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恰在此时,有女官从宁康宫的影壁墙外进来,行礼说,“太后娘娘,淑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现下正在外边儿候着。”

太后显得头疼,“怎么又来了。”

赵姝环原先消停了一阵子,最近之所以来得勤,说到底还是为了锦瑟和华年抚育权的事儿。我故意道,“既然淑妃来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你才来一刻不到,凳子都还没坐下呢。”太后留住我,随后对那女官道,“就说哀家想吃淑妃做的雪绒糕了,让她先回去做些来吧。”

女官诺了一声,旋即退下。

见人走后,太后苦恼道,“这锦瑟、华年失去母妃,是该寻个静德懿行的妃嫔养育她们才是。皇帝这后宫人数单薄,找个合适的人选不容易啊。本来哀家是想着让你代为抚育,只是膝下你已有大皇子要照看,再多两个公主分散精力,不免辛苦。这淑妃虽然无儿无女,身份够格,也有心想照料公主们起居,但锦瑟、华年却是很不喜她。淑妃一去寻芳宫她们就哭闹个不停,如何还能接去锦绣宫住?”quya.org 熊猫小说网

我拾起飘荡在铜缸水面的梧桐枯叶,温言笑道,“这一入秋天,梧桐叶落,太后娘娘您这宁康宫虽然是龙楼凤阁之殿,也难免太冷清。黄秾烟心术不正,若两位公主在她的言传身教下长大,也容易长成不稂不莠的样子。相反,太后娘娘您母仪天下,又十分心系她们,公主们若有幸在宁康宫得到教导,必能出落成秀丽端庄、仪态万方的大姑娘。而且,公主们日常能陪您解闷不说,还会感念您养育的恩德……”

太后思忖了许久,“哀家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点,就怕皇帝不肯。”

“这事儿最紧要的是公主们的意愿。比起淑妃,锦瑟、华年必然更亲近您。皇上心疼公主,该是会顺着她们的。您是她们的祖母,若您想抚养她们...她们或许也正求之不得呢?”

说话间,桂珍姑姑来报,“太后娘娘,晋王妃和王夫人已经到了,现下正在宫门外等候传召。”

太后解释说,“这两人前些天就递了拜帖,你也一同见见吧。”

晋王妃就不必多说了,早登过场。而这桂珍姑姑口中的王夫人,是王学英嫡长兄王学夔的正室妻子。这二人此行来,主要是为了引荐身后的两位年轻千金。明年开春就该选秀了,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的官员贵族,早急不可耐了。

几人坐在漆红饰绿的精致华亭里坐下。此处看景仍有绿叶幽茂,丽蕊繁浓可赏,全然没有秋日的萧疏稀落。

见太后兴致缺缺,两位夫人不解,以前太后也热衷给皇上后宫塞人,怎么如今对这种事儿倒显得冷漠了?那细心装扮了一上午的年轻千金心里更是没底,只敢悄悄扬眸端量着我。

我将她们的小心思收在眼底。不过是听说我荣极六宫,所以想看看当今天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罢了。所幸我从不疏于打扮,时刻仪静体闲。又有华服加身,升华气场。让她们不得不仰望。

守礼范围内看我几眼就够了,怎么还看个没完。我轻俏一笑,意在提醒她们有些失礼了,“你们总是看本宫作甚?本宫脸上可有脏东西?”

那两千金也是太过迫切想了解皇上才会忘了分寸,忙不迭地半蹲身子施礼致歉。其中一人喙长三尺,快速应变道,“臣女等早听闻良妃娘娘您风华绝代,今日有幸入宫窥见娘娘您的容颜,只觉得您冠绝京华,直将世间女子都比下去。这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通说嘴倒让我记住了她。若不防微杜渐,便不容小觑了。这女子叫施风荷,是晋王妃母族里挑选出来的姑娘,施的嫡母又与太后的王家是表亲。她父亲驻军南境边城十余年,如今才被调度回京。一大家子人才跟着迁了回来。

太后是过来人,数十载的后宫生涯让她能仅凭一段对话就看透这人日后的造化。搁在以往,她必会看好这心思通透活络的女子,帮她制造各种与皇上偶遇搭讪的机会,方便为自己所用。只是如今...

