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着被子滚上两圈,手背揉揉眼强迫自己清醒些,却发现身上衣裳穿的好好儿的,就连鞋也没脱,想着突然苦丧了脸,也不嫌冷地揭开棉被看,果真发现床尾的被褥上教自个儿蹬了几个灰印儿出来,唉,这还是前些时候才洗好薰过的。
再一闻,身上尚存着股酒气,便抱着被角回想昨个儿饮酒、烤糍粑的事儿——
往年也与爹爹喝过酒,米酒或是百花酿一类,只那时候是一人一杯,至多不超过两钟的。昨儿却不一样,有景深在,竟喝了那一大坛去,还醉得记不清后头的事来……
只记得喝高兴时做了件不该做的事儿,便是自己随着景深一起怂恿爹爹喝了三四钟,然后爹爹就醉倒了。爹爹不论什么佳节都不爱饮酒,只因不胜酒力,昨儿犯浑劝他喝得多了,也不知现下醒了没。
念及此她又闻了闻袖摆下床去,想着去烧热水来再洗一回,才一推门廊下房樑上的麻雀就砉的声扑棱着飞开,齐齐歇去了石榴树的枝桠上,踢得积雪簌簌落下来,入眼的是满院的雪。
“哇……”她忍不住低低惊嘆声,去年大雪时虽也下雪了,不过只比小雪时大了一点,积雪不深,今冬还未到冬至便积起雪来了。
正欲往雪地上踩踩时就听雪被人踩出咯吱声,顺着沙沙声响看去,景深正提着两个木桶朝井亭底下去,不过他才走到梧树底下就福至心灵般地停住步子看来她这边。
四目相对,夏意忽忆起还没梳头洗漱过,忙抱头捂住乱糟糟的发。
“你醒了?”景深寒暄一句,寒暄的话便是明知故问的话。
“嗯。”她想了想,抱头跑去他边上,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儿。
景深提着桶,看着笑了声儿,问她:“你捂着头做什么?”
“我还没梳头。”她平日里可是个爱整洁的,才不会似今日这样脏兮兮胡乱跑的。
“小厨里烧着两锅水,待会儿替你送去门前……”景深说完,也不待夏意反应过来便转身去了井边转辘轳。
不会儿夏意便凑来一旁,问:“你在替我备沐浴用的水么?”
景深忍了会儿,才“嗯”了声。
“早间先生匆忙出门时见我醒了,便多嘱咐了句给你烧些热水唔——的话。”他解释完补上一句,“还说雪后路滑,午间在家里做饭吃,就不必去学堂了。”
“好,等我洗好给你做好吃的。”她说完松开抱头的手,提起腿边一桶水往庖厨去。
尚在汲水的景深没拦住,便抬高声在身后笑话她:“原你头发比大橘的窝还乱啊。”
闻言,浅粉布鞋踩在雪地上的脚印便深了些,景深也提上桶水跟进厨房里,此时灶上锅里的水已跳出小花来。
锅底柴禾烧的旺,夏意蹲坐在小杌子上召他来:“你来暖和暖和手罢,别生了冻疮。”
景深手确系已冻得通红,他坐去翻转烤着火,目光在他的手与夏意的手上巡视许久……遥记得初来时,她洗石榴时他还忧心过她的手会变成椿娘那样,如今看来,不止小姑娘的手会变粗,便是他自己的手也会成那样罢。
噼柴打水、生火洗衣,生将自己活成个卑田院乞儿模样,如今还要给一个小姑娘烧沐浴的水,若是教他那些兄弟好友晓得后也不知会被笑成什么模样。
“唔,景深,水好似好了……”身旁的夏意在他想事时就起身来,这时声音混在水沸声中,含蓄却又明显地暗示一句。
他好笑地端下水,将早先烧好的几锅与这次的热水一併送去她屋前才任她去。
一时又闲下来的景深干脆就缩灶台前取暖,忽想起下雪这两日都没见过阿溟了,不是说要时刻看着他传信去京里么,天一冷就偷懒可还行?
想到京城,他不禁对着眼底十根指头算了算归期,仍旧是遥遥无期……又想到好久之前托一个粮商送的信,若那人不蠢、那几封信也未出差池的话,这时候理应送到了,不过那时考虑着身份,没教人将信送去王府,而是送去了京城宁家。
宁家系名门望族,去了京城只消一打探就知在哪儿了……
“咚咚——”院门一响,惊起树上那几只鸟儿,朝屋后飞去。
景深开了门,见是阿去在门外冻得跺脚,这回手上拿着的是一枝红梅,开了一两朵余下的又全是花苞儿。
说来,这两日也没见阿去来过,天一冷就不送花可还行?
阿去朝左试探着进门,未果,随即换去右边,还是进不去院里才笑:“景兄弟别挡着路嘛,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夏意她在洗澡。”
阿去登时做作地睁圆了眼,语气忿忿:“好个小子,你怎知她在洗澡的,什么时候还学会偷看姑娘家洗澡了?”
景深额角微跳,本着教养没才没白她一眼,利落转身回小厨房里,才将坐下门口的厚门帘儿就被掀开。
“景兄弟,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什么话?”
阿去将红梅搁在灶台上,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上头歪歪扭扭的写这个“阿”字。
“你瞧着像有学问的,我问你‘阿溟’的‘溟’字该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