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主脉。
对松山北坡,十八盘之内。
南天门下方八九十余级石阶之上,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这二人被全场绝大多数人瞩目着。
都在关注,这率先迈出那最后一步的,是那青衫男子,还是广为人知的月霓裳。
至于后面排在前九之列的其他七人,一时之间,却是被人所忽视。
事实上,后方七人,此刻攀登的举动都不禁慢上了一分,他们对魁首的诞生,无疑也抱着极大的好奇之心!
敖霜雪、敖凌两兄妹,浑身肌肤之上,有细微的鳞甲,若隐若现。
月茗后来居上,稳居第五!
武当山王烨,施展着太极第三式的开步之势,稳打稳扎。
宋泽岑一张英俊的脸庞上,满是麻木。
心中充斥着一股无力之感!
小沙弥迷津,双手合十,唱着佛号的声音微微一缓。
山西道官,张廷玉,不过弱冠之龄,却顶着一头白发,与宋泽岑、迷津,还有龙门派的杨靖,同为第十四步。
场外,观望的众人,嘴巴在这一刻却是偃旗息鼓。
齐齐看着月霓裳与那青衫男子所在。
南天门之上,泉焱轻抚胡须,视线仿佛固定。
一旁,佝偻老仆月残,呼吸渐渐屏住。
身边其余之人,也都没再说话,目光注视下方。
众目睽睽之下。
那一男一女,好似极有“默契”一般,一只脚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蓦然抬起。
往上踏出!
两人周围浓重的道韵游弋不定。
啪嗒……啪嗒……
啪嗒!
月霓裳绾成流云髻的如瀑长发,被香汗完全浸湿,发髻松垮,湿漉漉的连成一绺一绺,披肩而下!
汗水模糊了视线。
头顶道韵涌动,无形的压力,在从其它地方挪移过来,在递增!
另一边,谭玄的境况,与之相差无几,皆感受到了那递增的道韵高压!
刚刚才抬起的右脚,硬是踏不出去。
此先蓄的力,也在僵持之中,一点一点的耗去。
月霓裳银牙轻咬,两人之间,虽无言语,但暗下的较劲,在谭玄“拒绝”其的招揽之意时,便已经开始了。
战胜对方,这亦是折服对方的一种方式、过程。
嘀嗒……啪嗒……
这关键时刻,谭玄心口处的尸力蛊,自刚踏入这十八盘跳动过一次,便被他主观意念中止之后,再次于沉寂中苏醒!
咚!
咚……咚……
胸腹间的气劲,在这一瞬间,也被重新调动!
之前那十多步,他只动用了纯粹的肉身之力,在辅以攀登!
此番,这才是真正施以全力!
终于,在他骤然发力之下,勉强冲开了头顶上方递增的无形压力束缚。
这最后一步,他重重踏出!!!
啪!
身旁,月霓裳娇颜之上露出了一抹动容,凤眼之中多种情绪交织。
万众瞩目中,谭玄身形一个恍惚,便出现在了南天门所在。
随着其一步踏出,原地的月霓裳,原先蓄势之力却是耗尽,不得已,迈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去。
场内场外,鸦雀无声。
踏上南天门的谭玄,喘气不停,浑身水分,还在不断浸出毛孔。
跟前泉焱、佝偻老仆月残等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底下,月霓裳绝美的娇颜上,一抹浅浅失意,经久不散。
时间流逝之下,十八盘之内整体的无形道韵,在从下到上,缓慢减少。
施加在攀登之人头顶上的重力,开始缓解。
十数息过后,月霓裳也是成功的迈出了第十八步,登上南天门。
此时,谭玄默默感受着自己经过这艰难十八步后,愈发稳固、夯实、雄浑道基的同时,打量起身处之地,比之十八盘内还要折叠数倍的空间。
作为昔日真正通往天庭“南天门”的门户所在,此处自然不平凡。
往日,这等神异情景,跟泰山内蕴的道韵、道痕一起,收敛于重重山体之内,不显于人世。
只有每年的十月初十之后的一旬光阴,阴阳交泰,才会显现出来。
不过这同样也不为肉眼凡胎的世俗之人瞧见。
啪!