王学英放下紫砂杯,“风荷才从边城归来,年岁正好,哀家见你的模样生得俊俏,这性子也伶俐,实在喜欢……”

太后的肯定和赞美让施风荷大喜过望,只是下一秒,紧接着的一盆冷水,让她的笑脸直直僵在风中...

“不如就让哀家给你指婚吧。哀家瞧户部尚书曾友良有两个儿子,都还未婚娶,你嫁过去,倒也般配。”

曾友良膝下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嫡子是曾襄,此人除了有些好矜夸凑热闹的小毛病,大体上品性端正仗义,也算良配。他那庶弟曾广我倒没见过,只是以前在刘府时隐约听说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纨绔。

我提醒道,“太后娘娘,臣妾随皇上去暹秋山围场狩猎时,倒是见到了曾大公子。听说他父亲近来在替他相看枢密院杨泉延大人家的女儿杨姣姣...臣妾想,曾大公子这样有主张主见的人,并不盲从。估计也是对杨大人家的千金有意,这才从了父母的意思吧。”我知道,虽然曾襄这几年不再迷恋叶知秋了,但也并不喜欢杨姣姣。确实是拗不过他父亲,才想走个过场...?

第143章

王学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就曾二公子吧。听说这曾二公子生得很俊。”

俊是俊,就是有些风流...两位夫人面面相觑,都想请太后三思。

这施风荷初回京城, 根本不了解京中这群权贵公子谁是谁, 长什么样,又是什么性子。还来不及为美梦破碎而难过, 不过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就被人定了终身了。

这次来宁康宫,身边只带了木槿这个大丫鬟。囍早恭候在了回去漪澜殿的路上。

不知首尾和来龙去脉的对话, 总让人觉得高深莫测。比如现在, 木槿便是这个样子, 一脸的疑惑,不知道我与花囍在说什么。

我问花囍, “事情办妥了?”

“这些日子按照娘娘的吩咐,循序渐进,把控节奏, 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

我去暹秋山围场时, 之所以留花囍在宫里, 就是为了让她找机会去接近寻芳宫。临走前我便交代, 这事儿要浸物细无声的去做。寻芳宫无主位,奴才们过得也不如从前。那便提前在寻芳宫内部放出太后想要抚养两个孩子的消息, 并太后的名义悄悄接济她们。再借她们之口, 务必让两个公主知道是淑妃直接施害,不给她们生母求生的机会。从此树立起对淑妃的恨意和抗拒...

屏退闲杂人等后, 我问, “花囍, 你觉得本宫这样步步为营,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娘娘何错之有?走到今天分明是她们咎由自取。”

“是啊,本宫何错之有?是黄秾烟害我在先。她没害我和孩子之前,我从没对她起过杀心,也曾想过以和为贵。从始至终我举起来反抗和自保的刀,只是人性的贪念罢了。利用淑妃对黄秾烟的报复之心,利用淑妃对孩子的渴望,对她的煽动和挑拨才能起作用,让黄秾烟罪有应得。而且,淑妃也不是无辜的好人,她也曾几次三番给我难堪,憋着一肚子坏水。本宫是不可能真的让淑妃抚育两个公主巩固地位的。” 这话,显然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在许久许久之后,叶知秋曾带着清傲和鄙夷,质问我,“你这样不会累吗?不停地害人,不停地防范,无穷无尽,没有尽头。你虽出生在淤沟里,本也可以做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她这个时候,以为自己看穿一切,高人一等。很瞧不起我的所作所为。

我扬起笑靥,径直回怼,“这世间有人野心勃勃,追名逐利;也有人不喜纸醉金迷,接受粗茶淡饭。不同的人,不同的选择罢了。本宫就喜欢工于心计争取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从中获得成就,乐此不疲。你也不必觉得自己厌倦了富贵荣华就是高人一等,以为别人庸俗。荷花是否高尚纯洁,都是人为赋予的涵义。它仅仅只是在为了活着,向天空延伸生长罢了。别以为读了几句周敦颐的诗自己就变得高贵了。你喜欢种田,去看别人种田好了。不喜宫闱和内宅的斗争,就离开。试问,你要真想走,谁能真逼你留下呢?”

