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在手里的这只东西到底为何物呢?能够确信的,它肯定是部手机,只是造型十分古怪,体积较小,外加流线型设计,让人感觉功能繁多且十分灵便,最关键的是,它不怕被雨水浸泡。起码我认为,不论是摩托罗拉、三星还是诺基亚都生产不出来。颠簸中,手指擦着边缘,机子背面亮起一组色泽各异的灯珠,五彩缤纷璀璨夺目,顿时晃晕了双目。
我的大声疾呼,被狂风席卷,微弱的只有自己听得见。虽然无用仍引起了怪客的注意。她应声收势,将大剑插回剑鞘,丢开血流如注的艾莉森朝我迎头狂奔。我被这股气势吓倒,本能地想要奔逃,再外加天竺菊在背后狂呼小心,迟疑之下,仍是让她冲到面前。
伴着一声高喝,她原地腾起,稳稳跳上鞍子,伸手就来夺那手机。果然哪,天竺菊贪图便宜,拿走别人科技产品,怪客岂不要与你玩命拼死夺回么?很快,我发觉这并不是全部,而是另一群早先安插在公路对面树林的莉莉丝们,也抵达了战场。这股生力军见我等被劈斩得东倒西歪,在桃花鼓噪下,不再近身围逼,开始一轮轮放枪。怪客哪怕三头六臂,也躲不开飞蝗般的铁莲子,她双肩后背各中两枪,已到了不得不撤退的地步。
“东西你也夺了,还想干嘛?快快放我下去,喂!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圣维塔莱,咱们都是自己人啊!”见贼娘们的枪口纷纷指向黄马,我急得不住捶打,可怪客反倒将我挟持,迎着人群冲去。众女见我被当作盾牌,也不敢贸然开枪,就这样眼睁睁看她穿透人群。
“谁跟你们这种天杀的獍行是自己人!獍行都是畜生,阴沟里的蟑螂,算你有几分见识,居然知道圣维塔莱。不过算你命大,只是个一无是处的魅者。”
“诶?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怪客的一番低语,着实将我打入五里雾中,这次换皮成为女人,本就是圣维塔莱和库里亚人暗中策划的,这家伙怎会不知反倒跑来搅局?既然她不否认,那只有一个杀手锏能逼她道出名号。想着我圆睁丽眼,厉声发问:“姐们,你就别跟我装蒜了,老娘就是你们派来佐治亚的。好吧,既然你不否认,那敢不敢报上大名?”
圣维塔莱在暗世界中,充当平衡各方势力矛盾和分配不均的调解人,隶属高层内务部,是一支实力超强的公共警察镇暴部队,并有着强烈的荣誉感。每当与人搏杀,往往会主动报上自己封号,以此告知敌人自己将死在何人之手。虽然没有任何行文有这一规定,但在圣维塔莱中已成了铁律。所以,我的激将法能迫使她不得不交代出自己身份。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别忘了现在你是我的俘虏!还胆敢跟我提什么圣维塔莱!看了就叫人生气!”她加紧马肚,在人堆前虚晃一枪,掉头向着公路方向奔走,见背后子弹紧跟着射来,她左躲右闪,胳臂又溅起血花,慌不择路下再也顾不得我,拽住领口一脚蹬了下去。
在屁股即将脱离鞍子的一极瞬,我实在心有不甘,伸手向她怀中挖去,打算随便捞件什么,往后也好有个辨识物,等这件破事完结,再来好好细究她的身份。怪客早已防着,反手一个带血耳光,抽得我半边耳朵都聋了,自是什么都没得逞,象个葫芦滚翻在长草间。
此人就这般逃回居民点,她原先的枣红马也与此同时打另一侧树林窜出,怪客跃下后换骑上去,牢牢把住鞍子上挣扎的俘虏,继续疾驰。当冲出埃奇希尔镇尾,斜刺里冲出一辆皮卡,下来几人接过麻布袋塞进车里,一溜烟扎进雨幕暗处,逃得不见踪影。
莉莉丝们欣喜若狂,大声叫着被我们打跑了,纷纷跃马舞枪,打算继续追击。
