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客气,荣幸之至,在下石崇乃亦彼此!”
边说边走,一路风光无限。这花灯诡谲巧技,有玲珑瑯玉灯,有珮环珵玥,有天涯夺玙石、葱茏一支繇,琉璃光彩,鲜**人。
开廷承欢一月耀,多少柔情尽绢中。
不过赏灯虽好,令人风情万种,神绪悠扬顺畅,然而裴瓒甚是难堪,他知道齐王司马攸刚薨时,司马冏与卫箐夫人,一起去青州封地,齐王司马攸的棺椁也雪中一路同行,齐王麾下有骁骑校尉斫刺了杨珧之子,然而裴瓒的妻子正是杨骏的女儿,所以裴瓒对司马冏有了偏见和嫉恨。
“一定要告知太傅岳丈大人,这司马冏竟然来了延津,还堂而皇之的闲情逸致,观赏花灯!”
这虽然是上午一阵骤雨后的花灯,把疲惫和落寞被浞浼的无影无踪。
下午进林荫山路,迤逦而行,阳光杲杲,性情倏然间惬意温凊。
“齐王殿下,你这此来,不会是来洛阳看谢淑妃的吧!”
裴瓒直截了当的想戳破司马冏的心窝,毕竟齐王司马攸与谢玖有过交情,并且为了羊琉斐还大闹过太子府,其手下骁骑校尉还在姽砀山下面的砦营,在辕门内斩杀了杨珧之子,还有郭彰之子,这些过节几乎让他恨的夜不能寐。
“哦……,原来是裴瓒大人,真乃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连本王来洛阳看谢淑妃都能知道,实在是令本王佩服之至!”
“司马冏你也太过分了,齐王对于杨太傅一家,实在是太令人愤懑,这仇雠我看总有一天会有了断!”
“了断,本齐王司马冏光明磊落,反倒是杨家一族欺人太甚!”
“你……,要不试一试我的剑!”
“你的剑……,我的剑未尝不锋利!”
齐王司马冏见裴瓒拔出腰间的佩剑,也立刻出鞘掣剑而起。
“别……,别!今日来看花灯,何以武力相向,看在我卫宣和我夫人繁昌公主的面子上,就不要刀剑相向,若如此,岂不是让我卫宣脸面过不去!”
裴頠也上来劝解,但裴瓒一直执拗不过,眉目之间正怒眦一片火燎,看着卫宣的脸色,便把剑插入木鞘后,挥袖转身而走,骑上旁边一个侍卫牵着的马匹,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衢肆一下子人群骚动,惊慌失措,豕突一般,给这惊马夜灯下的不羁,留开了通往城门的波折。
“唉……,这裴瓒,为人太过刚执,与其兄裴舆完全两样!”
“卫大人,本殿下也告辞了,今日本有赏灯之雅兴,想不到却受晦气!”
司马冏也推辞要走,这刚才突如其来的对峙,让他一时很没面子,如若不是事先交代过那王屯,不然那裴瓒早给王屯一刀剡削了脑袋。
“齐王,你难得来洛阳,路过延津,我看就还是赏过这花灯在走吧!”
见卫宣犯有难色,司马冏也不好推辞,所以就陪着一起继续赏起了花灯。
赏完花灯后,卫宣邀请司马冏去延津郡衙府院入住,被司马冏婉言谢绝,便分手各自散去。
司马冏和王屯到了客栈后,心想刚才的虚惊一幕,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见烛火残憯,亦觉忧悯难捱。
便起身叫醒了王屯,言夤夜出发,离开客栈,出延津,速回青州。正驰骋出城门,见洛阳方向黑压压的一队人马正箠笞汹汹而来。
“这裴瓒,果然是个小人!”