秋雨潇潇,一场清寒。晨起时发现凉意丝丝入扣,墙垣上的凌霄花竟在不知不觉中凋落完了。我披衣梳妆时,杜欢姑姑端来许多新头饰,含笑道,“娘娘,这是宫外金陵钗阁才出的新饰物,忙不迭地给你送来了。您看看,今日要戴哪只?”

我粗略一扫,选了一对淡水珍珠翡翠流苏,别在发髻两侧。杜欢见我装扮好,不由赞叹,“娘娘品味极好。今日这坠马髻,配上流苏轻摇,倒有当年懿德皇太后的风范了。懿德皇太后最喜坠马髻配此等珠玉的头饰了。”

我谦虚答,“我怎敢跟懿德皇太后媲美。听说懿德皇太后还在闺中时,金陵钗阁每每推陈出新都会送去温府让她先选。一般被懿德皇太后留下的饰物,都会备受千金们追捧。”

“今日您选的这一对,明朝也必会被抢购一空的。”

我低头笑道,“金陵钗阁这些年来能一家独大,久盛不衰,不是没有理由的。一出新货就来屁颠颠地送进宫来,让宫妃先选。既孝敬了我们,又传扬了自己。”

“金陵钗阁的阁老原就是宫中司珍处做首饰的姑姑,本就认识咱们懿德皇太后。皇太后还未出阁时,就助她离宫返乡创建金陵钗阁。起初为了打响名头,皇太后还替她想了法子——只赠不卖。先是将首饰头簪赠送给有些才气名望的夫人小姐。一般人家花多少银两都买不到。所以渐渐地,城中的贵妇千金便以能佩戴金陵钗阁的饰物为荣。”

说话间,玉棠已经熨烫好了我今日要穿的紫樱色衣裳。衣衫上带着一阵花香。这是昨夜新采摘的金桂,被放置入沙布里包裹着,然后熏放在衣裳下,才得今日留香的效果。

正要起身用早膳时,太后身边的穗欢姑姑来传话,说是陇州尹家的亲戚进京了。望我稍迟些带上皇儿同去宁康宫见见。

穗欢姑姑告退后,我纳闷地问杜欢,“好端端的,尹家怎么来京城了?”

“想来是皇上宣召镇西大元帅尹釜回京朝觐述职呢。”

“尹釜……可是尹相莲的父亲?”我慨叹道,他尹家大概是与京城的风水相冲相克的。尹釜那位掌上明珠才嫁到京城几年啊,就被冠上妒妇的恶名,最终惨成弃妇,流放苦寒之地二十年,大概是有去无回了。他的嫡妻对外宣布的死因更是滑稽。他这趟入京,谁知道又会弄出什么是非造化呢。

杜欢点了点头,跟着蹉叹,“所幸晟王爷去了清河县治理时疫,不然与之前的老丈人见了面也会尴尬。”

说起晟王倒是很久没有听见叶知秋的消息了。我扭头吩咐花囍,“你今下午去趟木府、状元府和晟王府吧。把金陵钗阁送的其余几支簪子分别送给我娘和公主她们。其中这支点翠簪最为华贵,务必要留给我娘。”

花囍点头应是,从侍女手中接走托盘。

天黑没多久,暮色送起薄雾。花囍在宫门放钥前赶了回来。木槿给她送去一口茶,口干舌燥的她速速喝下。然后道出在晟王府察觉到的蹊跷,“娘娘,归乐公主好像不在京城好几日了。”

“不在京中?她能去哪儿?”

“晟王府的人只说公主去了娘家小住一段时日。恰好奴婢依照路线最后去送木家。听木夫人透露的意思是归乐公主去了清河县陪伴晟王了。木夫人希望娘娘您以后能帮个腔,若有人问及归乐公主,好帮忙担待些。”

翁晟是去清河县办公的,治疫期间她跟着去添什么乱。但眼下我仍点头应好,没多说什么。

这场秋雨旷日持久,淅淅沥沥的,似乎就没有停过。宫人们脚底的鞋袜总沾着地砖上的水,不得干净。转眼要入冬了,也不见晴态。杜欢站在花窗下仰头望雾霾沉沉的天色,有些发愁说,“往年这个时候浣衣局都该把冬天的被褥从柜子里拿出来翻晒了。今年怎么总不见晴。”

我见饭桌上的丰盛午膳备得差不多了,便问,“皇上怎么还不来?是不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

玉棠领命去御前看看,没多久回来复命说,“皇上今天怕是来不了。”

纵使她平时持重端庄,如今小跑匆匆,鞋头也打湿了。

“怎么了?”不安的预感满上心头,因为翁斐极少失约......?

