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起了大风,天气有些凉。
夕阳西下,庄超英、庄图南等在火车站外。
算起来,庄超英兄妹算起来已经有十年没见了。
他手里拿的是庄桦林一家的合照,照片是黑白的,鹏飞满月时拍的。
九年过去了,也不知桦林变没变模样。
庄超英盯着出站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断的寻找,生怕错过了。
“爸,咱还是做个牌子吧,写上欢迎姑姑庄桦林回家。”
“不比您跟着一直盯着出站口管用。”
庄超英摇头拒绝:“不做,太生分了。”
庄图南说:“你瞧,人家不都举牌子嘛。”
“人家是人家,咱是咱,不一样。”
说完,庄超英继续盯着出站口。
“桦林,在这儿,哥在这儿!”
或许真有所谓的血脉相连,庄桦林从出站口走出的瞬间,庄超英就认了出来。
庄图南打量着走过来的庄桦林,愈发的相信了。
如今的庄桦林,跟照片上的庄桦林,完全是两个人好吧。
知青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青春已逝剩下的只有岁月。
庄超英犹记得妹妹离开时,一个人坐在火车窗前默默擦拭眼泪的情景。
洪流之下,至亲分离,他就算心里万分不舍、不愿,也无力回天。
庄超英快步上前接过妹妹手中的行李,一个劲儿的问她冷不冷、饿不饿,火车上挤不挤。
庄桦林克制着眼角的泪水,回答着庄超英的问题。
庄图南上前跟姑姑打了招呼,伸手接过向鹏飞手中的包裹。
“你就是鹏飞吧,我是你哥,我叫庄图南。”
向鹏飞看了看妈妈,弱弱地喊了一句:哥。
“时间过得真快,我走的时候图南他才三岁。”
出站之后,庄超英给行李搭在车子上,拿绳子绑好。
瞧见只有大哥、大侄子来接自己,庄桦林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对于回家后可能遇到的情况,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她还是感觉到委屈。
看来除了大哥一家人以外,没有人欢迎她,也没有人为她的归来感到高兴。
时隔一年,黄玲再次回到庄家老宅聚餐。
与去年不一样的是,今年开了两桌。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饭桌上,二叔庄赶美举杯欢迎姑姑庄桦林回家,出尽了风头。
二婶亦是说了一堆好话,展现出姑嫂一片情。
庄老太太那不花钱的场面话跟甩籽似的不停的往外蹦,说到动情处更是拿着手帕抹起了眼泪。
庄老爷子则嘱咐她明天一早就去落户口,尽快拿到粮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庄老太太拉着庄桦林的手看向黄玲。
“阿玲,你也瞧见了,桦林在农村受苦了。”
“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你那有缝纫机,抽时间给桦林做两套衣服吧。”
庄图南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这招真够损的。
按照老太太一贯的尿性,她是既不会出钱也不会出票。
黄玲要是答应了,那就是闭着眼吃哑巴亏,人情还是老太太的。
黄玲要是不答应,那老太太就更高兴了,直接在她们姑嫂之间埋了钉子。
“姑姑,奶奶可真疼你。”
“我常听其他人说隔辈亲隔辈亲,依我看还是母女亲。”
“我今年都十三岁了,奶奶从来没说过给我买布做衣服。”
“您这一回来,奶奶立马就张罗着给您扯布做衣服。”
庄图南瞧着黄玲脸色不好看,立马就开口解围。
别看他上初中了,长辈面前他就是顽童,主打一个童言无忌。
“奶奶,我听宋阿姨说百货商店来了一批新样式的布料。”
“回头让二婶带着姑姑去逛逛,多扯点,顺道给鹏飞也做一套。”
“我瞧着鹏飞衣服也打了好几处补丁,过几天就上学了,总得有套新衣服不是。”
庄图南的话一出,庄老太太的脸就阴了下来。
这个孙子真不能要了,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衣服挺干净的,还能穿。”
“鹏飞的衣服也能穿,有几个补丁没啥的,勤俭光荣。”
庄桦林不傻,听出了话中的火药味。
“姑姑,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奶奶是心疼你在乡下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她老人家是想补偿你。”
“老话说得好,长者赐不敢辞。”
“奶奶要给你和鹏飞买布做衣服,是她来人家的一片心意,你们接着就是了。”
“这要是拒绝了,奶奶会以为你还在怨她呢。”
“接下来一段时间奶奶全靠您照顾,出来进去让人瞧着不好看。”
“知道的说您俭朴,不知道的就得说奶奶抠门。”
“您得理解奶奶的苦心,可不能让她老人家平白担了骂名!”
剑拔弩张,真真正正的剑拔弩张。
庄桦林没想到,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大侄子说话竟然这般硬气。
明里是为老太太解释,暗理给老太太损的够呛。
最关键的是屋里这些大人没一个人站出来斥责他。
要说大哥大嫂惯着孩子,不站出来拦着情有可原。
可她爸妈还有老二两口子一句重话都不说,就太不正常了。
“奶奶出钱,我妈出力,那二叔二婶就出票吧。”
“一家人齐心协力给姑姑和鹏飞一人做一套新衣服,外人听了也得夸咱家团结。”
“爷爷,您说对吧?”
庄老爷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对不对的都让这凑小子说了,他能说啥?
说不愿意出钱,还是说不愿意出票?
这些话可以在心里想,但不能说到台面上。
“行,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庄图南一番搅和之后,庄超英开了口。
“妈出钱,老二家出票。”
“回头我把布料带回去,让阿玲尽快做出来。”
庄老太太心里憋气,赶美媳妇心里也憋火,最可恨的是有反对意见都不能说出口。
这时候要是说什么家里没钱没布票的话,那刚才一箩筐好话可就白说了。
弄不好就给桦林推到对面阵营去了,这可不是她们愿意看到的。
回去的路上,庄图南问:“妈,我今晚的表现咋样?”
黄玲只说了四个字:“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