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绝路了吗?

陆曼仔细检查了这个昏迷中的男人,松了口气。

他没死,也不会死。只是因为身体虚弱,又失血过多才导致的昏迷。左肩上的枪伤也不是很重,子弹打穿了肩胛骨,形成了穿透伤。

在陆曼止住了伤口流血,又替他包扎好后已经不会有什么问题,醒来只是迟早的事。

刘文智是最着急的,刚刚的战斗他没有参加。他被孙玉民委以重任,去寻找退路,确切地说就是去寻找渡船。

现在只有速度渡过村子不远处的长江,才能脱离随时被发现的危险

刘文智带着几名战士把村子翻了个遍,除了发现几屋子的被屠杀的村民外,一无所获。

远远地听到九七式重机枪的声音,他就知道不好,自己这伙人很难跑掉了。

村子里,江边上……

能藏船的地方刘文智都找了个遍,可是哪里能找到半条船的影子。

村子里的枪声在两声爆炸后就停歇了,刘文智忧心村子里的情况,便带着几名一起找船的战士回到了那水塘边的刘氏宗祠。

石头呆坐在地上不停地闪着自己的耳光,邓秀芬跪在地上不停地阻止着他。陆曼则站立在一边,冷眼看着扑在孙玉民身上抽搐哭泣的陈芸。

刘文智看到自己的老上司孙玉民闭着双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心似被电击了一下,仿佛停止了跳动,双腿莫名其妙的发软,眼瞧着就要摔倒在地,幸亏被身边的战士一把扶住。

就在刘文智的眼泪快要流出眼眶时,陆曼甩过来一句冰冷的话:“他没死呢!”

当日军尸体被虎子带人一具具地抬出来,扔到院子中间时,那些被关起来的男男女女才敢走出来。

孙玉民还未醒,这一群人不能没有人主事。刘文智跟随他的时间最长,这个担子他当仁不让地挑了起来。

第一声爆炸到现在已经过去最少二十分钟,说不定鬼子部队已经出发赶往这里。

情况非常紧急,刘文智让铁胆背起了孙玉民,还不放心,又找了根麻绳,将两个人牢牢地绑到一起。让李铁胆带着陈芸的这帮学生们和陆曼先往江边去。

又命令战士们将能拆下来的大门和大块点的木板全都卸走,他实在是找不到船了,只能冒险用这些板子强渡长江。

孙玉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碰到了他腹上的伤口,强烈的刺痛感把他弄醒了过来,一阵猛烈的颠簸让他头昏眼花,他才发觉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李铁胆身上,这家伙正迈开大步,引领着这些女学生们往外走。

孙玉民刚想叫他停步,鼻孔里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汗臭味,这股味道熏的孙玉民促不及防,他生气的伸手拍了一下李铁胆的头,怒问:“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李铁胆脑袋上突然挨了一把掌,刚要开口骂人,耳中却听到了孙玉民的问题,他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扭过头来,说道:“团座,你醒了啊。”

李铁胆脖子转不了弯,刚扭头也看不见孙玉民的样子,问侯完了后,又对走在身后的陆曼说:“陆大夫,您看下我们团座,他醒了。”

陆曼正恼怒夜黑看不清脚下的路,恰好又碰到李铁胆这货的傻言语,心中没好气,骂道:“我又没有孙猴子的火眼金睛,这么黑哪能看得见。”

孙玉民本来就让李铁胆身上的味道熏的头昏脑涨,刚他一扭头说话时,嘴里那股异常猛烈的口臭被孙玉民闻了个正着,这个味道强过了李铁胆身上的味道百倍千倍,把孙玉民差点熏晕过去。他气得直叫唤:“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李铁胆担心他的伤势,哪肯听他的话,步子没有停歇,在这黑乎乎的夜里居然也能健步如飞。

孙玉民怒了,他被绑在李铁胆身上,手用不上力量,拍他砸他对李铁胆这种皮糙肉厚的人来说,无疑像是挠痒痒。一气之下,说道:“你再不停下,我可要咬人了。”