第144章

玉棠面色有些为难, “皇上在处理襄阳王的事儿呢。襄阳王似乎涉及到了里通外国的嫌疑,现下已经被扣押拘禁了。”

“里通外国?”我将这四个字眼重复一遍。

“之前霍家嫡女霍宝卿、罪妇尹相莲联合匈厥叛党绑架归乐公主那事儿,似乎并非情仇那么简单...”

不知怎的, 我莫名有些不安。食欲寥寥, 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踱步至廊下, 抬头望浓稠似墨的黑夜,无边无际。屋檐上滴着夜雨。疾风疏狂,一滴被风吹斜的雨珠, 坠落在了衣领与脖颈之间。激起一阵冰凉。

没几天后, 太后主动在芦苇馆设了一场秋日雅宴, 说是为了老姐妹嘉慎皇太妃庆生,还邀请了后宫两朝妃嫔前往。这也是我入宫那么久, 头一次见太妃们齐聚一堂。她们平时不是大病就是小病,总有各种理由闭门不出,连宫中的各类宴席都能推却了不去。

翁韫早就备了礼, 入了宫。给自己母妃祝祷一番后, 才坐在了我跟前, 闲聊着近况。赵姝环斜眼看过来, 有些发酸道,“韫儿公主难得回一趟宫。一来便与良妃娘娘问寒问暖。不知道, 只当良妃娘娘是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表姐呢。”

翁韫闻言, 转过头去笑着问,“姝环表姐这是吃醋呢?”

赵姝环白眼一翻, 不再理会翁韫的打趣。翁韫回过头来, 见桌上摆着一道燕窝, 联想到了什么, 便朝我道,“说起来,前些天我命奴才去买福禄斋买新出炉的糕点,奴才说碰到了个跟碧秀长得很相似的女子,作贵妇打扮,穿金戴银,身边还跟着一二侍女,正在买金丝燕窝呢...”

翁韫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小声问,“逢春姐姐,我当时将碧秀的奴契给了你,你是如何处置她的啊?可别叫她因祸得福,小人得势了。”

“公主尽管放心吧。碧秀这样的品性为人,就算得了富贵,也会稍纵即逝,福不盈眦的。”我安慰道。

海媛珠端起青玉酒盅,上前跟翁韫搭话。见翁韫对自己不带热络,便故意问,“今日嘉慎皇太妃寿诞,怎么不见驸马爷来祝寿呢?”

“驸马公务繁忙,我母妃体恤他,让他晚几日再来请安就好。”

海媛珠连忙露出歉意,“都怪我父亲不是。总那么不近人情。驸马爷在他底下当差,也不知道适当放宽些。这公务哪里有忙得完的时候。”

翁韫一双美眸里浮上腻烦,“前朝的政事公务,在仕之人自有安排,再忙也能有条不紊,秩序井然。我们这些妇人家胡乱置喙什么?”

海媛珠的脸上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难堪,正要回座位时却被我及时唤住。我笑说,“海家三代为官,各尽所能辅佐皇上。若非是材优干济,也得不到皇上的赏识和重用啊。尤其是妹妹你的祖父海老大人,他是贵为三朝元老,又是军机重臣,听说襄阳王的案子现在就是他在督办。襄阳王这样权位重声望高的人,一般人可真不能镇得住这事儿。”

见我替她挽回颜面,海媛珠又有些飘飘然地扭转身体,故作谦虚地说,“能帮皇上分忧,替朝廷做事,海家荣幸之至。霍风以前固然位高权重,大得民心。但对皇上不忠,对家国不忠,他今日所享的荣华和声誉就该悉数被收回,土崩瓦解。”

都直呼其名,不尊称一声襄阳王了,可见...“海嫔妹妹如此言之凿凿,可是你祖父已经掌握了襄阳王内外勾结的确切证据?”