“穷寇勿追,这群圃鹀显然是早有准备!继续奔袭,不知又会折去多少。”桃花被人扶起后,冲着众女大喝道:“各自检查损失,立即撤回去,这回咱们就认栽吧。”
与怪客缠斗的十七人伤了十一个,有些中了刀,有些擦破皮,总体而言不算严重,卧床几天就恢复过来。但马匹就没那么走运了,伤筋动骨的有许多,而且还死了四匹,那是被怪客用长柄剑斩杀的。我们只得重新分配,个小的俩人骑一匹,我将黄马让出来供给艾莉森,自己爬上制势马,在狂风骤雨下,尾随着众人向着吉普森方向徐徐退却。
“现在是去女神峰还是回山庄?我担心圃鹀的人没有完全撤干净,仍在暗中盯梢,那样会被抄了老家。”仪宾女抱着伤处,骑到我俩身旁问天竺菊,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抵达时,就见到适才开走的皮卡已停在山下,问了木樨花她们几个,都说不知这是谁的车。所以我们也没多想就径直爬坡,刚走了一半就隐约听见有人惨叫。换句话说,那三个纠察队当时已在道场里了,她们与两名留守者展开了追逐,所以各处全都到过。”
“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主妇般的人也凑过一头,追问道:“依你之见现在该上哪?”
“然后就是一触即溃,我还稍稍备了些东西,可黄瓜她们只带着水果刀和马鞭,又能办得了什么。大家就一窝蜂往山下去,各自跳上马奔逃。而据你们说,圃鹀的人没再回过女神峰,也许是已捕到了一个,足够回去交差了。”她思虑片刻,将手一指,道:“现在伤了那么多姐妹,为安全起见今晚还是宿在道场为妙,那样可以相互照料,另外我也想查找原委。”
就这般边说边走,马队来到了镇口前不远的公路上。天竺菊手指一棵参天老树,说追赶她的黑娘们就是在此遇袭的,因她在前狂奔,整个过程没怎么看清,那人既像遭雷劈了,又像是被巨大黑影偷袭了,半扇身子被烤糊。她当时还没死,眼珠仍能骨碌碌打转,所以天竺菊跃下马去搜她口袋,想要查明身份,不过此人没等她拔出安贡灰逼供就咽了气,恰在这时,那名怪客紧接着杀到。
我与她快步来到树前,那里果然有个焦黑人型,皮脂呈喷溅状朝着四面八方散开,边缘位置存在火灼烧过的痕迹,许是已被怪客投掷了某物焚为青烟。在一堆被雨浇熄的麂皮上,也生出茂盛的灰白色霉斑,实在无法想像这究竟是什么。
“如果这里曾躺倒过人,那么在我们到来前就已经被销毁了,否则就在道口,怎会轻易忽略呢?”我走到路中央,抬手举了举射放头灯,道:“我在这个位置做过光柱提示。”
这一团迷雾很显然,短时间里釐不清,具体还要看后续。艾莉森上前帮手我俩,将没有烧尽的破衣烂衫置入鞍袋,随后清理干净污痕,重新翻身上马,向着女神峰疾驰而去。
这场发生在暗夜里的暗战,不论是神秘的袭击者还是我们,都不愿被外界知道,趁着动静闹得不大,还能体面收场,只得偃旗息鼓,等待着下一场厮杀的到来。
“你给她们介绍的,是个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版本,真实的状况又是怎样的?”我摩挲着她缠在腰肢的芊芊玉指,侧过脸去问:“我想设法联系下幕后指导的圣维塔莱,你觉得呢?”
“现在还不到时机,你我得想一个办法,让她们自己把秘密揭示出来。只有那样,我们才可有理有据在贝巴因道场里随意走动。不过,这场纷乱也起到了些许积极作用,那就是我俩是逃亡的圃鹀身份这点,已被坐实了。接下来几天,她们也许会真正接纳我们入圈。”
“我倒是有个妙计,那么一来就能解决许多困惑。”我轻轻捣了她一拳,恼道:“你干嘛那么听紫眼狐狸的吩咐?过于深入会提前暴露自己。咱俩应该是随性的,独立的,要有自己的主见。蓝花楹就说,换做正常人格咱俩早就被气跑了,怎会待在莉莉丝白白受气呢?”
