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噼里啪啦的痛骂,直接把值班室里的肖尧和管钱师兄两个人给骂懵了。
不是。
这好端端的哪家医院大晚上的查房?
查房不都是早上查房吗?
这晚上都已经11点多了,很多病人和陪护的家属都已经入睡了。
这个时间段查哪门子的房?
这家伙疯了不成。
一进门就开始骂骂咧咧,别人又不欠她的,真就是平常被惯的不成样子了,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自己转不成?
搞笑至极。
肖尧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的在心中疯狂吐槽着。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纪轻轻的自己了。
现任他明白要如何对这些不正常的行为说“不”,对这些明显是奇葩,甚至是明显是相当为难人的要求说“不”了。
反正就算是明天投诉,那也是自己占理,扣工钱是不可能扣的,所以怕嘛啊!
很显然。
管钱师兄应该也和肖尧是抱有一样的想法的,两个人很是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之后,纷纷低头继续各忙各的事,就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值班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一样。
而女人这边则是蹦着高跳着脚气的嘴里头骂骂咧咧说个不停,直到说到口干舌燥了以后,发现这两个医生也一点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这脸色当下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气的高跟鞋在地上狠狠的跺了两脚,发出了咚咚的清脆声响。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我说了这么半天了,听不懂我们家属的诉求是不是?”
“这位女士,你一进门来就开始骂人,而且还要求我们做一些不合理的事情,我们有权利拒绝你的。”
管钱师兄推着推架在鼻梁上的平面眼镜框,面无表情的淡漠的扫了一眼女人,声音冷冷的说道。
“如果你是为了家里人而来,至少态度应该放好一点,而不是这样盛气凌人,我们医生不欠你什么。”
“你!”
女人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亏呀。
当下被管钱师兄这话就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只是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紧了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吐出来说道。
“那不好意思,我刚才的情绪可能确实没有控制到,我想让你们去看一下我妈的情况。”
“你妈叫什么名字?”
“蔡秋文。”
“我查一下。”
管钱师兄看都没看女人一眼,随后双手敲打着键盘,噼噼啪啪的插起了关于这位病人的详细情况。
“师弟,22床。”
“ok。”
肖尧比画了个了解的手势。
随后便调出了关于22号病床蔡秋文所相关的详细病历。
蔡秋文,女,45岁,
放线菌慢性化脓疾病。
迅速的看完蔡秋文的详细情况后,肖尧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女人问道。
“你妈怎么了?”
“我妈说感觉有点不太舒服,我刚才量了一下体温,发现体温已经有38.5摄氏度,发烧了。”
女人回答的心不甘情不愿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出现发烧的情况的话,是很正常的,你妈妈得的病是放线菌慢性化脓疾病,这个病的发病年龄主要就是在20~50岁左右。”
“刚开始发病的症状就是炎症,局部会出现无痛性的小肿块,然后会逐渐增大,挤压腺体导管口会没有分泌物流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便会有脓肿形成出现痛感和热感,同时由于现在已经出现了化脓性感染,有可能会伴随着急性发作出现急性蜂窝织炎的症状,体温会高达到38.5~39摄氏度以上。”
“我看明天上午9:00不是已经安排了切除腺体手术么?等着做完手术以后,情况就会好转了。”
肖尧语气平静的回答道。
“可为什么我听负责我妈的那个医生说是就算是做了手术也不会有彻底的好呢?”
女人眉头皱起,一脸不爽的看着面前的两个白大褂。
真烦。
上一次在其他家医院,明明自己用刚刚那种方式折腾了一遍之后,上一家医院就大半夜的连夜就给老爸做完手术了,怎么轮到老妈这边,反而这个办法没有办法用了?
难不成明天早上她一大清早的还要再赶过来不成?
她不需要工作,不需要睡觉,不需要挣钱啊?
这医院真差劲!
