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但凡是花, 画法都千篇一律。一笔一瓣,提墨顿挫,浓淡深浅, 聚散合宜即可。我手中毫笔停顿了几许, 抬头端看翁斐的眉眼。温情而纯粹的神态,仿若寻常人家的夫婿。与襄阳王的那句“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里所展现的深沉似海的帝王形象判若两人……
待翁斐去沐浴时,我朝侍奉在外的安祥意故意提到,“今日本宫去宫门口迎接木家母亲, 恰好遇到霍风从腾龙殿出来。本宫听说他与阏野叛党同流合污, 证据确凿。他也真是运气好, 有位发政施仁的明君,可以饶他不死。”
安祥意见我不是外人, 细细辩听里面仍有水声,才轻声道,“霍风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自己勾结阏野的私生子阿什一事。所幸有阏野的私生子阿什、霍府的家奴等人所作的人言和霍风用以通行的令牌做证。而他的女儿霍宝卿与晟王的废妃尹相莲虽被证实与阿什有勾结, 却不能直接证明霍风有参与此事, 是否知情。”
“除了那个阿什, 还是别的人证和物证?”
“是啊。霍风曾命奴才驱着马车去京郊的恩渡寺好几次, 神神秘秘地跟人会面,爬石梯还不带马夫随行帮衬, 只让霍旸一人背着。”quya.org 熊猫小说网
我心生一惊!要是真如霍风所说, 他并未勾结过那个叫阿什的私生子。那他去恩渡寺见的人必然是太后王学英啊!太后在恩渡参佛许久,在那里见她也最为方便。只是...如此一来, 为了保全太后, 他便只能三缄其口了。阿什在罪状上承认自己与霍风在恩渡寺会晤, 又有寺里的和尚和随行的家奴佐证他确实去过。他若否认是见了阿什, 那朝臣必会追问,他见的人到底是谁……
安祥意接着碎碎道,“至于那块令牌,霍风还狡辩说是在战场最后一战丢失的。想来是想皇上念及他在那场战役中双腿残废,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安祥意话音才落,浴房的门遽然被推开。一道光影从屋内蹿出,吓得安祥意连忙跪下,掌箍自己的嘴,怪自己多舌。
翁斐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热气,眼底却投射着一片不悦的阴翳,落在安祥意颤抖的帽顶上。
我及时道,“是臣妾主动问起前朝之事的。皇上请不要责怪安公公。”
“还不赶紧起来。”翁斐对这安祥意说。
安祥意这才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多谢娘娘替奴才说情了。”
回了屋,我替翁斐擦拭湿发。烛光摇曳,香炉里一缕缕馨香溢出,颇有去浊存清的功效。
翁斐问,“霍风的事儿你也听说了...”
我擦拭的动作迟钝了些许。轻怔后温温一笑,“后宫闲居无聊,难免能捕风捉影,听到些前朝的风声。”
“那你觉得他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情?”
挂在屋外的灯笼摇晃,瞬时凉意乍起,不知庭苑海棠还能与晚霞缠绵多少日。我回道,“皇上已经做了裁判,削去霍风王爵之位,交出调军兵符,一切已成定局。旁人的看法又何重要呢?”
历朝历代的兵符,都是一分为二的。帝王执右,将领执左。作战时合二为一,将领才能调遣军队发号施令。
翁斐垂眸捋发,嘴角浮上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朕只是想知道你信不信。如果连你都不信,那还会有多少人是不相信却不敢言的。自始至终,最重要的不是兵符,而是人心。”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空气也越发干冷。黄云凝聚在暮色中,夕阳映得朱红色宫道被镀上了一层黄晕的光。深宫里的一些落木,诸如梧桐,早就落叶萧萧了。寒波翠苑是漪澜殿去往宁康宫的必经之路。夏日一去,这里也显得枯寒萧索了些。芫梅借着去太医院抓安神药的功夫,来到此处,向早已停留在此的我施礼问安。
我回笑道,“你母亲的疠风病可好些了?”
“多亏有娘娘您的接济,才得以一直续着这一条命呢。弟弟也还清了债务,改过自新,上个月才成亲。”
我淡淡笑,“你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都说发财容易守财难。日子好不容易蒸蒸日上,可得仔细着维持才是。”
芫梅怔忪片刻,体会其中深意,方郑重答,“娘娘教诲,奴婢定然谨记于心,并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最近宁康宫可还太平?”
