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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姑娘应声,笑吟吟从石榴树后探出头来,一眼看见先生身后跟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时愣了愣……

于是小步子挪去了条凳尽头,没再让石榴树干挡住她视线。只见院里的少年穿着身深蓝衣裳,身形颀长,便是肩头驮着个大包袱也高挑的像河畔的树。

她加上凳腿儿才比他高。

至若容貌……两道眉毛生得张扬好看,一眼便留意到,张扬底下一双眸子黝黑黝黑的,正巧也瞧着她。她眨巴眨巴眼,眼神飘忽一瞬后再才顽固地飘回去打量他。

分明五官生得张扬,合起来看却清隽白净得像是个小书生。

“爹爹,他是谁人?”她转眼问先生。

“嗯……约莫是个暂且无家可归的小郎君。”

先生一本正经地答着揶揄的话,景深微愕不语,心下却意难平。莫非这个乡塾夫子也不知他来历,竟敢说这话?

“噢?是以要住我们家?西边那屋也是与他拾掇的?”小姑娘仍站在条凳上,笑加加问道,心下却猜了大半出来。

前两日有个骑马来的人捎了封信,爹爹看过信便拾掇起最西边儿的杂屋,翌日还去襄云买了好些东西回来,今个儿本不是休沐日,却没去学堂,还不时往院外去,大抵都是为了他来罢?

先生听后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好似不愿当着景深面多说些甚么,小姑娘未再细想,只又流眄看向景深……

他可真好看。

也不知他多大了,打哪儿来,为何又落得个无家可归呢?

***

“往后你就住尽头那间屋,你先瞧瞧缺些什么,若有缺的只管说与我。”若钦先生指向西边一间屋子如是道。

景深便将视线从石榴树下的小姑娘身上转开,将肩上大包袱换抱在腰际才朝先生指的方向去,路过石榴树时刻意避及绕开几步,不过仍能觉知到那两道比他高出几分的视线就是了。

总算走到小屋门前,他又回头看眼院中立着的先生才推门。

本就不大的屋子,此时教墙边几个叠在一起的大木箱占了一小半地去。余下便只有一床、一桌、两把简陋交椅了,角落里搁着盥匜水壶。

说齐全,倒也真齐全……

景深敛了敛眼睫进屋去,将包袱丢在床上,自己也坐去有些硬的床沿上。

这般硬,夜里能睡着么?

留意到地上泥脚印时垂头看看自己脚底……正发怔时候一道黑影挡住了光,原是若钦先生进屋里来。

男人示意眼屋子,声音和煦地问他:“如何?”

虽只两个字,询问的口吻却似惠风般和畅,才不似家中那个暴躁王爷,景深想着再说不出不好来了,心下是百感交集颇有触动。

在先生的关切之下,初寄人篱下的少年总算将本就无多少的拘谨丢下来,指了指床上包袱小声道:“屋里不见衣橱,衣裳没地搁。”

先生浅笑:“有衣箱在,你且用着。”

衣箱……可是说那几个破烂不堪掉漆的木箱?景深语塞时又瞧上一眼,罢了罢了,屋子本就不大,便是有了衣橱也难置放。

于是又提:“屋里好似也没盏书灯……”

“我看过你爹爹来信,听闻你最不爱念书的,天黑了便睡罢。”

景深:“……”不是说缺什么只管与他说么,如今连一盏灯都不给吗?

他抬眸再看看先生,唇边仍挂着浅笑,可这哪儿是和畅惠风,皆是做来骗人的,父王定是与这位说了许多如何管束他的话。

“爹爹,阿宝抱着书找你呀——”景深暗自咬牙时屋听见外传来这么一声,然后先生便不再管他,只笑着拍拍他脑袋便出屋去。

直到先生拐出屋时景深还摸着被拍过的脑袋顶愣神,他……他教人拍了脑袋?

“那飨饭……可好?”屋外小姑娘好似在讨论飨饭的事,絮絮声含糊钻进他耳朵里,这才觉察肚子空了。

只盼着这乡下的饭菜能入得了口,这些日子吃的干粮比他十五年来吃的苦还多,他想着又揉了揉脑袋收回手,回神来拍拍床铺,掸起的小细绒毛在透过窗的夕阳余晖下飘飘无所依。

像他似的。

念及此,少年嗤了声,隔空怨着京中那位拗王爷,一边解开包袱学着奶娘叠衣裳的动作忙碌起来,乱糟糟叠了几件时,眉头忽又拧了几分。

……

他的脑袋里好歹流着大赜皇室的血脉。这位夏先生怎能贸然拍他?

“咳——”

门外一声低低的佯咳声打断了景深的迳自拉扯,是属于小姑娘的甜润声音。

尚皱着眉头景深抬头看去,是方才石榴树下的粉衣小姑娘正探着脑袋看他。

“怎么?”他鲜少跟姑娘家说话,加之存着气怄,这会儿开口时声音有些僵硬。

小姑娘解颐笑笑,将一颗红彤彤的石榴晃了几晃,问他:“你要吃石榴么?”

她笑起来时唇畔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怪是可爱……方才在院里见她时还总觉眼熟,就跟见过似的。

“你要么?”不见他回答,她又问他一遍。

景深看着那颗通红的石榴,仿佛能透过果皮见着里头的剔透果实,腹中嗷嗷便点点头“嗯”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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