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
城隍宋焘的泥塑神像后侧两端,日夜巡游泥塑如左右护法矗立在那。
哒……哒……
一阵平稳的脚步声,混杂在这滂沱大雨的深夜,徐徐从庙祝后方殿外响起。
闻声,庙祝心下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青山白云纹路的年轻道官,已然止步于他的身后不远。
看清来人,庙祝刚提起的心悄然放下,此人他曾在城中见过两次。
最近一次是数天前,城南菜市口,对那白犬行刑之日。
而之前一次,则是在谭家……此人修行走火入魔,那位三品诰命夫人派人请他去瞧瞧,可他一个年轻时便被告知没有修行根骨的凡俗之人,如何能处理那种情况?
“原来是本县道会司的仙师大人,这么晚了,此来可是有何要事?”
年已古稀的他,背脊微驼,见对方正打量着殿中几个主要神像,不由出声问道。
语气不冷不淡。
谭玄转过头,看了其一眼,镇静道:
“事关重大,不便明言。”
吐出这八个字,他对其微微拱手,然后走到前面,背对其摸向怀中两张自己所画,品阶不高的请神符箓,便要调动元炁将之催动。
但他转念稍作深思,默默将还未彻底摸出的符箓,塞了回去。
随即在门口取来五支香,将之点燃,其中三支插在城隍宋焘泥塑前的香案上,另外两支分别插在两侧日夜游神前。
袅袅青烟漂浮。
视野中,日夜巡游香案上的两炷香,往上升腾至三尺高度,便由青烟化为一缕缕白烟。
不多时。
两尊流转着淡淡五彩光华的人影,缓缓从泥塑之内逐渐凝实而出。
谭玄静立于前,庙祝先是被那两炷香的异象所吸引,回过神来后看向对方,却是隐约看到其嘴唇翕动,像是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见状,心中那因为对方不与他明言的些许不以为意,以及一丝不悦,此刻顿时荡然无存。
他在这座城隍庙,当了三四十年的庙祝,虽不是修行中人,但见识不浅,且时常会梦见一些庙中神祇给他警示,中年时也常常自诩不凡。
眼前这般景象,他不觉陌生,这几十年来,也曾目睹过十数次。
但每一次,那静立于殿中之人,无不是身份颇高,亦或是道行不浅之辈。
这一月前走火入魔,尚且疯癫在家的年轻人。
已经达到这般地步了么?
想到这里,他心神震动,本以为此人能入职道录司,八成是托的关系,如今看来,恐怕还真是凭的真材实料?
……
一刻钟后。
阴影中,一道不显于外的隐匿身影,径直潜出了城,没惊动任何人。
谭玄一路全力展开感知行至驿站。
感知里,驿站二楼俨然多了几团颇为不弱的炁。
他知道,这应该就是今日抵达淄川地界的佛会司一行。
“听杨雄飞说,这些人不是下午进城了吗,这是傍晚时候又出来了?这么迫不及待等到明日决定那头老狐的归属?”
没有立即从阴影处步出,他打算直接从驿站建筑的楼体外,攀上二楼,避免惊动那九人。
毕竟,谁知道那九人对待此事,是抱着什么态度?
屋内。
淡淡的兰香萦绕,四下皆布有禁制。
夜色浓重,结束一日修行,陈芷若于榻上侧卧休息,此时的她,着一袭素白内衫。
青山白云道袍,被她脱下叠放在一侧。
突然,禁制泛起丝丝涟漪。
陈芷若星眸蓦然睁开,婀娜的身姿自榻上翻身而起。
这时,只听房间对外的窗格处,一缕被元炁包裹的言语透了进来,在屋内响起:
“道正,是我。”
听到这声音,陈芷若怔在原地,玉容之上神情渐渐浮现出一抹古怪。
数息过去,将衣袍大致穿戴好,她素手轻提雪白拂尘,朝窗格处轻轻一挥。
清风吹拂,窗格自动打开。
入目处,谭玄身形宛若一只壁虎,攀在外头墙体之上。
看到这一幕,陈芷若虽心下大致猜到对方应该是不想惊动,同样在驿站落脚的佛会司一行,但依旧似笑非笑暗讽道:
“晋玄道友这一手壁虎爬墙,若以后心术不正,跑去偷香窃玉,怕是有不少闺中女子要惨遭祸害了罢?”
在陈芷若的注视下,谭玄跳入屋内,尴尬一笑,此刻他也认知到此举稍稍有些不妥。
不过看对方样子,应该没有过于怪罪的意思,当即拱手施礼,致了一声歉。
陈芷若容颜神色稍缓。
修行中人,她也没那么矫情,随即问起了其此来何意。
谭玄合上窗格,将那块蕴含着一点许安本源之炁的鹅卵石,抛向了对方。
他在来时就想过,这东西只有交出去,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眼下局势,容不得他将之无动于衷的留在手里。
借此良机,布置一番,将陆清泉灭杀,这远比让《蛊书》吸纳鹅卵石中的仅仅一缕炁,划算得多!
届时他便可少一尊心腹大患!
随后,他半真半假的将得到这鹅卵石的过程述说了出来,其中着重强调了许安的那个梦,以及他自己的一些推断。
语罢。
见陈芷若素手摩挲着那鹅卵石,颔首不语,他接着道:
“正好在下掌握有一门蛊道手段,能够勉强借此探知到那王六郎的大致方位,此刻,其就在淄川县城之内!”
“什么?!”
听到这话,陈芷若玉容沉凝,眸光中掠过一抹震惊。
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对方为何不等到明日再将此物拿来给她。
这个消息,分量太大了!
“我即刻传讯府城!”
言语凝重间,陈芷若拂尘轻挥,一张特别的青色符箓,被她取出。
素手法决掐动,丹唇开阖,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符箓自燃而起,化为灰烬。
见此,谭玄眼皮耷拉而下,遮掩住一丝诡谲的幽深眸光。
传讯府城么?
这次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将那道号玄崖的家伙,一并解决了!
当然,前提是那人按耐不住,给陆清泉通风报信。
早在昨夜,他从孙红雯那里,获得到一些隐秘后,很多之前盘根错节的线索,他都得以将之勾连在一起。
陆清泉很有可能已经借着县尊代维杰这块跳板,与王家勾结到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