芫梅回想一番,细细应道,“前两天尹元帅来宁康宫探望太后娘娘,似乎闹了不愉快,几乎是甩袖而去的。”
他们不该沆瀣一气才是?怎么会不欢而散呢。我追问说,“有没有听清楚因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尹元帅妻女的问题。”
我沉吟道,“是不是尹元帅认为自己妻子离世,女儿流放,全因京城而起,但太后娘娘身为尹家在京城的倚仗和亲盟,却没有护住她们……这才向太后质问?”
“娘娘聪睿。”芫梅忙低头应道。
临走前,我又回眸提醒芫梅,“本宫去年交予你的锦囊切记收好。说不定,将要派上用场了。”
桂花犹挂在枝头,初雪也不曾落下,畅春苑的梅却及早地开了(反季梅花)。诸位妃嫔坐在蕊珠芍药堂内听曲。昆贵人折下一枝早梅,纳罕道,“这天气也忒反常了,梅花竟然那么早就开了。往年可都是腊月间的花期啊。”
今日赵姝环身穿一袭靛蓝色真丝缎面料的宫装,团团牡丹刺绣,更显雍容。她嗤笑一声,“这有何奇怪的。听说今年参选的秀女中都有几人早住进了京城呢。比这梅花儿还急切呢。”
海媛珠努努嘴,“明年三月间才入宫选秀,那么迫不及待入京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早点入京适应啊。花一笔银子寻个宫中出身的教习嬷嬷,学学习习礼仪规矩,日子一晃就到三月了。”赵姝环笑得颇为高深,眸光渐渐移在我的身上,别有用心道,“皇上风华正茂,身强力壮。三年又三年,未来几十年里,有的是鲜花入宫斗艳。我瞧着京中权贵的女儿们一个个含苞待放,说不定其中就有未来皇后之选呢。中宫之位悬而未决,总会挑个家世出身、教养品行不含糊地出来。本宫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少条失教的,也只配做个妃位了。像良妃娘娘这样为皇上诞育皇长子,劳苦功高的,造化自然比我强。只要不出差错,过个三五七八年,至少也能登顶贵妃之位吧。”
赵姝环的言外之意,便是说我出身低下,付出一生心血也不配为后。
我清淡一笑,面子上并不与她计较。今日我穿着一身灰粉色开襟裙裳,领口处暗印团云,缎面上的洋槐花纹与头顶的白槐绒花交相辉映,另有一二簪上,点翠堆盈。与赵姝环、海媛珠满头华丽比起来,简洁中不失典雅。
见我不为所动,赵姝环有些不满,进一步道,“想来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年选秀的佳人中,有个江南来的官小姐不容小觑呢。”
昆贵人揉花的指腹紧了紧,追问道,“怎么个不容小觑法?”
“皇上前两年南下江南,住在杭州当地知府家中。那知府有个女儿,叫什么武玉书的。皇上为了博红颜一笑,曾做过‘一骑红尘妃子笑’之举,四处寻芳觅翠,为她在萧瑟深秋布置出了满园春色。”赵姝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我的反应。见我眉心频动,以为自己落井下石的话奏效了,终于感到畅怀。?
第146章
我问, “这事儿淑妃是如何得知的?而且,既然皇上喜欢她,为何当时不纳她回京?”
赵姝环思忖片刻, 方回话说, “本宫母亲与家中庶妹前两日入宫探望,无意中说起了这几天京中发生的新鲜事儿。每三年一到, 那些个教习嬷嬷就会变得炙手可热,被各家选秀姑娘争抢。如今不知哪里传出这位武千金是皇上在江南的珍珠之遇。那些个素日里自视甚高的教习嬷嬷都上赶着去武千金那儿呢。至于皇上当时为何没有纳她入宫,本宫就不得而知了。”
海媛珠不悦道, “不过是小小知府之女, 才入京没几日, 就翻出这些个浪花。以后入了宫,岂不是要掀起千层浪了。 ”
皇儿被穗欢姑姑接去了宁康宫用早膳。在蕊珠芍药堂听完曲后, 晌午还未到,我便乘着凤辇先去了太后处。招待我的桂珍嬷嬷说,“大皇子方才玩累了, 正闭着眼睡觉呢。小孩儿就是这样, 想睡就睡, 多睡几觉就长高咯。”
宁康宫的光照极好, 一阵风吹,泛黄的银杏叶间稀碎的光影熠熠摇晃, 仿佛浩渺的波光, 映照在了我的面庞上。我顺着她的话微微笑,“怎么不见太后娘娘?”
