人不敢污了公子的耳,奴家花名‘芙蓉’。”
救命啊!
你可千万别姓郭啊!
欲哭无泪。
“那现在,我要送你回去吗?”
范则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规矩,是按钟算还是什么?
女子摇摇头:“奴家今夜只伺候公子,明早自会回去。若是回得早了,只怕鞑子会觉得奴家伺候得不好。”
范则点点头,因为女子也管他们叫鞑子,稍微感到安心。
既然不用送她回去,那闲着也是闲着,就接着聊吧。
这一聊,范则的心情便愈发沉重起来。
在他的催问下,女子终于说出了她的本名和来历。
她叫周怜容,今年二十二岁,本是辽西人士。
广宁之战后,辽西土地尽皆陷入后金之手。
怜容的父亲死于战火,母亲艰难地带她来到平谷,投靠远房的亲戚。
但一路劳顿,再加上丧夫的打击,周母没过多久便病故了。
怜容也随即被卖到了园子里。
她在园子长大,先是给别的窑姐做丫鬟。
在她十四岁那年,也被强逼着接了客。
此后她就如行尸走肉一般。
活着,也死了。
她麻木地过着日子。
直到一天,她有了伺候她的丫鬟。
她叫麦儿。
麦儿六七岁,跟自己刚到园子的时候差不多。
怜容的心忽然很疼。
难道这个十分可爱,还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以后也要像自己这样,一生都看不见一丝希望吗?
她开始振作起来。
虽然振作的方式,就是变得更有风情,接更多的客人。
但她忍下来了。
为了麦儿,为了她有一天能够走出园子,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怜容很美。
只要她想,就能让恩客们流连忘返。
她拼命地攒钱,想要早点为自己赎身,为麦儿赎身。
终于,在麦儿十二岁的时候,她攒够了。
那一天,是怜容跟麦儿一起,离开园子,离开苦海,开始新生的日子。
那一天,鞑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