“也许你是对的,我只想早些了断这些破事,毕竟留给我和小苍兰的时间,正在一天天流逝。倘若什么都不做,等到将来她无声无息地走了,我的心头会充满无尽遗憾。”
女神峰,严格来说算不得是座山,而是个十分普通的土丘。她处在格拉斯考克县多条细流的交汇之处,是距离镇子三英里外的老建筑废墟。在其正面是条笔直的公路,和相对陡峭的坡道,想要开车上去较为麻烦,但对于骑行者来说却不难。在她背面是片葱葱郁郁的树林,以及几口死水潭,被人为开辟出一条土道,倘若遭受袭击,可以从后门跑下山去。
这座残破教堂,早在世纪初就已荒弃,新址搬去了他地,原先也是个邪教私宅。长年以来都是流浪汉们巢居之所。莉莉丝们在几年前以极低价格向他们购得地皮,便加固了铁门和重修设施,成了私产领地。贝巴因道场就设在原先的祭台中心,姐妹会的人很懒,甚至都不肯动手搬走座椅,就连正堂高悬的羊头教徽依旧摆在原处,她们只是将此地当作聚会之用。
沿途我埋怨她们为何不准备些半自动武器,仍背着陈旧猎枪,一旦遭遇今晚的劲敌,以姐妹们那点三脚猫功夫,只有挨揍的份。然桃花却答我,本地条子因多次收到举报,对她们做了严格限制,如果太过份就会遭来搜查。道场内本就有些不便外人知道的角落,所以多年以来她们还算较为守法。另外,木樨花、黄瓜等人认为,用枪一下子就能把人打死,无法烙印恐怖记忆,所以她们更爱使刀。当然,至于外界播扬的恶行,同样是一件没拉全都干过。
那这些所谓的角落又在哪呢?艾莉森随后道出一些细末。在贝巴因道场地底,有着一大片空置的地窖,过去的教士们是拿来当作储存物资的石窟,而到了她们手里就成了惩戒监狱,说得再直白些就是私刑场。那些地方,是早期的莉莉丝们抓来目标人物施暴的场所。而到了露西她们的第三代,基本已被弃用,因为姐妹会找到了更崇高的邪教理想,那就是登渡。
当回到坡下,蓝花楹和其余几人正等在门前,众人协弱扶伤回到燃着烛灯的道场,各自找条凳子卧倒休息。我俩和一班精壮的娘们锁了铁门,沿途布下铁罐头接线,又在几道出入口架起尖刺障碍物,分作两班轮替当值。桃花见众人浑身污泥,脏得就像个乞丐,便建议众人去北侧钟楼底下的鹿血滩冲淋,一来洗涤伤口二来去去晦气。
我不禁脸红耳赤,迟迟疑疑不太想去,绯红山庄虽然也有浴室,但一下子没挤进过那么多娘们,通常也就三、五个女子,将脸转向池子却也清净。现在二十多人同浴,眼前都是白花花的身子,我心底深处依旧是个男人,实在感觉双眼吃冰淇凌很猥琐。天竺菊暗暗捏了把我的手,叮嘱要入乡随俗,只要心头别怀着歹念,就纯粹当成是一副古典希腊油画即可。
高大腐朽的木门被吱吱嘎嘎推开,一个圆形厅堂呈现在我俩眼前,这间屋子顶高十来米,石墙就是钟楼内壁,有一道盘旋而上的木梯可以上达顶层锺房,其余杂物都被分拣出来堆靠贴墙。在园屋中心,修着一个半人多高的池子,五米多的半径,足可容纳二十余人在里头戏水,池沿贴着白瓷马赛克,两头两脑摆着四盏矿灯。
在我们头顶,有六股倒垂下来的粗硕铁链,正巧架高在池子中心,如果说整座道场最适合拿来进行血祭仪式,圆屋盖莫如此。莉莉丝们说这个地方,早先曾摆着屠案,人们在此杀牛宰羊,剁碎后送入厨房,再拿水一冲,任何腥臊血迹就流入下水道,将丝毫痕迹都不留。
咱们假设现在就是华宵之夜,所谓的大长老也许会站在池子中心,铁索上倒挂着货车司机,那么她举起刀轻易就能将受难者划开喉管,然后张开双臂,面露享受状迎接血雨喷薄直下。故此这里被叫做鹿血滩,实在很是应景。露西熟门熟路地走去墙角一处,往破锅炉填煤,我作为修理各种老旧设备的行家,帮手接通电路。时隔不久,热水烧开,将阀门扭转,四道蔓着白气的热流从地槽喷出,待到灌满一半池子,整座圆屋蒸汽袅绕,活似一个仙境。
小莉莉丝们许是从未有过共浴,又恰逢这么个雷雨交加的特殊之夜,顿时衣衫乱飞,嬉笑打闹,纷纷跃入池子玩水。大莉莉丝在旁也觉得有趣,放下矜持宽衣解带,也下到池里。