“大皇子睡下后, 太后娘娘便去屋内艾灸了。良妃娘娘稍作等候, 老奴去通报一声。太后要知道你来了, 必会留你用午膳的。”
没一会儿, 桂珍嬷嬷就领我去了太后艾灸的内殿中。焚香袅袅的香炉生着紫烟。王学英趴在床上,由三五太医院医女为她精简疏针。这位地位尊贵的妇人,颇受岁月优待。除了眼角眉梢间藏着些许细纹,大体上,紧润如初,比同龄女子显小个五六岁。我在薄透的帘外,隐约望去,恰好透过缝隙,见她后背上竟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仿佛是被烙铁所烫才遗留下来的。
太后扭过头,看我停留在她背上的目光有些骇怪,心下了然,解释说,“哀家十年前不小心烫伤了,吓着你了。”
我极快恢复往素里得体的表情,“臣妾之所以惊,并不是因为这疤痕有多骇人,而是觉得它不应该出现在您这样养尊处优、白皙矜贵的贵妇人身上。”
日光慢移,从琉璃瓦上挪到了四菱花扇窗上悄然透射,直接映在了楠木雕纹玻璃罩背面。太后意味深长道,“逢春啊,华丽的锦袍之下必有溃烂之殇,哀家也不例外。”
我低下头,联想到了自己的前尘往事,应道,“臣妾明白。”
“过几日便是哀家母亲的生忌,哀家想扫完墓之后去红螺寺烧几炷香,祈求皇家子嗣绵延,人丁兴旺。你与淑妃伴我左右,一同前去吧。”
见我点头应下,太后又苦笑说,“哀家尚在闺中时,父亲与宗亲们就对我寄予厚望,纷纷望女成凤。唯有母亲希望我能顺着自己心意择一如意夫婿,不看重家世出生,只看对方品性。可惜她离世得早...若哀家也有女儿,定要带她去祭拜这位外祖母。虽然哀家是个儿女缘薄的,但好歹有你们这些孝顺的儿媳.......”
太后故意这么说,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我与皇儿在宁康宫用完午膳之后,便跪安退下了。
又过两日,翁斐在御书房研磨,我在一旁作画,恰好说到随太后出宫一事儿。或许是听说赵姝环也要同行,翁斐并未多想。只道,“她要你去你便去吧,也当出宫散散心了。而且红螺寺福光很灵,拜一拜也好。”
入冬了,一天赛一天的萧条,所幸日头明媚。内务局的宫人将几株早梅和松柏盆景送来御书房,正在窗边摆弄着。还有小康子带的徒弟小旻子正在指挥奴才们换纹锦,擦瓷器。华丽精巧又不失庄严的宫殿内一尘不染,霎时间鲜亮了几分。洁净整齐的布置,叫人心情都舒爽了很多。没过一会儿,安祥意从门外进来叩安,递上一份奏请书。翁斐阅后,疏淡的眉目多了几分不畅。
我不由关心问,“皇上怎么了?”
“哼,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在联名替霍风说情呢,想要朕重审霍风通敌一案。”
安祥意捏把了半汗,“皇上息怒啊,这群霍家军只是愚忠而已。倒是燕家几位少将竟也签名了,这般不懂事。恐怕燕大将军还被瞒着呢。”
“霍家军?”感到权威动摇的年轻帝王冷言道,“这天下都姓翁,军队亦姓翁,哪里来什么‘霍家军’的说法?士兵们愚忠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人仍有长辔远驭的本事。”
“老奴该死——”安祥意自知失言,忙跪下认罪。其实这事儿本不怪安祥意,霍家军这个说法确实已经在民间流通了十几年了。他错就错在,在御前当值那么多年,隐约能摸到些君主的脾性和忌讳,却还是犯了无心之失。其实我也有些纳罕,霍风或许劳苦功高,但还不至于功烈震主吧。而且先帝和翁斐皆是明贤之君,治国能力足以功垂竹帛,流芳千古。怎么面对区区一个霍风会稍显杯弓蛇影呢?
