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神朝弘光十三年腊月,天降血雨数日不绝。
皇都金銮殿上
高坐于朱漆方台雕龙宝座之上的大乾神朝弘光皇帝俯视着下方跪拜着的钦天监监正,声音宏亮,神色不悲不喜:“说吧,钦天监到底看到了什么?”
“微…微臣不敢言。”须发皆白的钦天监监正韩经国身躯微微颤抖。
弘光帝双目一凝:“混账!钦天监察天象,明天地之终始,堪诸州,晓乾坤之祸福!乃是本职,何来不敢言?”
韩经国吓得手一抖,连忙俯地跪拜道:“微臣死罪!启禀陛下,微臣不敢言,只因臣之所见,实在是匪夷所思!姑妄言之,恐徒生事端。”
“你只管道来,朕赦你无罪。”弘光帝面无表情地说道。
韩经国脸色挣扎了一下,咬牙说道:“微臣数日前感应天道,冥冥中一无可名状之物自天外而来,与天相争。”
”只见有星孛于东方,烛地如月,众星黯然,道韵四散。”
如今天降血雨连绵数日不绝,微臣恐…恐怕…”他回忆着自己看到的一切,脸色苍白如雪。
“恐怕什么?”弘光帝问道。
“微臣恐怕……道主已……陨,天道崩毁,苍生大劫!”韩经国用近乎哀嚎的语调喊出了这句话,这句话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拜俯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大胆!”庭上群臣一片哗然,开口怒斥韩经国。
“陛下,如今海晏河清,四方太平,区区血雨何足畏惧,钦天监妄言天变,以此干扰朝政,还请陛下治其欺君之罪!”
一位身着紫袍,腰佩紫金鱼袋的老臣须发皆张,上前拜奏,怒喝出声。
“都稍安勿躁,今日之事,朕自有计较。”
弘光帝的声音中带着疲惫,钦天监监正的话语再次印证了各方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天道真的崩塌了,而那个永恒无上的存在竟然陨落了。
众生劫难,又何尝不是朕的劫难,看来朕也需早做准备。
他思忖半晌,轻微地活动了下身子,振奋起了精神,又听得台阶下传来了人声,那声音很小,听得不太真切。
凝神望去时,却见那韩经国依然拜伏在地,嘴里念叨着什么,偏生又不完整,如同呓语。
“韩爱卿平身吧!”弘光帝语气平和,他以为韩经国这是被群臣刚才的汹涌给吓到了,没有计较他殿前失仪。
韩经国却对他的话语置若罔闻,既没有立即拜谢,也没有起身,只是自顾自地小声嘀咕着什么。
见韩经国没有反应,弘光帝的眼里渐渐有了怒意,他再次开口道:“韩爱卿,莫非是要朕亲自扶你起来不成?”
这话按说已经很重了,是个朝臣都能听出皇帝的不满来,可是韩经国依然充耳不闻。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韩经国恍然大悟般直起了身子,大声说了句。说完,竟然看都不看皇帝一眼,昂首长笑。
“放肆!”
“大胆!”