啪啪……
蓦地,一道掌声由泛着和善笑容的泉焱,双手徐徐相击而起。
“晋玄道友,道心坚毅,力压此番登山的所有同辈修士!青阳真人,与崂山赵真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道友?
一番夸赞言语道出,谭玄当即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眼角余光瞥见一畔面色有些铁青的佝偻老仆,以及自他上来以后,南天门众人的冷漠反应,他心中顿时有数。
微微拱手,顶着早已在此处的一众成名修士的目光注视,对泉焱不卑不亢道:
“泉焱道长谬赞了,不过是动用肉身发力法门取巧罢了,论起向道之心,还是芙蓉城的霓裳仙子要胜出一筹!”
话音落下,泉焱的掌声,却不见停歇,足足拍击了十多下,这才笑眯眯道:
“肉身发力法门你既然修行,那便是你实力的一部分,晋玄道友,这过分谦虚,可就是骄傲了,我山东道录司,能得你这样的人才,可谓是整体山东道官之福啊。
明年的京畿大比武,决定此后三年的部分资源区域调配,你届时,可要为山东司内争光啊。”
闻声,正立于其身畔的山西、河南、河北等数省的道录司带队道官们,眼底似有一丝异样神色掠过。
事实上,到了此时。
他们也多少看出了一点,这泉焱与这谭晋玄之间的微妙端倪。
但即便如此,人家泉焱说的乃是真真切切的大实话。
此乃阳谋!
听到这话,谭玄收手而立,也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道长此言差矣,山东道录司人才济济。
在下修行至今不过一区区第二境后期,品阶只是知观的底层道官罢了,又是散修出身,这向道之心可不能当饭吃,平日里修行资源都很捉襟见肘,修为精进何其难也?
资质、根骨、资源、道缘,等等,缺一不可。
司内比在下修为高的同辈修士,不计其数,明年京畿大比武,只怕也轮不到在下出风头。”
闻言,泉焱没再深入说下去,只是笑笑。
他私底下从宋泽岑那里得知,对方入职道录司之初,不过刚晋入第二境罢了,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修为突飞猛进至此。
难道不够惊世骇俗?
不够说明问题?
只是,这等详要,他没必要全都抖出来。
泰山之人众多,在这等环境下,撕破脸皮,上演山东道录司一场内讧,对他而言,属实有些划不来。
那宋泽岑,给出的筹码,还远远不足以,让他做到这般地步。
哒……
仿佛鞋履踏水般的声音,在南天门所在响起。
众人视线瞥去,正是敖霜雪、敖凌兄妹俩,继谭玄、月霓裳之后,来到了这里。
紧接着。
哒!
哒……哒……
接二连三的清脆脚步声响起。
月茗、王烨、宋泽岑、张廷玉、迷津等人,成功通过十八盘!
泉焱一众成名强者,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这九人身上的气息,凝实、厚重了不少!
这是首次成功登山之人,获得的最直观的好处!
不论排名是否靠前,只要努力在一个时辰内,登上南天门,都能获益。
区别只在于获益多少而已。
泰山之上,丝丝缕缕的道韵,萦绕在九人身上,缠而不扰,不知后续会有何异象。
来到南天门这折叠空间之内,空气中密闭的道韵、道痕,与十八盘内有异,一些基础术法,在此处能够施展。
月霓裳当即掐了个法诀,令之衣裳洁净、干燥起来。
刹时间,月霓裳只感觉自己宛若那溺水之人,忽然上岸后的舒坦,将那泉焱与青衫男子的几番对话听在耳中,再结合周遭一些人的窃窃私语,她心中微动。
“晋玄,谭晋玄……”
午时初刻,先前还尚处于十八盘内的三百九十余人,约莫三分之二,都相继登上了南天门。
余下之人,眼看着阳时临近,没办法,只得原路退回去,放弃了此番登山。
灰头土脸。
北地诸省的带队道官、僧官,各自步出人群,召集各自省份的道官们,聚拢在一起。
接下来,与其它自由登山的修士不同,他们需要前往百丈崖崖壁之上的“阴阳界”附近。
“维稳”!