“哟,你俩真把自己当贵族啦,怎么了?与我们这群泥腿子洗同子浴觉得很掉身价么?”几个不熟的莉莉丝见我俩衣着妥帖地坐在池沿,正带着欣赏的目光,慈爱地看着大家,有些不高兴起来,叫道:“装什么千金小姐,又没人要看你俩,不下来就是嫌弃大家。”
既然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看来也只得勉为其难。我故意开玩笑问,倘若我是个男人你等也这么热情么?众女纷纷淫笑起来,说若真如此却是极好的,她们也是食肉性也。
起初我认为莉莉丝们或许是极端女权主义者,生性就是痛恶男子,所以喜爱羞辱他人。早期的女权发起人,就与她们的形式较像,也犯下过血淋淋的案子,然而一通闲聊下来,却发现并非如此。当前泡在池子里的娘们,几乎都是近一年来加入的新徒众,惩戒恶人那种事几乎从未碰过,所以她们并不极端,反而也常仗着人多,在酒吧公开调戏良家子弟。至于早期的那些人,基本都离开了。虽然贼婆娘不再去绑人,但打家劫舍的事全都干过。
好比说现在,她们就在抱怨这阵子花钱如流水,要去哪里搞些钱花花。艾莉森提议去抢沃伦郡的药店,因为那里的店家窝藏着许多毒品;桃花则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保险起见可以考虑开几场新马赛,从赌博中赢取暴利;木樨花等人认为,靠近弗吉尼亚边陲的镇上有人正在搞公路赛车,可以去砸他们场子夺走赏金。总而言之,莉莉丝们的目标,大多是持强去搅扰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暗领域,快速抢劫然后窜走,而失主吃了亏也无法去报案。
我挽着露西的腰肢,将她幻想成迪姐,闭目养神,耳畔环绕着众女的话语。在那瞬间我明白了过来,究竟是什么吸引着女孩们加入这个邪教,那就是去中心化,没有高高在上的首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想到什么就畅所欲言,如果被人认同就会当成计划,分担各自义务。这就是全部人都叫莉莉丝的缘故,她们既是个人又是群体。同吃同住不计较谁出钱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是座山头,就是大碗吃酒肉大秤分金银,犹如水泊梁山那般。
如果你不留恋都市的喧哗,也无妻儿老小要顾及,倘若反感现实的繁琐窝囊,真想放飞自我,将俗世一切都抛诸脑后,那么上山当强盗会是最快乐爽利的选择。
莉莉丝们正是这么一群竭力逃避社会的可怜女人,她们无比忠诚姐妹会,倒不是怀着固执的邪教观念,而是为了聚众不被他人欺负。像番茄这种在校生,可能过去是个遭人霸凌的可怜虫;像木樨花这种冲动的疯子,也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桃花、艾莉森以及主妇等人,则是因为自己,或家庭或疾病或寄托,一旦脱离了莉莉丝,她们什么都不是,只是待宰羔羊。
想从内部瓦解姐妹会,几乎是不可能的,贼婆娘们声势越壮,那么更多人会跑来加入邪教,华宵之夜逐渐临近,我心头的巨石也越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某人忽然发问,我方才辩出,她们间并不相互熟悉,于是众人开始计算现在究竟有多少成员,新近跑来的陌生面孔清点一圈,说除了负伤的四人,在场三十人并不是全部,听枣核说还有五个没露过面的家伙,今天没来道场。
我不仅惊觉,如果血祭仪式需要用人三十三名,添上死掉的一个,被掳走的一个和大长老,数字恰巧对得上。而现在据那人所说,等于多出了五个来,那样的话,她们的人力资源早就备足,根本不需要用到我、天竺菊和蓝花楹三人,这又是怎么布局呢?