海媛珠见左右无人注目,便附耳答道,“说是霍风与阏野的私生子往来甚密。不但为他在京中提供住所,更为他过境提供通行的帮助。这尹釜元帅大老远从陇州赶来,明面上是朝觐述职,实则是来自证清白的。毕竟……这阏野的私生子招兵买马的部分银两刻的可是陇州尹家的铭文。”

见我与翁韫皆露出惊愕之色,海媛珠有些得意,便继续说,“你想想啊,这阏野的私生子无端端的怎么会认识霍宝卿?怎么会那么熟悉京中贵妇们的恩怨?还不是因着襄阳王的关系。”

我讷讷不解,“可是...襄阳王半身戎马,好不容易能回京安度天年,为何要勾结匈厥残党呢?这说不通啊。”

“霍风被先帝一纸圣状所缚,屯垦戍边多年,无诏不得回京,妻儿又不在身边,早就心生怨气。而且...”海媛珠悄悄意有所指地望了眼远处的太后,欲言又止了许久,“反正啊,前些天皇上已经抓到了那个私生子。此人将自己与霍风狼狈为奸的罪状全都招供了。多亏皇上仁慈,见事态还没酿成大错,又念及霍风曾经的功劳苦劳,仅仅只叫他交出兵符,削爵而已。此生不减食邑,照旧住在王府。”

翁韫震惊过后,不忘朝着海媛珠讥诮一笑,“还海嫔娘娘消息灵通。身处深宫也能耳听八方。这样天大的消息该是还没传开呢,不然本公主在宫外,早该有耳闻。”

我见太后还有心情主动设宴,全然不受影响般。心中总觉得她是不得不撇清关系,故意强颜欢笑。这场秋日雅宴,也未必是真心为了嘉慎皇太妃操办...

果然没多久,霍风联合阏野的私生子阿什里通外国、扰乱外交的罪名从京城到边外一路传开。用一生积累的声望与名声渐渐瓦解。许多人在唏嘘之余也并不完全相信他是这样的为人。但无奈证据确凿,人言可畏。也替他说不上话,做不了改变。

我带着花囍,站在宫门附近等候许久,才见霍旸推着轮椅上的霍风从腾龙殿出来。本神色平静的霍风见西风疏狂,便皱眉说,“今日风大,娘娘何必站在风口?”

我借口道,“本宫的养母今日进宫探望,我平时不能守在她们膝下孝敬,只能提前在此处早早相迎了。”

“娘娘懂得衔食反哺,可见木家对娘娘的养育有多好。”霍风布满沧桑的面庞漫上带着涩意的欣慰。随后他又神色失光地叹道,“我...的子女们大多疏于管教,尤其是两个女儿品性堪忧。她们若能有娘娘一半的慧贤淑明,也不至于酿成今天的大祸...若要追究起来,都是我的错。”

我安慰道,“您也是身不由己才不能亲自督教自己的儿女。前朝之事我不便多问,更不便探究。只望您日后珍重身体,不拘绳墨。”

霍风极是隐晦地说,“还请娘娘相信,我霍风不屑做出那样的勾当。只是……有些时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任何人都可以误解我,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女们也对我心生误会。另外,娘娘才该持盈保泰,明哲保身才是。我如今势穷力竭,人人敬而远之。宫中又处处有眼睛,不便多作停留,就先行告辞了。”

襄阳王慈和苦笑着,朝我点点头,然后命霍旸推他离去。

望着他萧索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朱红色长墙之外,我无限唏嘘。所幸没一会儿顾氏的马车到了。

夜间,翁斐到了漪澜殿探望皇儿。皇儿在他怀中活泼肯闹,好一会儿才闭目睡下。乳母将孩子抱去摇床的间隙,翁斐踱步到我身侧。见我在伏案画梅,不由笑道,“等入冬后,梅全开了,朕带你去踏雪湾赏梅吧。听说之前远瀛使节送的玉黛梅生长得很好,并无水土不服之态。想来今年的花势也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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