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换条路

孙江缩着肩膀站在大学校门口, 时不时地搓一搓手,跺一跺脚。

他在上飞机前看过天气预报,但错误地估计了温度和体感之间的误差。天色阴沉沉的,像是马上就要下起小雨。

凉风刺透了他身上那件有着外翻毛领的皮衣, 渗进他的POLO衫, 冻得他瑟瑟发抖。

约定好的时间还没到, 可心急如焚的孙江哪里顾得上约定时间的早晚。他买了最早的一班早间机票,又订了直达学校门口的车,提前了一个多小时抵达了约定地点。

周末, 学校里没几个人,空旷的学校大门显得很有些萧条。

不远处的值班亭里,保安向他投来了饱含疑惑和警惕的目光。

孙江对背后的视线浑然不觉。

他绕着大门转了几圈,最终选择了走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牌前,用手指试了试长椅上的积灰,发觉椅子上还算干净,这才放心地坐下。

等待是焦灼的。

不时有早间遛狗的人从他面前走过,孙江总忍不住用眼神追随着走在前方的狗,偶尔, 也看一眼被狗绳拽得快步往前走的人。

老家一来电话告诉他, 说皮皮丢了,孙江就没睡过一次好觉。

本来, 要把皮皮送回老家,他就很不情愿。

老丈人和丈母娘是老一辈的观点, 说小孩子要出生了,这么大一条狗养在家里, 像什么话?孩子才那么大一点, 万一被狗咬了怎么办?就算狗不刻意去咬孩子, 和孩子玩的时候没轻没重,把孩子磕着碰着怎么办?

他老婆怀孕的时候,老丈人和丈母娘就张罗着要把狗送走。

又是觉得狗脏,又是觉得狗照顾着麻烦,之前没女儿怀孕的时候还好,现在女儿怀了,总不能让女儿大着肚子还要管狗。

他老婆平时不是很喜欢皮皮。

也不是不喜欢皮皮。

就是皮皮长得太大了,虽然表现得温顺,在孙江面前乖巧,却不怎么听她的话。有时候,她帮忙遛一遛皮皮,狗绳都不怎么拿得稳,常常被皮皮拖得气喘吁吁。

过去老婆抱怨这些,孙江总要不服气地反驳。

说都是皮皮还小那会儿,你太宠他了,让你训,你还心疼。狗就像小孩子,该立规矩就要好好立规矩,该凶就得凶,你这种,就是慈母多败儿,你看皮皮在我面前多懂事?

但老婆怀孕的时候脾气不好,孙江也不去撩火。

老丈人和丈母娘催得急,老婆还是拉住了自己父母。

后来她也说,狗,肯定是要留在家里的,不过以后这段时间,家里别的事情,都归孙江,她只管养好身体。

事情得到了一个还算圆满的解决,孙江很欣慰,还让皮皮把耳朵贴在老婆肚子上,跟皮皮讲,说这就是我们家以后的新成员了,过几年,说不定就是他们家孩子去遛你了。

但孩子出生后,情况急转直下。

女儿对皮皮过敏。

不算是严重的过敏,而且女儿刚被接回家的时候,他们刻意隔开了皮皮和女儿。直到皮皮被允许接近女儿后不久,女儿忽然开始起疱疹、打喷嚏、哭闹个不停,他们才发现这件事。

这次,老婆的意见就很坚定了。

皮皮必须送走。

孙江试图挣扎一下,说可以给女儿一个单独的房间,可以一直隔开皮皮和女儿,女儿过敏的程度不严重,吃一阵过敏药说不定就好了……

他一条条列举解决办法,拖延时间,直到老婆大发雷霆,指责他“不是你十月怀胎,你不心疼孩子”,孙江才不情不愿地把皮皮送走。

下定了决心后,孙江也很利索。

他联系了老家的父母,联系了车,选了一个周末,打包好了皮皮的狗窝、玩具和零食,亲自走了一趟。

转头回到家,拿出钥匙开门后,皮皮没有摇着尾巴冲上来迎接。

房间显得空荡荡的。空也就算了,往哪儿看,都好像能看到皮皮似的。

孙江干脆给家里来了个大扫除,清理掉了所有皮皮留下的痕迹。

最后清理到电视边的木花架,孙江把花架往外搬了一点,果然看到了花架腿上的咬痕。

皮皮从小就喜欢啃花架的木腿,又特别精,知道啃外面的部分会被发现,每次都是把脑袋塞进花架的缝隙,去啃靠墙的位置。啃完了,他还记得把木头渣子全部舔干净,消灭证据。

至于花盆和植物,他是碰也不会碰的。

皮皮起先砸碎过花盆,被孙江教训过几次,就记住了。

孙江凑过去看,才发现这条花架腿,从最底端,到最高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咬痕。

既然皮皮送走了,花架也该换个新的了。

孙江把花盆都整整齐齐地在地面排开,拎着花架放到了门外,准备丢垃圾的时候一起带走。

老婆虽然强硬地要送走皮皮,却不愿意看到这一幕,躲进了卧室陪着孩子。

晚上吃饭,她出来了,看到排在地面上的花盆,什么也没说。

孙江也没什么话说。他坐在餐桌前吃饭,只觉得吃饭前少了给皮皮准备食物,叫皮皮来吃饭的步骤,饭菜的味道怪怪的。

后来和父母通话,家里也说几句皮皮的事情。

孙江不多听,也不主动提起。他认为皮皮既然送走了,那就应该狠狠心,不要再让皮皮打扰到生活。听得多了,难免会成为他和老婆跨不过的一道坎,要是生出来怨气,为此吵架,牺牲也就白做了。

