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娘没想到当时的话已经被薛羽听见了,愣了一下耐着性子跟薛羽解释道:“这些都是用上次的旧箭重新做的新箭,你的箭想必也在里面,这会儿只怕已经认不出来了。”心里却腹谤道:“这人耳朵还挺灵的,那么小的声音也能听见。”
薛羽自小就在营中,能做到将军自然不是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的,立刻冷笑道:“我的箭上都是有名的,刚才那些箭我都瞧过了,哪有我的名在上面。什么重新做过了,这些箭杆分明还是旧的。”
纹娘没想到他这么一丝不苟,心里也有些生气:“我跟你说,你还不信。你既然听得真切,瞧的清楚,你去跟我们姑娘要去吧。”
夏姑娘此时正歪在榻上把玩着薛世子的箭:“这个尖尖还要再磨一磨,我这般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戳伤了就不好了。”说罢一指蝉虾,拿那箭作势去掷她,口中呼喝有声:“看箭!”
蝉虾叹了口气道:“姑娘,我听说薛世子正到处找他那支箭呢。”
小雨眯着眼半靠在枕头上,翘着二郎腿,笑吟吟地说道;“管他呢,你们就说都重新分给大伙用了呗。”
蝉虾便羞她:“不过一枝破箭,也值当你宝贝的。”
小雨坐起来正色道:“你们懂什么,将来我们成了亲,他的本事就是我的本事,他的钱财就是我钱财,他的品级就是我的诰命。看以后你们哪个还敢再笑话我的箭术不够好,我让你们瞧瞧薛将军的厉害。”
说着自己还嘟着嘴“嗖”地一声,却只是将那箭在手上转了转,得意地笑起来,暗想:“薛大哥家里虽然乱了些,但是薛大哥自己的本事却是顶呱呱的,昨天拉弓的时候多有气势,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灶膛里烧了一半的黑煤球,你们这些小丫头都看傻了吧。”她眯着眼学着薛世子的样子,比划着那箭,自己想着想着,就唧唧咯咯地傻笑起来。
钟敏见她还是小孩子的心性,不由摇头:“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羞不羞。”
正说着,纹娘进来:“薛将军有事找姑娘。”
小雨心里高兴,将那箭往枕头下面一塞,便走了出来。(.mianhuaang棉花糖
薛世子见她脸色虽然惨白,却笑颜如花,也就不大将那箭放在心上,温声问道:“怎么是你将陈泽藏了起来?这可是欺君之罪。”
小雨见他关心自己,便也难得好脾气地同他解释道:“这可不是我将陈泽藏了起来。我派人去珉城开酒楼,掌柜的是从燕北过去的,偏巧他也曾见过陈参军。陈参军现在是个教书先生,去我的酒楼沽酒,两下就熟了。我那掌柜的晓得我同参军交好,便悄悄地告诉我。”
薛世子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暗想这倒也对得上。
小雨又笑道:“说道欺君,那更是轮不到我了,头一个便是陈参军。”她晓得薛羽同圣上情分非同一般,怕他日后心虚露了馅,又道:“要我说,圣人也不见得就不知情,这事儿指不定是谁的主意,反正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没这么大的本事,你说是不是?再说了,我能让你带兵去燕北扫平哲合的部落?昨日,也不过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猜不透我的底细。”顿了一下又道:“你在朝中做官,自然晓得那做臣子的,也不好胡乱揣测,对吧?”
薛世子听到这里便忍不住笑着揶揄道:“你都猜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不好胡乱揣测。”
小雨便赧然一笑。薛世子见二人难得这样投契,不知怎地又想起自己的箭来,心想:“待会要了来,送给她做个定情信物多好。”便和风细语地问道:“前些日子,我替你射了一箭,你将我的那只箭收到哪里去了?”
小雨却万万也没有想到薛世子真的为了一只箭找到这里,几个小丫头听了也愕然望过来,小雨脸上不由一赤,想了想道:“那么多箭,许是混杂着给了出去。”
薛世子听了一窒,追问道:“你不是让纹娘交给你收着吗?”心里到底不肯埋怨小雨,便道:“纹娘也太不尽心了,仗着是你跟前的老人儿,越发不将你的话放在心上了。”
不想小雨这人最是护短,宽且那箭又是她自己私藏了的,便赌气道:“你也晓得纹娘是老人儿了,一把破箭,便是她搞丢了,又怎样?”
