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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院桐始发,树上一人打着盹儿,树下一猫啃挠着树皮,皆未留心这对闲伴……

待到谷雨,已是杨花落尽暮春天气,常有子规啼啭声,这日天还未大亮夏意便教布谷声唤醒。

念及早间有事儿要做,没多赖着床当即起来,在熹微晓色出门去了李叔家的绿畦边。最外头有一小块地是李叔划给她家的,先生将屋子后头种不下的韭芹、茭白等等种在这处,篱笆边还长着一小丛毛豆。

间植一处,总不能强求长势喜人,父女俩一向随性,种得出便吃,种不出便买别人家的吃……

去岁至今一直风调雨顺,满畦春蔬都绿油油的,连同她家这一小块地也精神,精挑细选摘了半箩春蔬才回去,一进院就听福宝可怜兮兮地叫着。

这惨样皆出于景深不肯抱它的缘故,不肯抱它的原因有二。

一便是近来的福宝好磨牙磨爪,见着什么东西都想啃一啃挠一挠,就连衣裳也不肯放过,猖獗到连先生的裳摆都敢咬。

二来……今早天初初露白景深就起了床,然而从堂屋到厨屋,从屋前到屋后都没见着夏意人影。许久未有过这样的事了,感觉就像是他被人抛下一样,哪儿还情愿抱福宝?

这时见她回来,面色臭臭的朝她去。

夏意抱着圆箩,试探问挡在身前的人:“福宝惹你生气了?”

景深蹙蹙眉,沉吟不语。

她又瞄眼梧桐树上的人,再问:“阿溟哥哥惹你生气了?”

景深的炮仗脾气在见到她后就渐消下来,此时决计将这事翻篇儿,索性点点头:“嗯。”

不顾阿溟有几多苦不堪言,他伸手要过了圆箩往庖房去,没肯等她,结果立足灶台前等了好久也没见她跟进来,待他咬牙再出去时,院里哪儿还有人影在?

正要去她窗边时就听外头人说笑的声音,转头看去夏意已探了半个身子进院,与他笑:“景深,去桑林么?”

去,当然去的。他想也没想当即应下。

只他没想到夏意说的去桑林是现下就去,在她催促声中出了小院才见外头的易小满……以及闲待在家不必去学堂的易寔。

两个小姑娘又堆在一处悄声说话笑个不停。

不是说去桑林吗,将他催出来又定定候着是何意思?

困惑之际就有好几驾车过来,其中一辆正是易家二哥驾着的,原不止他们几人要去桑林,村里好几户养蚕人家都要去的。

景深伸展着撑个懒腰,心知今日又当是忙碌的一日……

然而这回是他想多来,夏意来桑林压根不是替易家採桑的,毕竟易家人也不养蚕植桑,她来不过是凑凑热闹罢了。

陌上桑林边,马、轿、板车多停在此处,景深在村子外见到这场景惊诧好久,才知还有从襄云来的公子小姐的……忽又听桑林里传来的姑娘家惹人遐想得低笑声以及男子的款语声,霎时明白来。

再看一眼身旁笑开花儿的夏意,默然不语。

她莫不是来看男女幽会的?

还是……他目光转去正在同易峰说话的易寔身上,突然升起些慌张,她小小年纪,应当不会学人“期我乎桑中”那套罢?

不会的。

想着他偏过头,易寔也笑着朝这边来,这还是头回见他笑得这般开怀,开怀到景深越觉不安,他作何要笑成这模样?

“二哥可说了,几时进去?”小满见易寔过来,笑得合不拢嘴问。

易寔忍俊不禁,扶扶额角:“他说再多吸几口香甜气再进去。”

夏意遂又和小满笑成一团。

四人站在一起,只有他景深一人不知究竟,有些气闷,却不能大肆发作,只闷声问:“你们不进去?”

“我们不——”小满说到一半,突然一顿,“是了,我们怎不进去偷听听二哥与春花姐说些什么?”

于是,几人在易峰进了桑林后也跟进去,景深这才明白来,今日这遭全是因为易家二哥有些话要与临村的姑娘说。

可惜没人说与他,是他自己揣摩出的。还要闷着声往前走时衣裳就被人牵住,回头一看,夏意顶着张红扑扑的脸颊,指着另一条桑径,声音压得低低儿的:“我们去这边。”

***

桑径间四个少年少女蹲在一处,夏意蹲下后便与景深咬耳朵,原本心情不佳的景深因她这识趣的举动舒心一些。

可于夏意本人来看,这哪儿是识趣的举动,她不过是以为他还生着阿溟的气,想替他寻点乐子罢了。

嘀嘀咕咕时候小满轻扯了扯夏意衣裳,示意她主人公快走近来,只是……夏意又扫了眼小满,后者已不及来时那样欢快,又越过小满看了眼易寔,他仍旧是挂着笑意看着另一边的动静。

收回视线,她他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裙摆。其实那日易家小堂屋里,小满与她说的话她都隐约明白了意思……

晏平三年的春日不同于往年的春日,这是她及笄前的最后一春,也是在这个春日里突然萌发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心绪。

一种想同人说却又不知说与谁的心绪。

那日她与小满装傻充愣,与爹爹却说得明白,她一点也不想嫁人,哪怕是易寔这样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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