月霓裳、佝偻老仆,徒骇河蛟龙宫两位,以及另外修为参差不齐的两百余号人,浩浩汤汤在这处折叠空间内摸索,探知。
以寻求机缘。
当然,若不是更高处的玉皇顶,要在今夜子时,才会散开一些道韵禁制。
恐怕这些人中,有好一部分,都急不可耐的往最顶端攀登而去。
而北地数省,道、佛两司之人,此番维稳的外派任务,也止于今夜子时。
至于剩下的时间,便是诸多道官、僧官,在泰山自由找寻道缘的空闲。
此去阴阳界,山势险峻,不像这直通玉皇顶的山坡,从古时便有身负大神通的仙神,出手筑造了这一层层历经千载不朽的石阶。
动身之际,一袭雪白尼裙的月茗,在谭玄身边不远玉立,施施然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
寒暄了一句。
周遭其余人看到这一幕,又是一番心思浮动。
十八盘之前,吴雯雪、吴宪姐弟俩,隐于人群之中,遥遥看着那道青衫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相视一眼。
随后,吴宪收回目光,视线不自觉往一畔看去。
那里,一个身穿淡紫衣裙,身姿窈窕,风髻雾鬓之上插着翡翠凤钗,肌肤细润如脂,盛颜妆容,光华绝代的妙龄女子,也正看着那南天门之上的情景。
似是察觉到有一道熟悉目光打量着自己,皇甫素娥黛眉轻颦,秋水眸子循着目光来源看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数十人之外的前未婚夫,吴宪!
她秋水眸子内,显露出一抹夹杂着些许厌恶的复杂神色,她的身旁,几个皇甫狐族的仆人,眼中仇视之色毕露。
因为一月前的那档子事,他们皇甫狐族,与秦地吴姓狐族,明面上早就势同水火。
这一碰面,没有恶语相向,便算是不错的了。
“素娥……”
吴宪俊美的脸庞上,泛起一丝追忆、柔情。
但仅是一个称呼出口,视线中,那可人儿,黛眉瞬间紧蹙,用冰冷的声音道:
“别这样叫我,你这样,只会令我觉得更加恶心!”
吴宪眼底掠过一毫恶毒,不过面上却是脸色煞白,装得有模有样。
只是早已看清对方真面目的皇甫素娥,也不是那般容易糊弄了的,没有给予半点好脸色,直接带着族人,远离吴宪两人。
她于这泰山山脚所在,自有缘法,是而先前巳时并未急着攀登十八盘。
由于两人说话都未动用传音术,四下之人眼珠子微转。
有知晓双方身份的人,更是开始私底下兜售八卦。
周围一些人,这才知晓,原来那容貌、气质,能够与芙蓉城惊才绝艳的霓裳仙子不相上下的淡紫色衣裙女子,乃是异类狐族出身。
心下、面上的惊容,遂缓解了几分。
毕竟,狐族盛出美人,这事是众所周知的。
只不过那皇甫素娥的美貌,即便是在所有狐族女子中,也必然是出类拔萃的绝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俊男美女,向来是大多数人常常瞩目的对象。
很快,部分人一番打听之下,纷纷得知了,那吴宪与皇甫素娥的些许往事。
其中,以二人婚事告吹一事,最为动人心弦。
……
江西京畿。
陈汉皇宫。
有太监、宫女,如同那杜鹃啼血猿哀鸣般的凄厉惊呼声传出:
“陛下!驾!崩!了!!!”
“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
“……”
“快来人呐!!!”
时值十月初十,午时三刻,陈汉皇帝陈寿驾崩。
前阵子其还身子“硬朗”的临朝听事,如今想来,那多半是回光返照之象。
驾崩得突然,皇宫大内遂乱成一团。
宫中黄门、内侍、宫女,竞相奔走,去往各个殿宇,将此消息,传达给各自“主子”。
不过,这样的乱象在一个身穿大红蟒袍的魏姓老太监,一通连环手段之下,制止、消饵,稳住了局面。
其手持一束金黄色丝绸,下令请内阁三老,及六部主官、在京的皇子皇女入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