“嗐,我忽然想起件事来,”一个念头打脑海中划过,我故作大惊小怪地猛拍大腿,望着斜对面的主妇,问:“还记得咱俩在马上说起的事么?我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吗?”
“废话,大家都是莉莉丝,想说什么都行,用不着征集大家看法。”那个算人数的笑道。
“怎么,你又想到什么了?”主妇等见识过我的神迹,皆深以为然,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咱俩谈黄瓜时,你不是说道场底下被关着一个什么人,所以绝不可去报警,还要立即处理掉死者,以免被条子们风闻明天上门搜查。我想起的正是此事!”说着,我点起一支烟,在女人堆里踱着方步,故作危言耸听,道:“姐妹们啊,莫非咱们是让人耍了?圃鹀的纠察队到此,擒拿我俩当然是要务,那么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她们或许在外听到什么风声,真正到此的目的,是想要劫走关着的家伙,而恰巧遇见留守者,彼此间厮杀起来了呢?”
“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主妇忙一拍脑门,接过我的话岔分析起来,说:“她们真来抓咱们的姐妹,理应知道女神峰现在没人,大家都在其他地方躲着。如果按照正常逻辑,应该在附近镇子先住下,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山庄,可三只圃鹀偏偏第一站选了道场,显然是另有图谋。都洗得差不多了,快快起身,我知道地道该怎么走,都随我来!”
提议虽是我的无心快语,但却获得一大半娘们的竭力赞同。为什么呢?因为泡澡的女流,都是略有耳闻实际从未下过,对于这块未知之地,均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所有人里知道该怎么走的,只有三人,钦点人数的那位,桃花以及主妇。而这三人里,只有主妇去送过饭菜。
这班婆娘抓起湿漉漉的衣物胡乱一套,喧哗着回到道场。在那里,站着浑身糊满血污的蓝花楹及陌生四人,她们找来一只大桶,将死者衣裤剥除分尸,随后灌入盐酸化为血汤,倾倒进树林里的红土下,已做完了毁尸灭迹。望着五人凶残的目光,我浑身打了个哆嗦,倘若莫名其妙被人杀了,我大抵也会落到这个下场。当她们听说要去找地道,却显得性意阑珊,说自己太累了,也想像我们那样好好泡个澡,众人爱干嘛就干嘛,她们不想知道。
见这个添堵的人离去,我长吁一口气,忙牵着天竺菊的腕子,快步走向人堆,去听主妇在说些什么。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被大长老称作泛渣之井,面积与道场一样大,却被分割成无数石穴,活像是个迷宫。既然大家都想一睹为快,那就须遵守纪律,莫要私自脱队。
“底下关着谁?”破相的鸢尾蝶正在发问:“罪孽深重的人么?咱们可不可以打他?”