庭上群臣都惊了,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素来彬彬有礼,儒雅随和的老学究今日竟然变得如此大胆。
“原来如此!天道陨,异道生!错了,都错了!”韩经国自顾自地说道。
“道仍可道,却非常道。”说到这里,韩经国的眼珠向外凸出,黑红色的血泪从眼眶流了出来。
“护驾,此乃妖孽!”离得近些的几位大臣正好看得分明,惊得是三魂出窍。
这里可是大乾都城,金銮殿上!神朝气运镇压万邪。邪物别说是走进金銮殿了,就是靠近皇宫大门都做不到。
披盔贯甲的殿内近侍奔向韩经国,正待把他拿下,弘光帝大手一挥,阻止了近侍们的举动,神色不动。
“让他说下去。”
眼球掉落在了地上的韩经国,犹不自知地睁着漆黑空洞的眼眶,喃喃说道:“天道陨而异道生,此道目不能视,视之则殁;口不能言,言之有异;智不能思,细思恐极……”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手上的皮肤全都变得干燥粗糙,裂成了一块块青绿色鱼鳞状,扑簌簌直往下掉。
“天道异必人道异,众生将临无量劫……”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听不到了。
韩经国转过身去,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大殿之外,他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每行一步,他的身躯就膨胀一点,才走得几步,浑身上下的衣物就被撕裂成了碎片,整个人如同吹得鼓涨的气球,全身的毛发变得又黑又长。
等到他跨出了殿门时,他像一个被黑色毛线团包裹住的气球怪物,丝毫看不出人形的模样。
金銮殿外的侍卫们神经绷紧,浑身气血外放,杀意盈天,如同龙卷风一样直卷得殿外石阶石屑纷飞,像是被万千利刃活生生刮下去一层。
这可是由钧天石打造的石阶,寻常修士一击连个印痕都留不下来。
又有无数修士驾着各色云光飞驰而来,齐聚金銮殿外,漫天的飞剑、法宝光焰万丈。
只要这个怪物稍有异动,就要将他格杀当场。
韩经国却丝毫不觉,站在血水里,他抬起那勉强才能辨识清楚的头部,仰对天空,放声狂笑。任由那瓢泼的血雨落在身上,将他染成了一个血肉怪物。
笑着笑着就变成了无意义的嘶吼,夹杂着时有时无的呓语,活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时发声一样。
到了最后,他圆滚滚的身子拜俯在地,高高的扬起已经分辨不清的头颅,从嘴里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撕喊!
喊声癫狂又模糊不清,语气中却充满了尊崇,到最后近乎于歌颂。
只能勉强从中听出一些赞美的祭词:
“混沌原初……伟哉……”
“无上……司戊异昂!”
话语一落,天地似有感应,血雨骤停,整个天地蓦地黯然晦冥静止了下来。
天空中气云翻卷,仿佛撕裂了整个天空,一对遮天蔽日的漆黑眼珠至天外望了过来……
-------------------------------------
“苏阳……”
“好像有谁在叫我的名字?声音是从碎片里传来的?”
苏阳将碎片放在手中仔细观察,碎片上的触须状的菌丝轻轻颤动抚摸着他的手。
阵阵低语至他的耳边响起,声音缥缈虚幻,情绪变化万千,像是轻柔婉转的呢喃,又像是饱含着恶言的诅咒。
触须就像一只水蛭似的没入了他的手掌,拖着碎片使劲往他掌心之中钻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隐没在了他的掌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阳盯着自己的手掌瞧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还挺会唬人。”
虚空之中的经历,已经悄悄改变了他的情绪状态。
这一路坠下去,撞到了无数的碎片,每一块都如同之前的那块一样,但凡是碰到了他就不顾一切的往他的身体里钻。
在深邃的黑暗中下坠了不知多少年月,吸收了无数的碎片,杳杳冥冥之中,无数玄之又玄的韵律出现在他的大脑里。
这些东西一股脑的涌进了他的脑海,光怪陆离又辨识不清,没有任何韵律是他所能够理解的,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头涨得好像要裂开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身体内无数的触手状菌丝从他全身的毛孔里喷射了出来,将他的全身团团的包裹了起来。
万千条菌丝连接到了他的头部,从他的七窍里钻了进去,无论他如何死命挣扎也无法摆脱。
菌丝侵入了他的大脑,无数饱含着癫狂扭曲的意念,冲击着最先出现的那些玄奥韵律。玄奥的韵律仿佛是遇到了天敌一般,被菌丝中所包含的意念洪流一冲而散。
这种冲击让苏阳的意识再也无法承受,把苏阳的记忆冲得七零八落,虚空中所经历的种种记忆画面也被意念洪流冲进了意识的角落里。
他整个人渐渐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