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登登的粮食，装在几十辆大车上。
于嘉兴县衙大门前一字排开。
陆忠林作为县丞，主动接下了放粮的任务。
只不过形势并不是非常乐观。
虽然命所有的衙役已经在全城敲锣打鼓，喊话数遍，可前来接受粮食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甚至于，县衙大门前发放粮食的人，比难民都多。
无奈之下，陆忠林只好让不少官吏家属打扮成了难民的模样，来鱼目混珠。
终于凑出了一副不那么凄惨的场面。
当然，能够得到免费的粮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总归是好事情。
因此，无论是难民也好，伪装的难民也罢，脸上都发自内心的洋溢着笑容。
“乡亲们，百姓们！我是陆忠林！今天特地奉太孙朱允炆之命，为大家开仓放粮！大家一定要记住太孙殿下的恩德！殿下不远万里，从京城为咱们调集来这么多的粮食，简直恩同再造！让我们一起感谢殿下的圣恩！”
粮食马上就要开始发放，陆忠林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立刻站在了台阶上，朝人群大喊。
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讨好朱允炆。
只要老百姓齐声欢呼，感谢太孙，那么此刻正在县衙中休息的朱允炆是一定能听到的。
到时候，说不准一高兴就能给陆忠林加官进爵。
为此，他还特意跟方孝孺打了个招呼。
说是开始放粮后，会命人击鼓为号，到时候请方孝孺把朱允炆给请出来，看看万民祈福的空前盛况。
起初方孝孺是不太同意的。
他毕竟也算是一介大儒，一来不喜欢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
二来，方孝孺在进城之后就察觉到，这嘉兴县的百姓对于分发赈灾粮一事的反应，不是太积极。
弄不好，没准会适得其反。
可他实在没想到陆忠林的脸皮会那么厚。
足足死缠烂打了半个时辰。
到最后连齐泰都看不下去了，便替方孝孺将事情答应下来。
眼看着粮车前已经聚集了快五百人，陆忠林觉得时机成熟了，立刻吩咐一声：“击鼓！放粮！”
咚！
咚咚！
鼓声响过三声，第一个领取粮食的人也来到了陆忠林面前。
与此同时，朱允炆也在方孝孺等人的陪同下，出现在了衙门口。
“姓名！”
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陆忠林也没多想，便沉声问道。
“回县太爷，小老名叫刘老瓜！”
老头满眼希冀。
看起来对车里的粮食相当渴望。
“家里几口人啊？”
陆忠林一边在纸上刷刷点点记下了对方的名字，一边偷眼看了看朱允炆的表情。
果然，皇太孙正聚精会神的注意着这边的动向。
明显很重视百姓的反应。
该轮到我表演了！
陆忠林心中暗暗说了一句，就准备和面前的老头合演一出官民同心、感恩太孙的好戏。
“就剩老朽一口了！”
老头还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变成了群众演员，依旧老实回答！
“一口啊！哎！也是苦命人！太孙有令，凡孤寡老人，军多发一份粮食！保证你们能在灾年也吃饱穿暖！”
说完，陆忠林还不忘朝老头眨了眨眼睛。
心说，给我哭！
多给你一份粮食，还不赶紧感动的涕泪横流！
“啊……太好啦……”
果不其然，老头眼圈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弄得陆忠林都跟着激动的颤抖起来。
继续！
别停！
本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太好啦！老朽终于可以去荆州啦！终于可以跟二女团聚啦！”
……
整个县衙门口，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
老头兴奋的叫喊在陆忠林耳边久久回荡，却如同五雷轰顶！
他整个人都傻了！
剧情不是这样的啊！
你个老不死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然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不等陆忠林缓过神来，第二个难民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大人，草民叫赵得水，家里还有个老娘！能不能也多给一份粮食？”
“啊？奥！可以，可以！”
陆忠林机械的点了点头，但瞬间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抬起屁股，凑到了赵得水的耳边轻声提醒：“拿了粮食，别忘了感谢太孙殿下！”
“小的明白！”
赵得水答应的倒是干脆。
可是等粮食发到手上，这家伙立刻跪倒在地：“感谢太孙殿下发的粮食！我终于可以带上老娘一起去荆州了！感谢太孙殿下！”
匆忙的磕了三个头，赵得水抱起粮食撒腿就跑。
仿佛一刻也等不及了似的！
……
陆忠林的嘴巴都不会闭上了。
两眼发直的看着前方。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本官让你感谢太孙，也特么没让你如此感谢啊！
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嘛！
再看门口的朱允炆，脸都青了！
双拳紧握的同时，那一双眼睛仿佛要将陆忠林生吞活剥！
“大人，小的名叫……”
“大人，民女……”
难民一个个从陆忠林的面前走过，无一例外，在得到粮食之后，都会发自肺腑的大喊一声‘终于可以去荆州啦’！
到后来，陆忠林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发粮的事情上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会怎么死！
而朱允炆也早被难民们气的七窍生烟，要不是还顾忌皇太孙的身份，他真想把陆忠林拽到面前，千刀万剐！
就连一旁的方孝孺和齐泰等人，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没办法。
这帮难民的表现实在是太真实、太气人了！
好不容易终于发完了最后一份粮食。
陆忠林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早就被冷汗浸透。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朱允炆面前的，但仍旧战战兢兢的开口：“殿下，嘉兴县的灾民，已经、已经全部得到了赈灾粮食……”
“陆县令，你这差事办的还真不错啊！本太孙现在就想知道，你治下究竟有多少人想去荆州！”
朱允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说完便拂袖而去！
陆忠林吓得面如土色，但还没被彻底吓傻。
闻听此言，赶紧给师爷吩咐了一句。
尽快查明城中百姓去向。
不多时，师爷苦着脸回来了。
而调查的结果也让陆忠林更加欲哭无泪。
几乎所有的难民此时都在拖家带口的朝着城门走。
他们，竟然都要去荆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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