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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正扫着落叶的少年一眼看来她这里,不过又只一眼就又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你扫它们做甚?不会儿还得落的。”

最是梧树爱落叶的时候,还有临院吹来的皂荚树叶,引得石榴树也争风落叶,哪里扫得干净?

景深绷着唇:“院里全是,瞧着太萧条些。”

话才说完笤帚就被人夺了去,手上乍一空,他直看去那只“罪魁祸手”。

因近来留了心,一眼就见着了她袖摆上绣着的小石榴,默默感嘆句好看的话才看去她人,此时左手撑着与她一般高的竹帚,右手叉在腰间,仰头与他说了声谢。

眼睛亮得不像话,眼下卧蚕锁着眼波,像星星。

景深自然知道她是在谢那字条上的话,而今对着这么双眼,觉得别说买两册话本子给她,便是替她写一册都成。

“还未做的事哪儿担得起谢字?何况我是诚心不愿看你哭的,将你当作我妹妹,可不图你的谢。”

夏意听过这话,抱着竹帚好奇问他:“你妹妹叫什么呀,如今多大?”

“我有好些堂妹的,头回与你说爱板着脸的那个叫景蕖,芙蕖的蕖,与你一般大小。”

小山眉微微蹙起,她又问他:“她为何爱板着脸?”

景深眼神转了个来回:“她爹娘对她期许高,约莫是觉得板着脸才有气度。”

“有气度……”夏意口里喃喃念叨着,一边将扫帚拿去井亭底下,余光瞥见树上黑影时愣了愣。

抬眼看去时梧桐枝桠上竟端坐着个人,此时穿着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正拿那双黑亮亮的鹿眼看着她。

她教他吓得往回缩了步,梗着脖子问:“你坐在上头做什么?”

树上阿溟抱着臂,面无表情答话:“做我当做之事。”

他所在的枝桠横亘在树干与院墙间,因有粗壮树干与枝叶挡着,从院里是见不着。往日未被觉察时一有人来他就轻巧越过墙头回李叔院里的皂荚树上,如今教人晓得后,无心躲藏,遂才教夏意见着的。

夏意还要说话时景深就来了跟前,一只手将她往井亭外推,边面色不虞地道:“不必睬他,他既爱坐就让他坐着罢。”说完眼中聚起锋芒,扫一眼树上的人。

看这反应,想来是一早就见过了,夏意忍不住又往上看了看,此时阿溟已挪到近院一侧的枝桠上来,垂着头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下一刻便让景深摁住了她脑袋,不悦的声音在头顶上盘旋:“你别看他。”

“喔。”

“他满肚子坏水。”

“喔。”

树上兀自委屈的阿溟看着两人背影,须臾摸了摸下巴。

***

若非特殊日子,夏意都会去学堂吃晌饭的,景深也适应了来回走动的日子,只今日比往日有了些出入……便是饭桌上多了个人。

夏意替先生盛好饭后又给易寔舀了碗,一边问他:“小满也去了么?你不去行么?”

问这话的缘由是易家奶奶唯一的侄孙娶媳妇,早间已拖家带口去几里地外的梦云乡吃酒去,独独易寔没去。

易寔双手接过瓷碗,摇头笑笑:“前两日便跟爹娘、奶奶说过的,都不许我告假,说念书重要。”

“是有道理,念书重要,对吗爹爹?”她边说着又给景深盛了饭,最后才坐好问夏先生。

夏先生替她夹了块豆腐到碗里,笑道:“豆腐堪谐世味,志趣于人也各不相同,阿寔如今定是自有定夺的,我说了却不算。”

“嗯?”夏意听不懂,撇撇嘴角,忽没个预兆地去问景深,“你觉得念书重要么?”

景深险些教她这问呛着。若他觉得念书重要,京里那些教他念书的老臣也不会这般快地白了头。

可眼下一大一小师生俩都盯着他看,一口豆腐直顺着喉头下去,微哽后坚定答她:“自是重要的。”

“那你为何不念书?”问过后夏意才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会心一击后,景深抵了抵唇,一本正经道:“自是还有别的事要我做。”

“别的事?是——”

夏意又好奇了,不过要问时教夏先生截过话去:“可成了衙里当差的?怎还管去他人头上了?”

景深忙附和着点头,这件事才算暂且过去,还了饭桌上一些宁静。

虽已近冬,饭后还是照例要歇息的,至少教书的与念书的须得休息。

悬杪堂后虽屋舍众多,但有床被的只那几间,这时没易寔小憩的床榻,若家去歇息恐才挨着床就得起身来学堂了,反倒白白耗去路上的时辰。

是以易寔便託辞不困,只说在学堂里坐着温会儿书就是,不料最后还是被送进了景深住的那间屋里。

小姑娘的原话是,“你们都是男子汉,睡一起怎么了?”

屋内两个少年相觑一眼,面上都有些不自在。景深清咳一声儿,指了指那张简陋的床:“你去歇罢,再不歇又该到念书的时辰了。”

“还是景兄弟睡罢,我在案上趴会儿即好,你莫耽搁了自己睡眠。”

景兄弟皱眉:“这话你留着说给自己听罢,反正我本就没午觉习惯……”说着不予反驳地坐去了竹椅上,对着北窗趴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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