那个花架被老婆捡了回来,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还是摆着原本的花盆。

为了和皮皮隔离,重回到家起就没离开过卧室几次的女儿,被孙江抱出来,放到了沙发上。

窗户开着,风吹得花盆里的叶子摇来晃去,女儿不错眼地盯着它们看。

孙江和老婆也盯着看,却不是看叶子,而是看花架。

他们心里其实都开始后悔了。只是很多事情,你做之前就知道会后悔,做之后也果然后悔,却还是得做。

本来,事情就该这么过去。

孙江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冷风灌进鼻腔,那种凉意渗透进大脑的感觉,激得他一阵眩晕。

他看到不远处一群学生模样的人结伴过来了,都很年轻活泼,边走边说笑。

这是孙江等了这么久时间看到的唯一一群学生,他虚起眼睛,分辨了一下这五个人,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捡到皮皮的学生?

他们当时说好了,这边会有五个人一起过来,其中四个人的脸孙江都在视频里见过。

五个人走近,孙江才发现这个五个人里竟然还有个混血儿,又高又帅的,被其他四个人围在中间。

其他四个人,孙江在视频里见过,他当时急着确认皮皮,却又还是在打开视频的刹那惊讶了一下,心想这几个学生,个个都长得那么周正,该不会是开了什么美颜吧。

没想到碰上面了,居然比视频里看着还好看些。

就是男孩子居然长得这么漂亮,穿得也花里胡哨,这世道也真是怪。

孙江跺着脚从长椅上站起身,伸出手,下意识弯了点腰,脸上带出了热络的笑:“你们好你们好,我是孙叔,之前说好的。”

最漂亮那个男孩子挤过来,笑着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也微微弯着腰:“哪里就到孙叔了!孙哥也就年长我们十岁,叫叔就叫老了。”

他的手温暖极了,孙江吓了一跳,赶紧用另一只手象征性地在对方的手背上虚盖了一下,这才把手抽回来。

“你是……小照,是吧?”

“对,这是我们醉哥,朝有酒。你喊小朝没问题。”照清和笑盈盈地介绍道,见孙江踌躇,又补充,“没事,他中文很好。你家皮皮不是我捡到的,是我们学校发现,醉哥抓住的。醉哥也养狗,他抓皮皮的时候很小心,没让皮皮伤着吓着。”

他背后,杜若小声吐槽:“香玉真会表功。”

“我觉得他挺会说话的啊,也没跟人孙哥表功。”张灵均说。

赵青云懒洋洋地说:“人家杜若的意思是,香玉在醉哥面前表功。你看他多会垫话,这人马上就得对醉哥感激涕零了。”

孙江果然转了个向,感激道:“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他又想抬手,朝有酒已经快他一步,迅速半转过身,说:“那我们去看皮皮吧,孙哥,有什么话路上说。”

孙江当然没有意见,他半抬的手自然地拢了拢衣服,走到这群人身边,一一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

杜若给了他一个甜笑,张灵均叫了声孙叔后就像完成了任务一样,快步走到了远离孙江的一边,赵青云客气地答应了,也没说别的话。

照清和压低嗓音,跟朝有酒说:“他好像很冷。”

“是急着过来,没有看准天气吧。”杜若同情地说,“没事孙哥,等我们走到宠物医院就不冷了。”

朝有酒看了眼孙江冻得直缩肩膀的样子,点了一下头,说:“我们换条路走。”

孙江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他不认识路,也不知道换条路是什么意思,跟着这群来接他的学生走就是了。

“为什么换条路?”赵青云颇感兴趣。

“你管那么多,绕点远路暖和。”张灵均穿得非常要风度不要温度,也很冷,“醉哥领路我们跟着就行了,他还能把我们卖了不成。”

孙江正想说自己不想绕远路,就听杜若嘲笑道:“冷了吧?谁叫你穿那么少。”

“香玉明明穿得比我少,我还穿了件风衣呢,”张灵均郁闷地说,“香玉你怎么不冷?”

“哦。”照清和说,他撩起单薄的卫衣外套,把贴在内衣上的暖宝宝撕下来两个,递给他,“你要吗?刚好我有点热了,可以给你两个。”

孙江不是很了解这个年龄的男生都是什么样子,但也隐约觉得……这五个人,好像和他印象里的男生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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