都不知道替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着想一下。
“我想那位医生应该说的是经过切开排脓之后,炎症会出现好转,但是放线菌病的局部板状硬肿胀并不会完全消退,愈合后会留下紫红色的萎缩性疤痕吧。”
一旁的管钱师兄皱了皱眉头,接过话茬来,语气相当冷静的说道。
“好像是这句话吧,差不多吧。”
女人的脸色微微有点难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没什么大问题。”
“我刚才看了你妈妈这边的这个病主要还是以抗生素为主的,因为有脓肿的形成,所以才会安排手术切开排脓,从而达到控制炎症的效果。”
“而且你妈的情况比较严重,所以现在不仅上了大剂量的青霉素g治疗,同时也加了普鲁卡因局部病灶封闭,还伴随着链霉素和四环素等的联合使用,现在就只需要等到明天上午做完手术之后就ok了。”
“放线菌病形成的脓肿或者是破溃后遗留下来的楼道经常会有坏死肉芽组织增生,这种时候就必须要采取的外科手术切开排脓和刮除肉芽组,而是由于腺体内病变界线并不清楚,且与周围组织相连,所以只能将腺体一并摘除,这个今天白天的时候应该已经有医生跟你说过了,包括手术风险和手术须知。”
“哦……”
女人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心里头有点不高兴。
“这就完了?”
“嗯。”
“不是,你们两个不跟我回病房,你看一下我妈的情况吗?”
“你们……”
眼看着这女的自己不占理,还又打算开始发飙,管钱师兄仿佛再也忍耐不住一样,捏了捏鼻梁骨,起身也不管这个女的,直接推开门,朝着22号病床所在的病房走去。
……
三分钟之后。
管钱师兄回来了。
“根本就没有那个女的说的那么夸张,蔡秋雯虽然有点发烧,但是体温也只达到了38.2摄氏度而已,没有超过39摄氏度,暂时不用管,我已经告诉护士站那边,注意一下情况了。”
“ok。”
肖尧点了点头。
这事儿其实就是像他们两个刚刚所说的一样,这发烧根本就是因为炎症反应,不想办法排脓的话,这个烧是退不下来的,不管是靠退烧药也好,还是靠打退烧针也罢,又或者是单纯的靠物理降温都不可能的。
所以这事儿其实就根本没法管,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明天上午做完手术之后就好了。
只可惜呀。
那女的根本听不进去。
咱也不知道是说他真的是孝顺自己母亲呢,还是说自己是一根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反正……
emm,肖尧对此评价就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叫做一言难尽啊!!
突然。
值班室的座机又一次响起了刺耳的铃声,肖尧距离座机的位置是最近的,所以这一次的电话又是他接起来的。
“这里是呼吸内科,请问有什么事情?”
“什么?”
肖尧表情微微一变,语气瞬间变得很是严肃,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好,我们现在就立刻赶过去。”
挂断电话后。
肖尧扭头看向坐在电脑桌旁,听到声音不对劲之后,就立刻停下手中工作的管钱师兄说道。
“是儿科那边打来的电话,说是新生儿出了问题,要求紧急会诊。”
“我跟你一起去!”
涉及到紧急两个字,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再加上新生儿,就稍微一个不留心,说不定就会损失一条血,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小生命。
也因此,管钱师兄神情一肃,二话不说拿起电话,叫二线医生先来值班室里坐镇。
等着安排妥当之后,肖尧和管钱师兄两个人别立刻朝着儿科拔腿而跑,速度之快,就仿佛屁股后面插的跟火箭一样,嗖嗖的,两道残影掠过。
……
儿科。
此刻的儿科已经忙成一团了。
肖尧和管钱师兄两个人到达这里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今天晚上儿科的值班医生正在给一位包着黄色小被子的婴儿上了氧气。
“现在是什么情况?”
肖尧逮了个熟悉的小护士问道。
“表皮葡萄球菌肺炎,孩子距离刚出生,还不超过18个小时。”
随着小护士的话音落下,肖尧和管钱师兄两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葡萄球菌总共有31种,而其中至少有一半可以寄居于人体的。
其中便包括了金黄色葡萄球菌和表皮葡萄球菌,这两个都是最长寄居于人体和最容易引起疾病的菌种。
同时现代医学中,又根据细菌对甲氧苯青霉素的敏感情况,将葡萄球菌分成了敏感和耐药两个部分,又根据您固酶情况分成了阴性和阳性。
凝固酶阴性葡萄球菌最常见的就是表皮葡萄球菌。
就这么说吧。
在课本里就曾经写过,在499个凝固酶阴性葡萄球菌的疾病中,表皮葡萄球菌就占了64.5%,溶血葡萄球菌为13.4%人,葡萄球菌为7.4%,凝固酶阴性葡萄球菌尝试异物感染,比如说人工导管等的病原菌。
最重要的是!