李铁胆嘿嘿傻笑两声,他可不相信堂堂一团之长,又是代旅长,会开口咬人,打死他也不信,直到后背真的传来了剧痛。

刘文智正在头疼怎么安置救出来的这些人。女人只会相拥哭泣,男的都一个个蹲在地上默不作声,任凭刘文智在那自己说话。

正准备一走了之,那伙人却又害怕他走掉,全都跟在了他屁股后面。

束手无策之际,看见了李铁胆大步而来。孙玉民伏在那货的背上,正盯着那堆男女。

刘文智迎了过去,问道:“团座,你没事吧。”

李铁胆将孙玉民放到了地上。

先前咬李铁胆时,绑着他们的绳子就已经解开,本来陆曼张小虎他们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他的强烈反对。其实孙玉民只是身体过于虚弱,光走路是没有任何问题。

孙玉民望着这一堆人,说了第一句话:“我们是中央军,你们已经得救了。”

刘文智晃然大悟,自己穿着一身老百姓的衣服,从没有对这些人表明过身份。所以这些村民们即使是得救了也不敢吭声,也不敢轻举妄动。

孙玉民又说了一句话:“本人是驻守南京城光华门阵地的二团团长孙玉民,今晚才刚从南京城里出来。在这里路过,就顺手救了你们。”

听到了孙玉民说的话,这些人才知道面前这些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人是中央军。

这时才有人站出来说话。

一个约摸三十出头的妇女走了孙玉民身前,缓缓跪下,口中说道:“谢谢恩人替上塘刘家村死去的一百多号冤魂报仇雪恨。”

孙玉民和刘文智现在才知道这个小村的名字,二人连忙扶起这个女人,示意她继续说完。

那妇女继续说道:“这帮鬼子昨日天黑时押着这些人到了村子里来。”她手指着那些男人。“族长怕惹恼他们,就让全村上下准备好吃好喝招待他们,结果就在饭桌上,鬼子头看上了小玉英,要她晚上伺候。族长才一句不同意,整个村子就被这帮狗娘养的给屠了。”

妇女用手指着人堆里被二个女人扶着的一个小女孩,说道:“即使是这样,小玉英还是让糟蹋了,她才十五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孙玉民瞟了一眼那个小女孩,长的果然漂亮,难怪那日军少尉起了色心,只是可怜了上塘刘家这一百多号村民,无辜惨死。

孙玉民静静地听完了妇女的控诉,问她:“事已至此,你们今后的打算呢?”

那一堆女人望向了同孙玉民说话的妇女,那妇女则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在孙玉民和刘文智面前,说道:“求恩人带我们走。”

孙玉民是不可能带着她们一起走的,他没有再去扶那个妇人,径直地从她面前走开,来到那一堆男人面前。问道:“你们这谁能说的上话?”

没人说话,人群只骚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孙玉民看出了这些人是最近才被赶到一起,相互之间都不认识的。

刘文智已经将跪在地上的妇女扶起,两个人站在那边静静地看着他向那些男人问话。

孙玉民指着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问:“你是以什么为生的。”

年轻男人没有想到会问到他,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时红时白,紧张的语无论次。

孙玉民有点生气,如果不是真的乏力,他真的很想踹那人一脚。

“我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比抓你来的,杀了整个村子村民的鬼子兵们还让你害怕?”孙玉民怒了。

“不是……没有……”那年轻人俞发紧张害怕。

“你就告诉我你们是干什么的就行,换个说法就是平常你们以什么为生计。”孙玉民放弃了那个小青年,转而问全部人。

“我是个船夫。”

“我是个打渔的。”

人堆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回答。

孙玉民听懂了,这些人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日军把他们集中起来,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懒得去想,懒得问这帮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渔民和船夫们。

“那你们的打算呢?难道想跑回家去?”孙玉民问。

这帮人很多都是这般想法,可孙玉民的下句话让这些人全都死了心。

“如果你们想你们家的村子,镇子也像这个村子一样,那就随便回吧。”

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不少人的侥幸心理,有几个稍年轻的蹲到地上,捂着脑袋开始哭泣。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胆大的站了出来。

