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方才分明是悄悄的点的,原也预备悄悄的上也就完了,她可不爱吃面食。
“我想……这寺中的米,未必是上好的碧梗米,所以才点了面条,等一会儿把咱府上带的米送了过去,晚上就有白米饭吃了。”谢氏面不改色的开口,又同老太太道:“老太太您就将就着吃一顿吧。”
老侯夫人就点点头道:“我也有日子没吃面条了,还想着明儿是侯爷的生日,该给他下碗长寿面吃的,只可惜他一会儿又要走……”老太太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韩鸿泰,笑道:“这就挺好,就当这是你媳妇给你过生辰了,你也吃过的长寿面了。”
丫鬟便上前为众人布菜,将一碗阳春面分给大家。
韩鸿泰一言不发的吃着,不管谢氏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一顿面条,也是几年来,他头一次吃到的寿面。
他在榆关的时候,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谁也不兴过生辰这一套,只有韩修齐生日的时候,他会记得给他下一碗长寿面。
用过了午膳,小沙弥前来传话,说大殿中的法事已准备好了,要请主人家前去奉香跪经。
一行人便由他带路,去往前头的大雄宝殿中。quwo.org 橙子小说网
韩烨和韩鸿泰陪着老太太走在前头,薛莹便和孔氏两人跟在后头,登了三十来级的青石板台阶,薛莹微微有些喘息,抬头时却见大殿的拐角处,一个穿青灰色棉布长袍的男人,正负手站在那里。
陈文敬果然来了!
薛莹的心差点漏跳了一拍,急忙转头去看孔氏,见她正低头登殿,并没有看见陈文敬。
“三嫂。”薛莹拉了孔氏一把,孔氏抬头,只是方才出现在拐角的人影,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走慢点,这台阶有些陡。”孔氏见薛莹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来,只无奈的笑了笑。
薛莹就笑着道:“我第一次来,还觉得挺新奇的,所以走的快了些。”
自从薛莹嫁入了武定侯府,就一直住在清嘉堂深居简出,这的确是她第一次同侯府的人一起出门。
“这净慈寺后山的景色不错,从后门出去,还有一片梅林,此时正是腊梅花盛开的时候……”孔氏说着,似是在回想过去一般,静静道:“我每年过来这里,都会去看上一眼,只是以前总是一个人,今年五弟妹倒是可以陪我同去了。”
薛莹便点了点头道:“好,三嫂什么时候去,尽管唤我便是,我也正想四处逛逛。”
两人便这么说定了。
大殿一侧的拐角处,红墙碧瓦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陈文敬负手站在台阶上,任冷风侵袭,偶尔侧首,看一眼正缓缓登殿的孔氏。
“若是你也怕什么人言可畏的话,那就趁早歇了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薛莹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他怕吗?他一点也不怕……
可他不知道她怕不怕……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勉强她、逼迫她、让她伤心、让她煎熬……
他只是想要她幸福,哪怕这幸福不是自己给的……
大殿中盘香已静静点燃,唱经声、木鱼声渐起。
陈文敬在冷风中又站了好片刻,才缓缓的呼出一口热气,不紧不慢的走下了台阶。
做法事需要亲属拈香,韩鸿泰不在了时候,都是韩烨拈的,但今日他没走,这拈香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韩鸿泰。
老方丈唱完一段经,正需要韩鸿泰上前拈香,却见韩鸿泰依旧手握着残香,在蒲团上保持着跪叩的姿势。
跪在他身侧的三老爷以为他瞌睡了,面上有些窘迫,只凑过去在他耳边喊了两声道:“二哥……二哥……”
见他没有动静,这才用手推了一把,韩鸿泰却忽然松开了手里的香,身子朝一侧倒了下去。
“二哥……”三老爷大惊,顿时高呼了一声。
“侯爷……侯爷……”
“父亲……父亲……”
众人你一声我一声的高呼了起来。
可韩鸿泰却全然没有半点知觉,双目紧闭,依旧不醒人事。
“侯爷……侯爷……”谢氏此时也慌乱了起来,拉着扶住韩鸿泰的韩烨的手道:“老五,你快……看看……你爹……你爹他怎么了?”
老侯夫人也吓得面色苍白,当年老侯爷故去,也是这般突然,就这么倒下后,便再没有醒来。
“快……快快……快去找大夫!”老侯夫人急得都结巴了。
薛莹看了一眼韩鸿泰的样子,应该是高血压中风了……这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将来就残废了。
“韩烨,你先把他放平……”薛莹只急忙道,她虽然不是学医的,却也遇见过中风的人,看那些医护人员急救,也是先把人放平了再救的。
韩烨虽素来稳重,但此时却也免不了心慌意乱,听见薛莹这么说了一句,反倒平静了不少,只小心翼翼的将韩鸿泰平放在地上。
薛莹上前,解开了韩鸿泰领口的扣子,让他微微偏过头去,这才抬头问一众僧侣道:“寺中可有大夫?先请过来瞧瞧。”
早在看见韩鸿泰倒下的时候,侯府的下人就已飞奔出大殿,命人回京请大夫去了,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韩鸿泰不省人事,别把老侯夫人也急出了病可就不好了!
一众僧侣们只都无奈的摇了摇头,寺中并没有大夫,寻常他们若是病了,都是找一些现成的药方熬了吃一吃,很少有请大夫的。
正当众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沙弥道:“庙里没有大夫……”他说得太急,结巴了一下才道:“但……但但是……我知道有个人懂医术……陈大人……陈大人在庙里。”
“哪个陈大人?”谢氏只开口问道。
“还有哪个……就是就是……”
不等那小沙弥说完,薛莹只开口道:“詹士府少詹士陈文敬,陈大人。”
陈文敬的确懂医术,陈家从前是杏林之家,只是到了他祖父那一辈,家产被兄弟夺了去,他祖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而他的父亲,也因为没能将自己的父亲医好,从此便废弃了医术,不再行医。
后来陈文敬拜入了孔阁老门下,一心科举,便再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些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