和金葡萄球菌相比较起来,凝固酶阴性葡萄球菌不产生a-毒素或者是中毒性休克综合征毒素,因为不含超抗原。
而表皮葡萄球菌的毒力因子比金葡萄球菌少,所以很少会引起急性爆发性感染。
但是!
这并不代表表皮葡萄球菌就一点危险性都没有,要知道表皮葡萄球菌是早产儿出生18小时后败血症的最主要的病原菌!
而败血症的发病率与妊娠期以及新生儿出生的体重明显相关,患有中性粒细胞减少,特别是白血病的病人,大概会有1/3,都会出现表皮葡萄球菌性败血症。
换句话说……
“这孩子……”
肖尧神情严肃。
听到声音,儿科的值班医生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败血症,白血病,表皮葡萄球菌肺炎,心内膜炎。”
!!
听到值班医生的这句话,肖尧和管钱师兄两个人的瞳孔猛的一缩。
这些疾病,单独拎出来任何一个,那都是要了命的存在,更何况是混杂在一起呢?更何况是出现在一个刚刚出生了,还不到18个小时的新生儿身上呢?
怪不得要紧急会诊!
就这个情况……
肖尧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说真的
抢救回来的可能性……真的是用微乎其微来形容,都一点都不为过呀。
“表皮葡萄球菌肺炎,最好还是使用敏感抗生素治疗,这样的话预后情况会比较好。”
管钱师兄沉声说道。
然而他这话一说出口,换来的就是包括肖尧在内的沉默。
就这么说吧。
新生儿确实是能用抗生素,但是需要谨慎选择才行,而且在婴儿时期使用抗生素危害是非常大的,使用抗生素4天就会引起肠道菌群微生物的风度的巨大变化,很有可能会造成成年后的恶性肠病,过敏,肥胖和糖尿病甚至还有肿瘤。
但是像眼前这个孩子的话……
你不给用上的话,光一个表皮葡萄球菌肺炎就能要了命!
“我去和家属说明白。”
肖尧咬了咬牙。
“师兄,其他的交给你。”
“ok。”
管钱师兄谨慎的点点头。
肖尧就是转身便离开了抢救室,到门口和家属们沟通去了。
……
半小时之后。
肖尧和管钱师兄两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呼吸内科的值班室里,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小小的难看,所以说在抢救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
唉!
感受着那具小小的身体,逐渐的丧失了生命的活力,这种情况对于一名医生来说,无异于是来自于心灵的打击,虽然他们早就知道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结果,至少是99%的可能,但是他们仍然希望挚友的那个1%的奇迹可以诞生,然而……
唉!
哪怕此刻已经离开了儿科,离开了抢救室的门口,肖尧耳边依然会盼着孩子父母的哭泣声,声声泣血,孩子妈妈几次都昏倒过去,被直接就地抢救又活生生的,从死亡的边线上拉了回来。
孩子父亲更是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本来一头乌黑,茂密的短发,愣生生的冒出了不少白头,古人常说,一夜白头,很多人都以为这话是假的,但实际上,一夜白头是真实存在的。
唉!
肖尧再次在心里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心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闷感。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用点黑或者是脸白来形容了,如果可以的话……
说句实在的。
他以后真的不希望自己再能和管钱师兄的夜班碰到一块了,这黑加黑等于纯黑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大的就连他这个大心脏都有点承受不住,这一宿……不准确的说这半宿,再准确说只有这个6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弄的肖尧都有点心神俱疲,不得不坐在值班室里,把风油精抹到太阳穴上,用来提神。
真的!
值夜班没问题。
但是真的不要让两个脸黑的人再凑到一块了。
知道这种事情其实和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的,毕竟他和那个孩子根本就不认识,但是……
纵然如此,肖尧也会忍不住的设想一下,如果今天晚上负责值班的,不是自己和管钱师兄的话,如果是其他人就是其他脸白了一点的人的话,会不会……那个孩子就不会出事儿了,或许那1%的奇迹真的有可能会诞生和出现!!