司马冏一拍马背,按辔和王屯疾驰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回到青州后,司马冏击剑励志,王屯也教了他一些双枪技,并且厉兵秣马,查巡边境关隘,寒暑易节,倾力而为。
过几日后,家僮匆匆将一封书信递于司马冏,原来那太史屈已回了邺城,封金挂印辞了那关中的太守之职,准备在邺城收拾停当后,立刻来青州齐王帐下。
司马冏大喜,不禁热泪盈眶,这太史屈去镇守关隘一晃有几个春秋,心系齐王殿下,忠心耿耿,乃辞官而来。
太史屈在关中驱逐羌、底部族后,在边关一带威名大震,匈奴大单于刘渊派人赍书信于关中。
使节重金几车,并且送来许多牛羊物资,表示大单于刘渊对太史屈的颙慕之情。
书信言曰:“今太史屈将军镇于关中,羌、氐部族皆闻风丧胆,此几百年亘古未有,我亦知将军大败鲜卑慕容,单骑斩杀臣相孛扎木,与公孙浪大战一百五十回合,现如今将军威名远扬,我刘渊携子刘聪、刘曜,表示对你的颙慕之情,特赍赀珠宝钱财,及牛羊厚礼,以送于将军,略表一番心意,万望将军笑纳!日后将军如有什么事情,尽可以驰使来信,我刘渊一定倾力而为,与将军同舟共济,并共创辉煌……”
“这三尺红毛安敢如此!”
太史屈拍案大怒,对使者呵斥道:“尔等回去俱言相告,我太史屈乃忠义良将,岂可以赍赀而辱没我风骨气节,你们单于还是少操心这门心事了!”
使者惶惶而退,回漠北告知刘渊,刘渊抑制住一腔受辱情结,反而在殿堂上当着臣僚的面大赞太史屈,言其秉性忠义,阶下各位当以此为效防,臣僚们无不颔首应允。
太史屈将官印存放起来,并托付于司马伦的部将孟治,让其代领关中牧之职,统御全局。
自己则率领三百兵士和随从出了关中,往邺城方向星夜驰去。
后刘渊得知太史屈辞了关中,本欲将其女嫁于太史屈为妾,以结儿女亲家姻娅,日后可以互为犄角,恃时以成大业,不料却枉费心机,缄口成叹。
“要不趁太史屈远走它处,不若袭取关中,已定前番单于之辱!”
“我名为北部都尉,实为单于,虽然现取关中如探囊取物,但怕引起关内震怒,万一大晋皇帝复遣猛将太史屈来此,那我等这不是有倾覆之危,得不偿失。”
臣相呼延义见刘渊尚有后顾之忧,就放弃了此等险恶用心。
太史屈到了邺城之后,便先去孙秀府上,并辞行了孙秀,孙秀本欲再相留,但念太史屈已为司马伦镇守关中长达将近三年,并有言在先,如若将军能去镇守关中,为赵王排忧解难,则几年后将军可以凭此功而自决去留。
“太史将军,你果真要走,问孙秀对将军恩重如山,将军却心如磐石,不为所动,究竟为何!”
孙秀顿时潸然,满怀惜别之情。
“我既已回报了孙大人的厚待之恩,平定羌、氐之乱,并威震匈奴刘渊,不敢觊觎关中之地,而今卸职归来,一为倾尽与孙大人的曩日之情,在府下予以言别,兑现往日之约,二来则是去寻故主齐王司马攸之子司马冏,所以还望孙大人廓清环宇,就此互相别过!”
孙秀亦无奈,不得不在府门庭墀外,婉言叹息,挥袖惜别于太史屈。
“师父此走,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一旁的孙会亦沮丧落泪,掩袖诀别太史屈。
过了邺城,不远就是齐王封地青州境界,这正是仲秋时节,枯槁已经飘落于槎桠枝岐,隼鸷蹇骧苍穹,女垣依稀,残照霞飞。
太史屈绰起腰间弓弩,拈弦而彀满遽射,那隼鸷便折翅凋零下来,随从几十个兵士无不惊叹。
在琅琊郡外,见夜已深沉,便搭起砦营,于野外沟渠旁汲水造饭,篝火明月。
“将军果然神箭啊!一里之空隼鸷亦无可逃逸!”
“这弓弩不用不行,离了疆场,髀肉将会复生,不可不常以此消遣!”
