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送过来的那个蜀地厨子自然是不错,那日祁晏为了不驳谢家的面子,夸了两句,祁太安就将那个厨子留在了未央宫里。
祁太安私下里与几个亲信商量了一二,礼部尚书自然是不能再还给谢一水了,有人提议,可以随便许给谢一水一个东宫的职务。
祁太安还没有孩子,立太子更是遥遥无期,这根本就是一个闲职,但可以告诉谢一水,这是陛下器重她,东宫有看顾未来储君之责,是大任。
要是谢一水再不依不挠,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四月里,春光正好,天子成亲也已经两月有余,秦家的大小姐秦时一向同天子交好,刚从外面回来后不久,同祁太安提议,出去春猎。
热闹几分也好,祁太安定下来之后,就命宫人为祁晏赶制了两身骑装,祁晏是皇夫,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是男子多不会骑马,更别提骑射了,祁晏盯着那两身骑装发愣。
还有别的事情,安平宫里来人,顾昭然请祁晏过去,但祁太安不许安平宫里的人进未央宫,自然是被拦在外面。
后面安平宫又来了人,这一次传的是口信,后宫中就他一个皇夫,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总归要为祁太安再添些侍君。
“皇夫不用担心,春猎又不是真的非要打猎不可,总还有别的。”
每年春猎,大家的心思都不在猎物上,多是踏青游玩居多,一眼望过去,全是面容姣好的适龄女君与公子。
也怪不得顾昭然传来那样的口信,要是春猎场上全是好看的世家公子,当然是为祁太安充盈后宫的好时机,祁晏听了苏玉的话反而更加气闷了。
春猎总是在城外晚岁山下的烟岚云岫,那里有一大片围猎场,虽然年年都要去好几次烟岚云岫,可无论什么时候去那里,总是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山峰之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让人如置身仙境之中,这一次秦时还提前在其中放了好彩头——系上彩带的桃花,只有一枝,就看谁能找到了,秦时素来爱曲子,这一次居然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曲谱都拿出来了,看来是胸有成竹。
“秦小姐,你果真以为我们找不到?”有人打趣道。
秦时摊摊手,“我可没有,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能为各位助助兴,我忍痛割爱又如何。”
许多人跃跃欲试,祁太安瞧到祁晏,他对曲谱没什么兴趣,祁太安略一沉吟,让清晓去将她带着的一幅古画拿了出来。
果不其然,祁晏的眼睛亮了亮。
那就由他们去找,祁太安同秦时去了湖边赛马。
“我可是听说,你新得了匹良驹,我原以为,你会骑那匹出来。”
祁太安直起身子,骑着马在原地打了几个转,“朕的马术精良,不在乎是什么马,反倒是有些人,总是耿耿于怀,上一次输给了朕。”
“有些人”秦时伸手拍了拍她的马,“能赢不就行了。”
两人一同扬鞭,一同策马出去,眼神凌厉宛若天上翱翔的鹰。
场地之外,站了不少人,都是出发找桃花路过的,他们纷纷被天子与秦家小姐的英姿吸引住,七嘴八舌地在讨论。
“秦家小姐可还没娶亲,我听说她连个侍君都没有,秦家又是世家,要是她能做我的妻主……”
“美吧你,你是不知道秦小姐外面有多少知己吗?照我看,还是陛下骁勇,当真是天下第一女君。”
“进宫当侍君,你可真会说笑。”
“诶诶,我可听说了啊,太夫是有意要在这一次春猎上挑几个人的。”
“太夫又没来,谁替陛下挑。”
顾昭然称病没来,自然是他这个皇夫去挑,祁晏站的远,原是要去找那枝用彩带系起来的桃花的,只是路上看见祁太安,他才停了下来。
祁太安此时已经用鞭子挑下那条玉带,拿在手上挥舞着,她脸上带着恣意的笑,果真是年轻的天子,样样都好,这烟岚云岫山花遍野,也不及那马上的佳人。
未出宫前的那阵感觉又翻涌而来,听见这些世家公子的话,祁晏心中更是酸的厉害。
他又不喜欢祁太安,拈酸吃醋做什么,以后祁太安要娶多少人,都与他无关。
“走吧。”祁晏不明不白地喝一声,走得飞快,苏玉和阮言连忙跟上他。
祁太安又赢了,她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赶过来的清晓,走到秦时身前去,那条玉带都快被祁太安舞出花儿来了。
“定是我的马今日不在状态。”秦时又找起借口来。
祁太安笑出来,“是不是又没吃那上好的马草啊。”
“你如何知道?”