“是一个与你们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她是登渡的跳子,非但不能打骂,还得好生伺候。因为这个小妞十分刚烈,只要受到些许刺激就会想方设法自杀,她已经干过几次了。”主妇背着手,在人前来回踱步,叫道:“希望人还在原地,你等见到她,要保持态度恭敬。”
随后她说出的话,着实令我掩嘴偷笑。据说这个被关押之人,格调相当高,要睡席梦思床,喜爱吃牛肉干和火鸡腿,还要听音乐,不满足她就寻死寻活。之前两次自杀未遂,就是因为超市关门打烊,没买来漫画书和她的零食,照料这个家伙,不仅劳神费劲,还耗资巨大。天竺菊也是笑得前仰后倒,表示现在可以确信,这么刁钻的人,非杏子莫属。
然而真要下这个盐井,却不是易事,石盘前有道机关,通常是要用铜杆去挂悬在天顶的一只铃铛,可工具不知被留守者藏哪去了。天竺菊分开众人,说这等小事不必四下乱扑腾,言罢轻身一跃,稳稳倒悬在房梁上,如同吸血鬼那般扫视着众女。莉莉丝们一下子炸开了,她们从未见过这等诡异景致,不仅气焰顿失,忙避开眼不敢直视,生怕被她咬穿脖子。
“慢着!我来!”见炫耀的高光舞台被人夺走,我哪肯甘心,忙挥舞布包来到人堆前,去观察被封息的石盘。这种锁头虽古旧,却是十六世纪的简单设计。它在锁槽内按着两颗铜弹子,会顺着坡道贴在一起,只需用工具拨开一颗门自动开了。不过众人还是喜欢看杂技,不待我掏出鹦鹉尺,天竺菊已拉响铃铛,沉重石盘缓缓移开,由里往外透出一股发酸腥风。
这是一条以巨柱为支点的盘旋石阶,壁垒上喷涂着羽蛇神,台阶是三十三节,距离地面为八米深度。地窖内保持着干燥,有着几个通风孔,砖石路面上泼洒着米粒状的颗粒,捡起一颗在指尖捻动,却十分牢固,不知所谓何物。往前绕过一个折角,便是分列两端的各种石穴,有的屋企修着一口小水池;有的屋企满墙都是铁钉;还有的屋企倒悬着许多锁链。然而这些屋子都特意进行过装修,从表面绝对看不出是牢狱,更像是某种情趣的娇室。
据知道底细的莉莉丝们说,当初姐妹会买下这片山头,底下凌乱不堪,恶臭难当。石穴就是曾经留下的刑房,专用来招呼叛逃的邪教徒。初代莉莉丝买下后,对地基之下做了部分改建,将所有杂物清出,并装修了石穴。随后在羞辱捉来的那些人时,会用摄像机全程跟拍,整个场面虽很血腥,却又无比香艳。最终扣下胶卷,导致受害者羞于启齿,难以去报案。
因为这些场面,绝对看不出他们在受刑,更象是在拍小电影。姐妹会的人预先会给受害者服下某种药液,那些可怜虫在整个过程中会开怀大笑,脸上展露出极度享受的表情。
她们折磨人很有一套,专盯着受害者的长处来打压,比如你很健壮喜爱欺压妻儿,她们便群起围攻,打到你再不敢还手为止;例如你不会游泳害怕溺水,那就将你倒吊起来去浸泡水池,除此之外还有电击室,鞭打房,饥饿牢笼,最有趣的是,有一间专为表面道德仁义背后作奸犯科之人备下的忏悔室,那里装着许多大灯,24小时照得雪亮一片,每时每刻都有穿着罩袍的人隔墙絮絮叨叨,要你回答不同问题,当你最终崩溃后便将污点录制下来。
所以,姐妹会手中握有大量受害者丑陋的照片,贪污腐败的证据,以及难以示人的录像,受过折磨之人最终都选择默不作声,要么改邪归正,要么举家搬迁。格拉斯考克县人口萧条,我认为她们屈居奇功。这种天堂般的环境,也许鸳鸯馆男人会尤其喜欢。
笔直的通路很快走完全程,并不像知情人所说的像个迷宫,第五代、第四代成员纷纷表态,既然刑房已经废止,其实改建成旅馆倒也不错,起码她们挺喜欢这种五彩缤纷的屋子,往后可以和男友跑来此地幽会,既能带来情趣又会让自己很亢奋。
我与天竺菊边走边听,不敢抬眼直视,这个鬼地方对于男性的极尽侮辱简直到了离谱的程度,心头仅剩的尊严也已被剥夺干净,只想着赶紧过场,去看看那个神秘的被囚者。不过当迈过一个大折角,沉默的天竺菊忽然刹停脚步,她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阵,说不必去了。