釜薪爇镬,夜色阑珊,这秋叶随风摇曳,恍若故旧不远惆怅。
竖枪马歇,馔饮岩麓苫石,风轻穆然。
突然有几骑从砦营旁倥偬而过,正往青州方向而去。
太史屈睇视一见,便知是洛阳信使,遂忖度可能是齐王将受皇令谕旨,以招别用。
“孙秀乃狡黠小人,几年前若不是司马荂和孙会贩马之事,还不知将会有何事……”
这司马荂自筵席上,穿着御裘后,被司马冏和卫箐夫人发现,当时孙秀见之不虞,遂立刻攘袍告知后房抚琴的赵王司马伦。
赵王司马伦本欲杀人灭口,以除后患,不料见王屯和太史屈乃万夫不当之勇,如若草率行事,必然血洗赵王府,最后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见此行风险太大,但又见卫箐夫人和司马冏防备见深,还有司马攸棺椁尚在府院后,所以一时无法定夺,不过孙秀本欲将太史屈留于自己左右,所以把太史屈充为人质,把司马冏和卫箐等暂时放行,等日后有机会再行计议。
卫箐夫人回了青州后,对司马冏说道:“那赵王欺君罔上,罪不可赦,竟然私盗御裘!不若遣信于崇德殿,让皇上亲自裁决!以肃佞臣旁骛之徒。”
司马冏也觉甚妥,本来就对赵王那妄为尊上,乱施法度,本是平庸无才之人,被孙秀献媚谗言,禀志全无,滥施号令,并且还觊觎自己的左右猛将,羁押太史屈,还亵渎齐王家眷,予以不公,所以一腔愤懑,就挥洒楮墨,派使者夤夜赍信于洛阳。
晋武帝正为前几月失了御裘之事而烦恼,见齐王有书信来此,就拆开一睹,龙颜大怒。
“原来是赵王指使刘缉所为,内外勾结,其心可恨!”
“桁檩不正,觚棱殿宇岂可安稳,这赵王和刘缉应该同罪!”
廷尉杜友受了晋武帝的诏令彻查此事,后来查知乃散骑刘缉买通工部之人,窃得御裘,而刘缉已突然暴毙而亡。
“杜友,你虽为廷尉,当秉公执法,但是赵王乃是簪缨阅阀,是皇上的亲戚,叔侄关系,岂可自戕血胤亲戚。”
琅琊王司马伷刚好在洛阳,于崇德殿与晋武帝亦述叔侄之情。
“皇上,赵王虽然是帝室之胄,但触犯国家刑法,理应治罪,不过念皇上伤怀,可以折中处理。”
杜友自知无奈,只得按照委曲求全,来践行国家法制。
“王法赏罚,不论贵贱,然后才可以使礼制齐一刑典显明。司马伦明知御裘不同寻常,却不明白地告诉手下,本与刘缉同罪,可以按亲属和地位酌量减罪,而不能置而不问。应该按法律折中,如杜友所说。”
谏义大夫刘毅见晋武帝心慈手软,左右不定,则出来攘平顾虑。
“我看刘毅说的合情合理,就下诏赦免赵王,但必须予以惩戒,当在崇德殿门外做执戟郎,开家护院思己过,予三天后返回封国,暂不得入朝!”
“皇上圣明,这赵王惩戒之后,必感恩皇上的恩德浩大,免于其牢狱之祸,并以散骑将军刘缉为鉴,以儆效尤,开恩度化犯有之罪!”
那诏令一传到已进京的琅琊王府上,司马伦总算长吁了一口气道:“皇侄真乃圣君也!日后必一心侍候皇上,绝无半点旁骛之心!”
“赵王,这肯定是司马冏遣信告于皇上的,不然刘缉已被杀人灭口,那天我吩咐从人以筵请为诱饵,遂绞杀了他,这死无对证,皇上怎么会知道幕后主使为是赵王你呢?”
“这司马冏太可恨,本王好心好意的在邺城招待了他,山珍海味,天下美酒,见他一路而来,面有窘色,如丧家之犬,风尘单薄,悯怜其失父之痛,想不到会心怀叵测,恩将仇报!此恨绵绵,定当后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