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反笑说:“没吃正好,我带你吃别的去。”
她摸了摸肚子,像是逮着了说话人,小声道:“今日午间我是同外祖父一道吃的饭,他总教觅风、觅雪给我布菜,我一点也不自在。”
“傻乎乎的,你要不愿与他老人家说便是,他定会依你。”
“我以为那是规矩。”她又委屈巴巴说另一回事,“外祖父他还爱吃一道鳝鱼炒鲎,还让觅雪给我添菜,我一见那鳝鱼便害怕,甚么也不想吃、甚么也吃不下了。”
景深似能想得出她那时的小表情,不禁有些心疼,她终归是才来京城,才知有这么些个亲人,在人前定是乖顺不已,便是委屈也藏得好好儿的。
“哪儿有那许多规矩,你不愿吃便说给他,否则他怎知晓,指不定日日给你做鳝鱼。”
经鳝鱼威胁,她忙点点头。
二人没坐马车,走了好会儿才到街市上,夏意听见熟悉的叫卖声时欢喜踩上一座石桥,站在最高处看。
沿河两岸皆是河房,鳞次栉比,张挂着一排红灯笼,不过眼下才未时没点亮罢了,灯笼虽不亮,少女眸子却亮藿藿的,指着泊在河岸边的画舫问景深:“那船能坐么?”
“自然能的,不过白日游舫所见万不及夜里所见好看,况且我们要先往上游去,不若夜里再坐这画舫?”
“夜里?”
“你不愿瞧瞧京中夜市?”
“可爹爹……”
唔,爹爹好像没说需早归的话,虽二表哥有叮嘱,可她好似无需听他的话罢?
就此爽朗拿定主意,跟景深走去主街上,买了一包炒银杏果抱在怀中往菊园去,时近重九,正是菊花盛开的时节,才靠近菊园就嗅到股微涩味道。
夏意这才知景深说的是“菊园”而非“橘园”,她还以为能吃到橘枨。
这失落倒没存多久,进了菊园后,她就教一片黄.菊牵绊住目光,没注意到一旁景深与个上前来的小花匠说了些话,收回眼后仍只有景深一人。
他担起小花匠的担子,亲自与她说道这菊园:“入园这处种的皆是黄.菊,蜜西施、绣芙蓉、报君知一类。”
“那别的颜色呢?”
“往前就是……”他说着仰头抬眼看天,一边将手伸去她面前,“咳,你愿意牵着我么?”
“不——”
才听了一字,他就打断她:“什么?”
他仍抬头看着天,留给夏意的眉梢看上去并不开心,她试着把适才的话说全:“不是答应了爹爹说不牵手么?”
“若是不应,他不许你出来怎好?”
爹爹巴不得她肯出来瞧瞧呢,若是不许,兴许只能是不教她同他出来罢?她正想着这事,景深竟一把将她手捞去。
走在她前边肃肃道:“终归是许久不见,不能为此生分了。”
“我也不想同景深生分呀,可你能走慢点么我跟不上了。”
“……”
“再说了,我与你不生分时也未曾牵过手啊。”书上说姑娘家最是矜持的,所以就算她想牵住他也不应当。
“谁说没牵过,那时我牵你上过马的。”
不过那时他不甚在意,今日这次才真真儿知晓了甚么叫做少女柔荑,软绵绵的,牵上后再不愿松开。
走过黄.菊地,便是大片白菊,种着水晶毬、玉蝴蝶、白剪绒这些类菊花;再绕下去又见着红菊、粉菊、紫菊……直教人眼花缭乱。
景深指了指紫菊旁小矮山上的亭子,道:“从这儿上去有京城里最好吃的菊糕。”
“就是你说过的有石榴点缀的菊糕么?”
“嗯,”往小亭去的石阶微陡峭,他将她手握得更紧些才接着说,“以往我只听旁人说过好吃,去岁重阳时我才自己吃过,若不是不能久搁,我早就送去若榴给你了。”
说话间到了矮陂平阔之处,才见后头还有两排屋舍,门口那个戴着帽儿的人正是两人一入园时就见着的小花匠,见来人后折回屋里,不会儿就出来两个青裳姑娘,手上各托着盘糕点朝小亭里去。
夏意正扶着凭栏惊嘆,菊园由上往下看比穿梭花间还要好看,若榴的花全都生得零落,除了夏日里榴花是密密一片,其余时候再难寻到大片花地,如今见着诸色菊花倒是饱了眼福。
景深从身后叫她,迟迟吾行才回去亭桌上,托盘里才将做好的菊糕还冒着热气,上头果真缀着透红榴颗,捻了块吃了两口,发现菊糕面上所覆乃是极细肉丝,凭着仅有的厨艺尝出糕点是由肉与秫面杂揉做出,对它赞不绝口。
另一盘是印着花的重阳糕,糜栗粉与糯米粉拌蜂蜜做好的,两样皆只有两三枚,她不过吃了几块其余都教景深吃进腹中,还辞严义正道他是为了待会儿她能吃更多东西。
夏意可怜巴巴地应下,出了菊园才笑盈盈说:“忽然觉得那鳝鱼挺好,替我省下了肚子。”
景深这才笑,又带她去近处山水堂看预备在重阳时卖的菊灯,今日这处尚且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人在。
玳瑁灯、五色珠串的流苏珠子灯、细眼罗帛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