“那里空空荡荡,非但人没了踪影,就连床铺椅凳,也全数不翼而飞。这不可能是着了圃鹀偷袭,把人带走为何要搬动床榻,这毫无道理。”她玩弄着垂落的发梢,说:“所以我可以肯定,留守的两个女人,保卫的是座空巢,关锁的那个人早就被转移了地点。”
一群娘们岂肯信她,主妇说这才走了一半,你又是如何知晓的。我在旁解释,真正的弥利耶全长着鹰眼,能隔空窥透,这个紫发姑娘更加厉害,还能瞧见不存在的异像。正因我俩是如此特殊,圃鹀才要找大内高手抓人回去鞭打。伴随纷乱步伐,众女带着不置可否的神色闯进最后一间石室,里头果然空空荡荡,就连尿壶也已给人端走,四墙已被重新刷了白漆。
“这是何时的事?香橙,你可知否?”艾莉森凑近白墙嗅了嗅,道:“人已走很久了。”
“我最后几次送餐,是那个大胖子带人前来打砸抢之前的一周,距今很久了。”主妇般的人指着墙根的印痕,说:“原先这里有张台机,女孩爱画画,贴了许多在墙上。”
“若是这样的话,就得看醉蝶花的了。”天竺菊趁机上前,给姐妹们介绍起我的能耐,她显得很谦虚,红着脸说:“我这个妹妹拥有千百年来罕见的能耐,她可以一下子回到悠远的过去,将全部痕迹都找出来,在暗世界中人称骁鸷,需要通过入弧方可做到。”
“真的假的?今晚可真是大开眼界。”蓝花楹的迷妹们瞬间围拢,要我立即施法来辨明真伪,可他妈牛是紫发姑娘吹出去的,但身旁并没有兔子协助,没有波斑水影我也是枉然哪。然而她却不管,疏散人群要她们暂时规避,给我预留出空间,合上了铁锈牢门。
“没关系,想当初我陷入逆流幻日,不也没人帮手,这种方式应该是潜藏在骁鸷的基因深处,只是我不懂要如何挖掘。要试便试,就算不成功也可推在蓝花楹施暴这件事上。”想着我走去墙角熄灯,然后盘腿坐下入定。我有种预感,没准今晚会见到许多不可思议。
一阵阵疲惫感浮上眼睑,我变得很困,就在我自猜是醒着还是睡着之际,猛然间眼前清朗起来,那是一盏开着的桌灯,亮光倒映在一切能泛亮的物体上,如闹钟、玻璃板或咖啡杯。这种视野很古怪,光纤如飘散的丝线,绝对不是人类所有。但这不重要,不久之后,我见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一幕。
水门汀上摆着几个纸箱,正有双手在整理打包,将各种书本和睡衣摆放端正。这时,此人快速剥了颗牛肉干塞入嘴里,然后往牢门方向探了探头,掏出只打火机在包装纸上烧出个字母E,恰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这家伙将糖纸一折,丢到了角落里。
有个穿着渔网般黑色罩袍的人打开牢门,木然地站在原地,冲着前凸后凹的体型,显然是个女人无疑。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因为正盯着那张折起的糖纸,同时起先看不全的人也露出原貌,此人果然是山铜矿井时见过的杏子。她用鞋跟顶了顶,将手扬起,只听得啪的一声,送我去见了阎王,原来我的真身是只飞蛾。
本以为这趟旅程算是到头了,结果却根本没有,我依旧待在这间屋里,人似乎还是躺着的,听得盐井走廊有煤气泄漏的怪音,便爬起身来,朝着声源方向而去。结果就这般走着,来到娇室的一间门前,床上躺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看体型是只较大的倭猩猩,此物不知为何,浑身透着黑气,无数绒毛漂浮起来,忽然变得极长,只听得那头发出怪呜,这团东西半坐起身似乎醒了。接着开始向着牢门走来。
“诶。这到底是什么?”按说它步步靠近,我理应辩出外形才对,可这东西越是清晰我越不知其为何物,短短数秒内,毛发茂盛起来。我心头发怵不由想逃,但身子动不了。
当黑毛怪手指搭上把手时,忽然平地里炸了,无数绒毛飘飞,那个身子就像刺破的气球,毫无预兆地摊平在地,而成了具皮囊!紧接着,锐耳的细密爬行声一晃而过,眨眼间蹿出拐口,立即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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