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一个少年人坐在马车上奔波十日都累, 更遑论一盆凤仙,教几个不会照料花草的粗汉子赶车送来花叶早就不甚精神了。
因要瞒着夏意,他还不能抱它出屋见见天光, 在屋里闷了两日就更萎缩,于是昨夜忙叫来阿溟, 来驴棚底下寻腌臜之物就是阿溟的主意。
阿溟知晓这是给夏意的花,念及他同世子爷的浅薄情分,主动说他能去的话, 可偏偏这一次世子爷就是要亲自去。
他当然拦不得,干脆一早起来爬上屋嵴看景深去驴棚,拿废纸包了包粪土后才绕回庭院中。
捧着粪土回院的少年想,今日这盆五色凤仙就能重见天日了。
望它早些精神起来,过些时候开花开好些。
正这时先生推门,他看去先生时发现他眼圈周围有些淡淡的乌黑,想来小姑娘及笄,他也睡不好的。
先生也看见景深,问:“手上是什么?”
“呃,乃是轮回之草料与不幸之泥土。”
“……”
听不太懂的先生微点了点头,稍后就张罗起事情来,想到今日会有些小姑娘来家里,他先往庖房去做些糕点。
景深回屋往花盆中盖粪土时就听芝婆婆赶来了院里,看来她也起了个大早。夏先生忙迎她进院,只有寿星本人还慢吞吞待在屋里,不知究竟醒了与否,后来还是芝婆婆进屋去替她打扮。
小姑娘的闺房里,那条石榴红裙芝婆婆也拿着看了几看,红艷得像小院里的石榴花,芝婆婆眼神飘忽了下……这红也像嫁衣,除了不繁复外。
她问穿着藕色粉裙的姑娘:“怎不穿这条?”
夏意笑:“我要穿爹爹买的。”
是了,哪儿能在及笄日穿他人送的,芝婆婆暗笑自己糊涂时才将那裙子重新放回去,走至妆檯前看了看首饰与胭脂水粉,笑着招粉黛未施的小姑娘坐下。
她说,她也很久没弄过胭脂水粉了,姑娘家的发髻也数十年没梳过了,生疏得很。
可她还是给夏意梳出个漂亮发髻,描了黛眉,点了丹唇,皎皎白皙的脸蛋上晕了层浅浅的粉,原先的小姑娘经她一番梳妆打扮过真真儿成了少女。
夏意凑在铜镜前看了好久,全然不信这和当初那个大花脸是一个人。
她可真好看,颇为自恋地想着时悄悄笑出梨涡来,便伸着两根指头戳了戳。
芝婆婆看着镜中的少女,笑说:“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能给小丫头梳妆。”
“芝婆婆还给别的小丫头梳妆过吗?”
芝婆婆好笑,忍不住点了点她眉心:“你叫谁小丫头呢,她如今——”
听她顿住,夏意转头看她,老人家面上露出些伤感神色。
“芝婆婆……”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有一团软绵绵的云朵裹着,芝婆婆一听就回了神,柔和一笑:“她曾经也是个小丫头,不过那时你还不知藏在哪处呢。”
夏意笑了笑:“那我就是芝婆婆给梳妆的第二个小丫头?”
芝婆婆沉吟会儿,严肃摇头:“你是第三个。”
“还有谁?”
“还有自然是我自个儿,”芝婆婆笑得可爱,“我也曾是个小丫头啊。”
夏意一愣,这话倒是没错,谁都曾是个小姑娘呀。
一老一少在屋里笑上会儿才准备出屋去,可这一次,夏意竟有些害羞,因为芝婆婆说我们小意是若榴最好看的姑娘。
这话听了心里美,面上也羞呀。
果不然,才出去院里见着景深她就羞起来,尤其是景深还直直瞧着她看。
“你瞧什么?”
“自然是瞧好看姑娘。”
话一落,芝婆婆先笑起来,这个景深,哪儿有嘴这般甜的小子,只是这样说,可不是惹小姑娘害羞么?
夏意果真脸颊红了红,又听芝婆婆笑,朝景深嘟嘟囔囔几句,分明早前还说她脸蛋儿肥,现在又拿这话打趣她。
后才跑去小厨里给先生看,又得了几句夸赞才出来。
同别的姑娘一样,她及笄也是来了几个年岁相仿的姑娘,其中小满和二月与她最要好的,二人将她从头到脚都夸了遍,送了她些小东西后几人就荡起鞦韆来,先生送些果食糕点在桌上就由他们去。
景深则同阿宝、阿溟以及林、易两家的么子在石榴树下投壶,不过用来投壶的壶是景深的简易笔筒罢了。阿宝投不过几人,泄气胡乱投了一通,结果惹怒了树上正在同榴花谈心的蜜蜂,在他手背叮了下,呜哇一声哭了,芝婆婆忙拿土法子治他伤口去,反观鞦韆边上的姑娘们还在笑话他。
午间竟分出两桌吃饭来,当然,另分出来的桌就是那几个小子们,景深对此万分不满,他好歹也住在家里这许久,怎还要和这些臭小子们坐一处?
可后来一想,他这也算是主人家招待来客,于是又来了精神,替几个小傢伙张罗起饭菜,还替手上有伤的阿宝夹了菜。
他的座位正对着夏先生,先生越过大桌上几人看见他这热情举动,眼皮微抽了抽。
这个景深,从早间起就不对劲,人长了一岁,却越发傻了……
越若日暮众人去后景深才笑着将夏意招去树下,夏意端着笑蹦哒过去,直觉知晓是景深有东西要给她,以故揣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