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连珩继续低头和他左边手臂斗智斗勇,“过遍热水当消毒。”余景被这一惊世骇俗的言论给震惊得半晌没接上话。等反应过来,当即按下对方胡乱折腾的手:“老实点!”这话耳熟,多半出自连珩口中,他倒是没想着有一天能听见别人对自己这样呵斥,当即愣了愣神:“怎么?逮捕我?”联想到对方职业,余景也有点想笑:“伤口不能沾水,洗澡你想都别想。”“我这一星期躺的都快臭了,”连珩抬了抬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真的,你闻闻。”余景不干那种傻事。“洗洗吧,洗洗吧,”连珩攥着余景的衣摆,就差在床上撒泼打滚,“真的难受。”余景被磨得人脑壳疼,只好端来一盆热水,准备简单给连珩身上擦一擦。结果盆还没放下,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用脱裤子。”连珩一挺腰,把裤子又给提上了。“你能不能别乱动了?”余景摸摸他腿上的石膏,仔细查看了一下头尾连接处,“按常理来说你现在都不能出院,别在家折腾出问题了,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连珩笑着说:“能怎么交代,交代是我折腾的呗,我这么大人了,自己也会交代,你还真把我当弟弟,觉得要一辈子对我负责?”余景:“……”他以前怎么没觉得连珩这嘴怎么这么欠?“再吱声你自己洗。”连珩当即把嘴给闭上了。毛巾浸在热水里,余景卷了衣袖,拧干毛巾,握住连珩那只尚且健在的手腕,包住手背。他擦得很仔细,五根手指都单独擦了一遍。等到毛巾的温度降下来,再重新浸回盆里,搓洗两下,继续擦手掌心。连珩指尖一勾,余景烦躁把他的手拍开。听得沉沉笑声,掀起眼皮看过去,是连珩笑弯了的眼睛。手指隔着毛巾,擦过肌肉紧实的手臂。大约是水汽蒸腾带走热量,偶尔触碰到温热的皮肤,能感受到表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冷?”余景问。连珩大言不惭:“我热。”余景把毛巾盖他脸上。又听得连珩嗤嗤的笑。余景很擅长照顾人。当然,不是天生的。大学刚毕业那会儿,祁炎出去谈生意经常喝得烂醉回来。一身的酒气,往床上一倒就不省人事。余景给他换衣服、擦身子。有时胃吐空了,后半夜饿得厉害,余景就得看祁炎心情起床给他煮粥或者下面。那时不觉得麻烦,只觉得心疼。祁炎白天一门心思挣钱,晚上喝醉了才能窝余景怀里絮絮叨叨说着零碎的情话。余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梦里都是祁炎的声音。“在想什么?”连珩盯着余景看了许久,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余景回过神来,对上连珩的视线,一时间也有些茫然:“嗯?”“在想祁炎?”“嗯。”连珩问得大大方方,余景也懒得遮遮掩掩。“你以前这么照顾过他吗?”余景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连珩。连珩毫不遮掩地与他对视,眸中平静,等着他的答案。余景重新垂下视线:“嗯。”“那你以后还这么照顾他吗?”余景忍无可忍:“连珩——”连珩打断他的话:“我就没一点可能吗?”“没有。”余景干脆地扔下这么一句话,端着盆出去换热水。只是再回来的时候,连珩依旧追问着:“既然你都跟他彻底谈崩没有可能,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你是我弟弟——”“我才不是你弟。”余景抿了下唇,把毛巾搭在水盆边缘:“再这样你就让阿姨来照顾你吧。”连珩后槽牙一磨,咬肌紧绷,目光偏向一边,死死盯着那一处巍然不动的窗帘尾摆。余景等了片刻,又重新拿起毛巾。连珩闭着眼,向他伸手:“我自己擦。”余景在他手心上打了一下:“别闹小脾气。”“谁跟你闹脾气?”连珩睁开眼,满脸不悦,“你给我擦起来了你负责?”余景:“……”他反应过来后也一脑门的火,把毛巾往连珩手上一扔:“你让阿姨过来吧!”他气冲冲地出了卧室,在客厅一角又停下了脚步。不照顾连珩,他又去哪呢?不用工作了,也没家可回了,接下来干什么呢?余景不知道。正茫然不知所措,身后的房间突然响起手机铃声。连珩的手机被放在桌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得着,余景正纠结要不要回去看看,却意外听得“哐”的一声,水盆洒了。事情这不就来了。电话是周老板打的,听说连珩今天出院回了b市,特地致电问候。连珩看着余景擦地拧抹布,心里堵得慌,说话也都蔫蔫的,很快挂了电话。想说句“对不起”,但有总觉得最近说这几个字的频率有点高,瞬间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于是就这么拧巴着看余景收拾完一地狼藉,又端来一盆热水。他把毛巾递给连珩:“还自己擦吗?”连珩瘪了瘪嘴,接过毛巾:“饿了。”-当晚,余景睡在客卧。只是睡也没睡着,辗转到半夜起来,想去连珩房间查看情况。结果连珩也没睡着,两人在一片阴沉沉的夜里对上目光,一个转身就走,另一个“啪”的一下拍开了灯。“余景!”余景赶紧回房间关上了门。只是关门也没用,下一秒他听见连珩的声音隔着门板:“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了!”这事儿对方真能干出来。余景又回去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毕竟医院里抬眼就能见着,这第一天回家,看不到还真有点心里没底。“睡这儿,”连珩拍了拍他一米八大床的另一边,“我翻不起浪来。”翻不起浪也不行。余景拉过一旁书桌的凳子,在床边坐下:“有事?”“有,”连珩一本正经,“腿疼。”这话没掺半分假,从麻醉消退之后他的腿就没消停过。不过余景知道,这点疼对于连珩来说连个屁都算不上,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基本用来装可怜的。他双臂抱胸,看他装。连珩看着好笑:“余景,你现在对我就一点话都没有了?”以前他们一年见一面的时候,吃顿饭都说不完的话。现在不过才多久,半年不到。余景抿了下唇,表情温和了些许。或许是夜里安静,更容易让人被感情驱使,推心置腹。“小珩,阿姨跟你说了吧,我上次回家的事。”连珩轻声“嗯”了一下。“祁炎出轨了,我的工作辞掉了,和爸妈也闹翻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也都不想了。连阿姨和连叔叔对我好,我从小也就把你当家人,连珩,求你了,别真的让我一无所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