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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咋进来了?”身后传来道女人的声音,细且低。

是富贵婶子,瘦得像柳条儿,这时候手上端着几块切好的油饼,见人看来时欲加藏掖却手足无措。

“就是来看下猫。”夏意弱弱答道。

“诶,那……那你们进来罢。”说罢进屋去,将装着油饼的碟子搁在富贵叔肘边,摇醒了他。

门口的夏意再摸了摸耳垂,有些后悔……作何还来屋里看它,这场景委实教人难堪。

这夫妻俩是如何抠巴,景深早有耳闻的,只没想到能为几块饼侷促,好笑之余也觉察了夏意的不自在,弯了腰在她耳边说:“我们看看就回去罢。”

“嗯……”

然而天不遂人愿。

才将醒来的富贵叔忽长嘆一声,小满望着富贵婶出堂屋的背影,随口一问:“叔,咋又嘆气呢?”

富贵叔却坐端来,招呼几人坐下:“你们几个来得巧,帮我拿拿主意。”

小满忙道:“叔,我们还小,能替你拿什么主意……”

“你们念过书晓得事,聪明。”长鬍鬚随着他嘆气微摆动下。

他说起教他发愁的事来,甚少与他说话的夏意如今打量着他,觉得他又比往日瘦了些,面颊上又干又皱像是给妖精吸了精气去。

他先说着分家后幼弟的事,原他幼弟从分家后就住去襄云外,前些年病没了,他那弟妹便带着家中儿女来若榴管他要办丧事的钱。

富贵叔念着兄弟情,给了一封银子去,不料那母子几人蹲在院外哭诉说他连兄弟出殡的钱也不肯出,无奈之下又教媳妇从床头摸了十两银子出来给了这才回去。

说到这儿,富贵叔长嘆一声,听似悲咽。

小满隐约还记得这事,那时她才丁点大,这时候慨嘆道:“原是他们的错,倒怨在你这儿了,只是您咋还愁着这事?”

“哎,愁的不是这个,是前个儿来人说我那侄女要嫁人了,家里撑不起嫁妆,就想要我给头牛去……可家里就那一头牛啊,给了他们我用啥。”他嗳嗳叩着掉漆的方桌。

“给了牛,你再买匹马啊,马车总比牛车快。”景深提议。

“马能犁地吗?再有了,凭啥要我给她女儿办嫁妆?”富贵叔愤慨,想到自个儿老来无子便更愁了,脑内一搅和便急得跺了下脚。

一跺堂屋外就传来声沙哑的猫叫声。

众人看将去,一只和富贵叔同等身材的橘猫钻进屋来,与此同时景深膝上一空,一肥一瘦两只猫就这么转起圈儿来。

“这是——”夏意顿悟,一脸稀诧地看去景深,后者瞧着比她还要惊讶些。

这只猫正是他在清溪边见着的猫儿,却没想到感情好到能让它从白头跑来若榴看猫娘子,真是情深意切……

事情没个解决主意,富贵叔垂丧着,将火盆里奄奄一息的炭火翻转下继续烤着腿,不再拉着几个小孩儿说事,只独自哀愁。

一旁的油饼热气渐消散,富贵婶子这才再进了堂屋,先扫了眼油饼碟子才说话。

三人忙说要走熘了门去,也算是了了探望大橘一事。

回小院路上,夏意还讲着大橘,与景深猜届时会生几只猫崽儿出来,景深随意猜测个数便转了话头叫住夏意。

“怎么了?”她转头看他。

他躲开她眼神,慢慢悠悠道:“我在想,我来若榴这许久倒是挺熟了,往后就不四处跟着你了,”顿了顿又说,“你若想去找易家姑娘玩也无需带着我。”

夏意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话,愣了许久才温声说好,可是……

小姑娘眼帘低垂,盯着泥路上嵌着的石头,突然间就不想给他绣小石榴了。

第31章 绿蓑衣

寒云拂岫, 落叶飘空。

本是幅好景,落在景深这处却成了凛冽朔风,吹得面容都僵硬了。

木门吱呀响了一声,景深回过头去, 正好对上掩门的小姑娘, 只是小姑娘就跟没见着他人似的径直关上了门。

身后又是一阵风吹来, 卷着片枯叶送来他脑袋顶上, 坐在屋嵴上的景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随后便耷拉着眼皮往小道上瞧。

夏意在院落间穿梭着, 该是往芝婆婆那儿去。

自那日看过大橘回来后, 她便又专注于绣那戏服了,除开偶尔会一道去学堂吃晌饭外,其余时候她都是抱着衣裳去芝婆婆家,一去就待上一整日, 要到傍晚时才见得着人影儿。

此前分明答应好的要替他绣石榴果的事,这些日子就跟全忘了似的。

想着这怪事, 景深郁结嗟嘆声,缓缓转过身去继续看那远山——这些日子他总待在屋顶上。

只是近处矮陂上的驴子不安分了,嚼着草料沖景深叫个不停, 就像有人要跟它抢草料一样,惹得景深心烦不已只想跳下去夺了它的草料来……好在他不是那莽汉, 这时候只伸出两根指头堵住耳朵。

直到午初他才独自出门往悬杪堂去。

路遇吴阿婆在篱笆底下摘小茴香,和蔼如吴阿婆一见他便问:“今儿小意也没跟你一道?”此等问法,显然这些日子问过许多遍了。

景深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没等吴阿婆再问就阔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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