“很简单,找个地方藏起来。”孙玉民说道:“这里还有这么多武器弹药,你们组织起来,哪怕是落草为寇,只要不为害乡邻,怎么样不比帮鬼子干活,不比死在鬼子手里强得多。”

那胆大的汉子闻言想了一两分钟,心一横,转过身对着那帮子被抓来的民夫说道:“谁会愿意祸害自己的亲人!谁会愿意去当鬼子的下人!兄弟们,这位长官说的对,我们不能就这样任人鱼肉,既然不能把鬼子赶出去,那我们至少得有自保的能力。现在这么多武器弹药让我们拿,你们还在担心什么?……”

孙玉民没等那人继续往下说,拉住了他,对他说:“不管你们的打算如何,必须要带上她们。不能让这些同胞姐妹们再次落到鬼子手里。”

安排好了这些人后,孙玉民带着李铁胆和刘文智往回走,去追赶正往江边赶去的张小虎和陆曼陈芸等人。

李铁胆见孙玉民走得太辛苦,不由分说,一把将孙玉民背到了背后。刘文智空手都有点跟不上背负着一个人的李铁胆,这家伙让人感觉到他就是个怪胎,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跑起来却是飞快。

伏在这李铁胆的背后,孙玉民一直在想方设法驱赶直往他鼻子里钻的汗臭味。可是即使是他转头往后吸气,那股强烈的味道还是被他闻到,孙玉民无奈,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

孙玉民在李铁胆身后虽然被熏的叱牙裂嘴,但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追赶着自己三人。于是伸手拍了一下李铁胆的肩膀,说道:“停一下。”

三个人在原地等了不到一分钟,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这边奔跑而来。待那个瘦小的身影跑到跟前,孙玉民才发现竟然是那个先前还被两名村妇扶着的名叫玉英的女孩。

这个女孩才十五岁,年纪虽小,但那张幼稚的脸上却是一副美人胚子的容貌。三人都不解她为什么跟过来,刘文智开口问:“姑娘,你不跟着你同村的那些姑嫂们,跑这来做什么?”

这个瘦弱的小女孩认得李铁胆背着的孙玉民才是这些人的头,她跑到李铁胆身前,一下就跪到地上,说道:“长官求你带上我。”

孙玉民皱了下眉头,说道:“我不是已经帮你们安排好了去处吗?”

“他们是要去当土匪,我不去。”这姑娘很坚决。她继续说道:“当土匪虽然能保暂时的平安,但是没有办法为刘家村的父老乡亲报仇。”她停顿了几秒钟,哇地哭出声来,哽咽着说道:“刘家村一百多乡亲都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因为我才让鬼子杀死的。别人可以偷生,我不行,报不了他们的仇,我生不为人,死不做鬼。”

孙玉民没有想到这丫头小小身躯居然有这么大的仇恨和志向,他不禁也为之动容。孙玉民想征求下刘文智的意见,刚想开口,就发现刘文智已经将那姑娘扶起来,嘴里说道:“妹子,我也姓刘,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认我做亲大哥,以后我去哪你就跟着去哪。谁也赶不走你。”

小丫头被刘文智这番话感动到了,哭的更加厉害,双膝又跪到地上,喊道:“哥!”

刘文智拉起了哭泣中的小丫头刘玉英来到了孙玉民跟前,对她说:“这是孙长官,也是大哥的大哥,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也叫他大哥。”

孙玉民知道刘文智的心思,他是害怕自己不同意收留这个可怜的女孩,才出了如此招数,其实孙玉民心里在这小丫头说出那番话时,就有心将她带到身边好好调教,让她以后多杀点鬼子。

他伸出手来,用大拇指抹去了小女孩脸上的泪痕,对她说:“喊我大哥可以,但是以后不能再哭鼻子。”

小丫头刘玉英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片子真的自这次之后,再艰苦的岁月和困难中都未曾掉过一滴泪,直到……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几道强光在夜幕中刺破了天穹,汽车的引擎声也随之依稀可闻,孙玉民心头震了一下,催促李铁胆赶快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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