纹娘听了这话也不高兴,心想:“你们俩个耍花枪,做什么捎着我。”
薛世子虽然不在意,但听见她这样不以为然的话,心中也不免委屈,暗想:“我巴巴地跑来见你,结果你说走就走,回头圣人面前我又要替你遮掩。这也就罢了,你救了陈泽却诳了我去燕北与人拼杀,我若不来问你,你半句解释也欠奉,我还琢磨着如何在圣人面前替你隐瞒。那天夜里,我明明听见你说要收着那些箭,如今那么一大捆箭都拿了回来,旁人的箭都重新打磨得闪闪发光,我还当你待我与他们不同,你却偏偏扔了我的。”
这样一想,他自然也没什么好声气,说道:“丢了,就让她去找回来。”
纹娘脸色一沉,忍不住哼了一声,转身一挑帘子就进了屋子。小雨立刻臊得满脸通红,扭头一指小红道:“蝉虾,你去把薛世子的箭找来。”
蝉虾也不敢迟疑,小红却愣了一下,见小雨还瞪着她,知道她给气糊涂了,忙也跟在蝉虾身后一个健步先躲进房里。俩人都心急火燎扯着钟敏小声问道:“钟姐姐,怎么办?是随便来一支,还是将薛将军那一支拿出来啊?薛将军,他怎么这么小气啊!”
外面院子里,几个小丫头站在小雨背后,频频地给薛世子递眼色,偏偏薛世子也犯起犟来,暗想:“我事事处处都以你为重,如今倒好,连你身边的小丫头都敢给我脸色看了。”这样一想立刻高声说道:“我就要我那只箭,休想胡乱拿别人的箭糊弄我。”
直把小雨气得七窍生烟,一拍桌子道:“我就不给你,你又能把我怎样。”
蝉虾手里拿着钟敏的箭正要往外走,听了这两人的话急忙又收住脚步,可怜巴巴地看着钟敏。
薛世子听了小雨的话也不由暴跳如雷,暗想:“果然是你把我的箭藏起来了。前些日子驷骅讽刺我,我又不傻,难道听不出来,为了你的脸面故意装憨。你倒好,把旁人的箭收拾得好好的,偏偏匿了我的箭,亏我还想着送给你。如今你又这样子对我说话,你让小丫头们怎么想我。就是因为你素来不尊重我,她们才跟着有样学样,各个都拿眼睛挤兑我。”
小雨也气鼓鼓地看着他,越想越生气,暗道:“他功夫再好,本领再强又有什么用。对我一点也不好,一支破箭也值得追到我这里来问。”这样一想,刚刚心里萌生的爱慕之情也熄了下去,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抽了那箭出来,拗了半天也拗不断。气得索性拔了纹娘的佩剑,在那箭杆上胡乱砍了起来。
薛世子见她突然走了,一个人愣愣地在外面站了一会,四周也没人敢理他,顿时觉得自己好似个傻瓜似的,天地之大却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对小雨那样好,也没能换来她的一丝真心。
正在自怜自艾之际,小雨又从房里冲了出来,将那箭搭在腿上,两手一用力便将那箭从缺口处拗成两截,重重地摔在地上,气啾啾地说道:“还你的箭!”说罢还不解气,又走上去重重地踩了两脚,这才三步两步跳上乌来,朝纹娘等人挥手道:“回京!”
纹娘几个没有准备,急忙呼哨着追了出来,转瞬院子便只剩下薛世子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断箭。前面一截的箭头都钝了,后面一截的箭羽被踩了个稀巴烂,隐约还能瞧见一个小小的羽字,可见这支箭的的确确是自己的。薛世子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象那箭一般,断成两截了,正要牵了马追上去找小雨理论,钟敏急急忙忙跑过来,拦住他道:“九儿正在气头上,你便是要道歉也得等等。”
薛世子一怔,心想:“明明是她不对,你们却都偏心她,你们去京城里看看,哪家的女孩子像她这样凶。”这样一想,也不理钟敏,一言不发地拾了地上的断箭,转身走了。
钟敏心里挂记小雨,也无心理会失魂落魄的薛世子,匆匆忙忙指挥剩下的人收拾衣物,又安排罗十二立刻派人和车追了上去。
追了一个多时辰,才瞧见纹娘等人的坐骑都散在路边吃草,钟敏也急忙下了马冲进路旁的树丛,守在那里的蝉虾忙示意她噤声,用手指了指坐在大石头上调息打坐的小雨,纹娘急得只搓手,眼里含着泪迎上来道:“姑娘跑的太快,我追上来,她已经坐在这里了。她未曾吃过亏,受过气,此时怒极攻心,实在……不适合打坐。”
钟敏听了脸上不由一白,血色尽去,暗想:“她晓得打坐能让自己静心,却不知道情关难过,此时心中杂念丛生,最易惊神岔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