“你上一次输了,就是这么说的。”
要不是祁太安已经当了皇帝,不能让秦时再没大没小地锤一下,否则秦时铁定要动手。
两人并肩走着,越走越往树林里去了。
秦时问她:“干什么?”
“找桃花去。”
“你想要我的曲谱?”
“朕是想让那幅古画最后到朕的皇夫手里。”
她们走的这一条路,人迹罕至,倒是没遇见什么人。
“我想起来你从前说,你喜欢上一个人,但是如果你若执意娶他的话,就会惹来他的厌恶,你指的居然是你的皇叔?”秦时一派恍然大悟,她回家的第二天,风眠就告诉她,祁太安即位成新帝,还娶了自己的皇叔做皇夫。
如此胆大妄为,根本不像往日的祁太安。
“后来的我发现,厌恶比起失去,根本不值一提。”
上辈子她就有这样的心思,正如秦时所言那样,倘若她执意要娶皇叔,只会招致皇叔的厌恶,还会将她在皇叔心中的形象撕碎。
她仍装她的明君,即使是痛彻心扉,也咬牙将这个明君装下去,一心想要变成皇叔期待的样子。
所有肮脏的,见不得光的,她手上沾染的血,都被祁太安恰到好处地遮了起来。
结果并不好,她永远失去了皇叔。
以至于到现在,被皇叔厌恶也好,她也要把皇叔留在自己身边,什么都好,牢笼,锁链,只要皇叔在她的身边。
“不装了?”秦时笑着问她。
“不装了,朕是天子,有什么不能握在手里的。”
“这才对嘛,”秦时终究没有克制住,揽住了祁太安的肩膀,“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活得自在嘛,你看我,多自由自……”
秦时跟噎住了一样,祁太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来得及瞥见一截青色衣袍。
“你怎么回事?”
“追人呐。”
秦时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祁晏还在找桃花,桃树倒是不少,但没有一枝是系上彩带的,其间他们和不少人擦肩而过,应该大家都还没找到。
祁新阳也在找,他近日刚好在研究曲谱,自然是对秦时拿出来的曲谱趋之若鹜。
各找各的,谁也碍不着谁,但祁新阳就是看祁晏不顺眼,要找祁晏的茬。
“不知道我是该叫你皇叔还是皇夫啊?”
苏玉站到祁晏跟前,“自然是皇夫。”
她冷着一张脸,祁新阳看了心里还有些发怵。
他掐着腰昂着头,自己给自己找了气势出来,“我又没问你,谁不知道祁晏恬不知耻,不知道是哪个排不上名的男宠生的。”
苏玉径直给了祁新阳一巴掌,五成的力气,已经足够祁新阳消受了。
跟着祁新阳的小厮指责苏玉居然敢打皇子,苏玉又给了他一巴掌。
苏玉冷淡道:“五皇子冲撞皇夫,言出不逊,着,带回营地,由陛下发落。”
“苏玉,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苏玉不咸不淡地看了祁新阳一眼,眸子里不染半分情绪,“奴婢是皇夫身边的人,自然要护皇夫周全。阮言,将人带走。”
阮言看着比祁新阳还要清瘦许多,一双胳膊却能左右各擒住祁新阳和那小厮,任凭他们怎么挣扎,阮言都佁然不动。
苏玉回过身去看祁晏,祁晏脸色白了几分,苏玉上前扶住他,“皇夫不必将这样的话听进去。”
“他说的,本就是事实。”
祁晏一言不发地继续往深处走去,远远的已经能够看见彩带飘扬,祁晏走上前去,伸手折下那枝桃花。
祁晏回身,目光对上了身后的一人,应该是朝中的女君,正盯着他手上的那枝桃花。
“已是我先得了。”祁晏开口。
那女君虽有遗憾,却只能点头,“这是自然。”
祁太安一听说祈新阳不知死活地顶撞了祁晏,就赶了过来,刚好看见有一人与祁晏在桃林之中站着,桃花飘散如落花雨,就飞舞在那两人周围。
当真是好风景,祁太安握紧拳头——
居然是陶苇杭。
陶苇杭陶苇杭陶苇杭,是谁准陶苇杭到这里来的,是谁准许陶家入朝为官的。
该死该死该死,陶苇杭真是阴魂不散。
最重要的是祁晏的眼神,迷茫之中又带着点点星光,祁晏从来不这么看祁太安。
祁太安气得五脏六腑都快要冒火了,她抿着唇,不说话,直接上前将祁晏抱了起来,一路回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