这种又有点内疚又有点自责的感觉,实在是太让肖尧喘不上气了。
“呼~”
管钱师兄这边似乎察觉到了肖尧的心态变化,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开口说道。
“放宽点心吧,咱们做医生的这种事情总是避免不了的,毕竟我们是人,而不是可以主掌生杀大权的神仙,我们只要尽力而为就足够了。”
“我知道。”
肖尧缓缓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些什么。
这个道理他当然清楚,只不过内心深处还是……唉,算了算了,想那么多毫无意义,倒不如把时间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之中,防止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就好了。
肖尧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很快的,便仿佛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忘记了一样,继续埋头工作了起来。
……
“咚咚咚。”
就在这时。
值班室的大门被人从外敲响,景先生一位看起来年纪大概是在二十八九岁左右的年轻女人搀扶着一位年纪在5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缓缓的走了进来。
“我们本来是准备去急诊那边挂号的,但是急诊那边已经报满了,如果在那边挂号的话,可能要三四个小时之后才能排上,而且因为我老公也是当医生的,虽然是兽医吧,但是我老公知道我爸的情况以后说是怀疑,可能是呼吸道出问题了,所以我带着我爸过来看一看这个呼吸内科。”
年轻女人解释道。
“坐坐坐,嗯,叔叔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龄了?哪里觉得不舒服呢?”
肖尧拍了拍跟前的座位,示意年轻女人搀扶着中年男人坐下之后,迅速且熟练的开口询问了起来。
“咳咳。”
中年男人刚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所打断,年轻女人则是熟练的从包包里面拿出了保温杯,一边让父亲喝着热水,一边对着面前的年轻医生说道。
“医生还是我来说吧,我爸现在一说话就很容易咳嗽,一句话可能需要花费个三四分钟才能说完,光顾着咳嗽,我最近这两天一直住在家里,我爸的情况我也比较了解,有什么说的不对的或者是少说的,再让我爸补充吧。”
“可以。”
对此,肖尧当然没什么意见,立刻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爸叫邓俊明。”
“今年54岁。”
“我是上个月月底的时候,大半夜接到我妈电话的,说是我爸发烧了,烧到了39度多,吃了退烧药以后没有反应,当时因为我是在外地嘛,所以我就给我老公打个电话,我老公大半夜的开车去我家照顾我的我爸,退烧是第2天下午才退的,当时晚上是用白酒擦身上进行过物理降温,然后隔了4小时又吃了一次退烧药才降下去的。”
年轻女人说话很有条理,首先便是从上个月月底爸爸开始发高烧这一件事情说起。
因为她觉得父亲莫名其妙的开始发高烧,肯定是有原因的。
“而且我爸这一系列情况都是从那一次高烧之后开始陆续出现的,时间大概从头到尾持续了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我劝过我爸很多次,说是让来医院看的,但是我爸不愿意,这一回也是我老公,过年来我家么,怀疑我爸是呼吸道出问题了,所以在我们大家的劝说之下,才好不容易同意。”
年轻女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地露出了一丝苦笑和无奈,随后继续说道。
“发完烧之后,嗯,我爸就开始出现这个咳嗽的情况了,刚开始还好一点点,就是一天可能咳个几回吧,基本上都是吃完饭以后才会咳嗽,然后我妈就会给我爸做绿豆汤,喝完以后就会好一点点,然后后来就发展成开始吐痰了,而且还是呼哧呼哧的吐,很多,经常吐。”
年轻女人在这边说着父亲的情况,肖尧坐到电脑桌前认真的听着,同时手中也时刻在记录着重要的内容和信息点。
“后来大概就是这个月十二三号的时候,我爸和我说,他觉得胸口有点疼,就是闷闷的疼痛感,仿佛有人一拳头砸在胸口上一样,但就是疼一会儿就好了,并不是持续不断的疼。”
“后续就是中途有好几回,我爸在白天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是他突然觉得心悸,怀疑是我和我老公或者孩子出问题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突然感觉心悸呢。”
“然后平常我爸每年冬天的时候穿的其实不算太多,我爸很讨厌穿羽绒服的,但是今年冬天的话,我爸刚刚入冬就开始寒冷了,然后这两天就说天气特别冷,家里头不光要把小太阳弄上,而且床上的电热毯必须要打开,不能不打,关键是我家里还有地暖,基本上室内温度都在20度左右,穿半袖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穿长袖的话不会感觉到太冷。”
“但是我爸在家就不行,就仿佛生活在北极一样,就是说特别特别冷,冷的还直打哆嗦呢,不光是要羽绒服,他还把棉衣棉裤啥的全给套上了。”
年轻女人扶了扶额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想了想后又继续接着说道。
“而且不光这样,他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