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川城东。
王家府邸内,阴雨不断,落于王筠苍时常垂钓的那片小湖水面,发出哗啦哗啦的急促声响,激荡起无数细小波纹。
此刻,这片小湖底端深处,连通的一条地下暗河之中。
黑暗中,一个庞然大物浮出水面。
这是一处地下暗河流经的巨大溶洞,溶洞曲折宽广,存在着地势弯曲较高的空间没有被暗河淹没。
体长两丈有余的鳇鱼,突然张开巨大的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将一个矮壮道士吐了出来。
道士在溶洞较为干燥之地,寻了个位置动作平缓的盘膝坐下。
五心朝天,体内元炁流转,调养着尚未恢复如初的脏腑间伤势。
www.youxs.org,当场打得他半死不活,身体骨骼断裂数根,五脏六腑受创不轻。
若不是他这身衣袍材质实际不俗,恐怕便要阴沟里翻船,www.youxs.org!
最后他炼化一颗疗伤药丸,勉强稳住伤势,本着此子决不能留的想法,他强行运炁追杀上去,却感知对方遁入狐穴之中,只得铩羽而归。
当时他郁气攻心,一身伤势险些没稳住。
手头上好的疗伤之物,在一月前从那青羊山卢峪手底下,重伤逃命时,早已用掉。
否则,他断不至于这堪堪两日的调理,才勉强恢复了大半!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陆清泉冷漠无光的眼睛缓缓睁开,经过一番调理,肉身伤势又恢复了几分,距离痊愈已是不远。
这时,他手中法决掐动,一个面孔模糊的虚幻人影,从他肉身之中脱离而出。
阴神出来之后,与他相对而坐。
不过他双手间动作并未停止,嘴中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默念。
刹时间,他袖袍大展,一道身形单薄趋于透明,五彩光华流转其上的神魂之躯,从他的袖间抖了出来!
只见王六郎的身躯,被几条漆黑墨晕化作的链条缠绕,死死锁住。
无法自由动弹!
出来之后,面容年纪不及弱冠的清秀青年,见了跟前这将他从陇水拘押掳走的矮壮道人,也不破口大骂,全程缄默无言。
被囚期间,他对外界并非毫无意识。
事实上,诸如陆清泉长山镇旅店布置,破开五奇鬼禁制,大战,追杀那名叫谭霖的年轻道官,他从头到尾都感知得到。
地上,陆清泉看了眼仿佛对几日后下场,认知不深的邬镇土地,面上扯出一抹恣意妄为的笑容。
“今天是你自己来,还是贫道出手?”
闻言,王六郎眼神麻木地与之对视了一眼,冷冷道:
“我这辈子除了喝酒,就没其它事情值得我主动,是什么让你觉得汲取我神魂本源,滋养你的阴神一事,我会配合你的?”
陆清泉笑容不减,只是语气有些阴恻恻道:
“死鸭子嘴硬,这几天贫道消磨你神魂之躯的法门你也体验过了,哪一次你不是死去活来的?
今日贫道心情不错,才让你主动分割出一些神魂本源,少吃些苦头,不过既然你这般冥顽不灵,贫道自然该满足你那渴望受虐的小心思!”
话音刚落。
缠绕在王六郎身躯之上的墨晕链条,箍得愈发紧了。
隐隐地,有泛着诡异的丝丝缕缕墨晕,开始侵蚀进其神魂之中!
登时,王六郎躯体痉挛,面容神情扭曲。
根本无法保持站立状态,倒在地上像一条蛆一样,痛苦扭动着。
陆清泉讥笑了一声:
“我的邬镇土地大人,这才哪到哪?还没真正开始呢!刚才的硬气到哪去了?”
说着,他一只手微微掐动。
下一刻。
链条晃动,一下子将王六郎身形拽到了他与阴神之间。
少顷。
原先侵蚀进王六郎神魂内的诡异墨晕,每一丝,每一缕都粗暴地裹挟着星星点点的五彩光华,从其体内剥离,随后没入陆清泉阴神之中。
“嗬!嗬……”
随着神魂本源逐渐被剥离,如同千刀万剐般巨大的痛苦下,王六郎低沉的嘶吼声,从其嗓子眼儿透出。
陆清泉此时不再出声,全神贯注的催动法门。
将这些星星点点的五彩光华,转化为可供阴神直接汲取的饵料!
攸地。
一股莫名的窥视之感涌上他的心头。
随即,他伪装的黝黑面容上,神情惊疑不定,暂时中止了今日对王六郎的神魂消磨。
大袖飘摇,将王六郎收回袖间。
然后他缓缓合上双目,展开感知。
探查四周!
方圆二十丈之内毫无异动。
虽无异动,但陆清泉面上惊疑之色,却更加浓郁了几分。
念头传递之下,对坐于跟前的阴神,顿时回归于他的体内。
再次展开感知!
这一次,完全状态下的他,所能探查的范围扩大到了方圆三十六丈!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末。
陆清泉面上神色归于沉寂,自言自语道:
“应该是贫道多心了,如今这淄川城内,根本就没有能够暗中窥视我的存在……”
……
谭家。
屋内,谭玄坐立不安,面色沉凝。
陆清泉近在咫尺,且随时有可能不顾一切,赶在文武两庙诸圣,以及城隍日夜巡游反应过来之前,暗中摸过来将他置于死地!
这种感觉很糟!
就好像他作为一名普通人,脑门上此刻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他还不确定这枪口到底什么时候会有子弹射出来。
“不行!必须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长山镇那般死里逃生的局面,不能再发生了!”
思及至此,谭玄今夜又一次悄然出门。
但与之前那次前往城南布庄不同,这一趟他决定外出,是出城!
不过出城之前,他决定去一趟城内城隍庙所在。
为谭母与谭婵媛,试着勉强寻一庇护!
局势紧迫,体内元炁因为方才全力催动望气蛊消耗殆尽,迫不得已,他服下了一颗前夜陈芷若于狐穴筵席上,赠予他的复春丹。
两炷香后。
雨幕中。
淄川县城中心区域。
一道高大人影从阴影里步出,直奔十数丈外红砖高墙所在。
迈过庙宇那被大雨冲刷得光洁无暇的门槛石,透过紧闭的朱红大门的门缝,可以瞧见里面各大建筑内,加在一起数十上百的烛火,长亮不熄。
此时,对外封闭了两日的主殿之中。
古稀之年的庙祝打直酸痛不已的腰杆,神情肃穆地看着跟前那被他修修补补,总算能够再次供世人瞻仰的城隍老爷泥塑神像。
注视了良久,他形容枯槁地叹了口气。
前夜,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顺着冥冥中的指引,他从卧房来到这主殿,便看到了这尊自己侍奉了大半辈子的城隍老爷神像,通体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