绢帛上,浅墨画叶,深墨勾枝,滕黄添花,就差最后几画时,却顿住手笔,分了神。见我失神,语气回暖的翁斐轻唤了一声,“逢春,在想什么呢?”
我赶紧重新提笔,“臣妾在想要不要加点朱磦在藤黄之上,将银桂改成丹桂。”
“妙哉,丹桂馨香更浓,人看了这幅栩栩鲜活的画,或许就能联想到金秋香气扑面之感。”
我莞尔笑着,专注起来,将后续完成。笔墨被风干后,翁斐命小旻子把画裱了起来。小康子领着三个手捧器玉的小太监迈入殿内,施礼后恭敬道,“皇上,这是内藏库里挑选出来的三样宝贝。您看看,恩赏哪件给霍宝奉大人作为成婚的贺礼比较好呢?”
翁斐粗略看了一眼,“就选这兽面浮雕鸟纹玉琮吧。”
小康子拍着马屁说,“皇上选得好啊,这玉琮产自和田,贵重不说。顺着肌理雕饰成兽面、鸟纹,栩栩欲活,还很值得观赏。霍宝奉大人必会什袭珍藏的。”
我有些诧异地扬眸,“霍宝奉要成婚了?”以前也不曾听说霍宝奉有提前定好的姻约啊。霍风才削爵没多久,谁肯在这时候将女儿嫁去霍家?
小康子忙应道,“霍宝奉大人要迎娶的是徐柘大人家的庶长女徐玉姣。徐家姑娘才德兼备,在京城颇有美名。家有贤妻,胜过良田万顷,多亏了咱陛下的赐婚,让霍家如获至宝啊。”
若霍风还是指麾千军的尊贵王爵,按照霍家母女三人的一贯性子必是瞧不上徐家庶女的。徐柘是皇上一手扶持起来的近臣,家中除了这位庶长女,其实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嫡女。但徐家以嫡女年龄太小,且长姐未嫁哪有小妹先成婚的道理将试图求请皇上换嫡女的霍夫人和穆太君打发了回去。
见翁斐选好了贺礼,小康子又递上一份文书,“皇上,这是赏赐给尹元帅之子尹锦在京中的宅子。地段甚好,紧邻左丞温箴大人家,另外,还附奴契若干。”
温箴是皇上的表舅。前些年因为温家落败,他也遭牵累,被贬谪去了泉州。后来皇上登基,才将他调遣回京,一路高升至股肱之位。
我再度诧异,“尹釜元帅的长子要住在京城?”
翁斐转身坐在炕案旁,“这是尹釜自己上奏的请求。尹锦是可塑之才,在京城为官,从六品做起,历练几年是好事。”?
第147章
正说着, 一小太监从屋外进来通报,“皇上,您今日约了晋王爷、温左丞一同用午膳。他们现下已在殿外候着了。”
我识趣道, “既然晋王爷他们来了, 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留下一起用膳吧。御膳房今天中午做了你喜欢吃的瀛洲牡丹玉虾。”
翁斐宣召他们来,必是事出有因, 也许会议政。他不介意我在旁听,不代表温左丞他们会觉得妥当。于是我婉拒道,“皇儿还等我回去呢。离开太久不见我, 他又该闹了。”
“那做朕的銮舆回去吧, 朕让小康子送你。”
出了御书房, 我与恭候在门外的两位打了照面,简单问候后便起驾回宫了。行至御花园时, 经过一条杭菊蜿蜒铺开的石子路。这杭菊产自江浙桐乡一带,既能药用,疏散风热, 又能观赏闻香。纤柔洁白的瓣, 素黄淡雅的蕊, 在万物将凋的时节独自盛产, 分外动人。或许同出自江南,让我想起了早早入京住下的武玉书。
我问小康子, “关于选秀一事, 户部筛出来的花名册,有多少人参选?”
“大约二十八人入选。明年开春仍是太后代为主持, 想必户部早已将花名册呈去了宁康宫。”
又过几日, 我与赵姝环随太后出宫。太后一改往常带着豪奢仪仗出行的习惯, 命我们着寻常妇人的衣裳即可。陪着太后祭拜完亡母, 前往红螺寺时大家的心情也不必装得那么压抑了,渐渐有了几分微服出游的乐趣。赵姝环一直无儿无女,早就听说红螺寺灵验的她对此心心念念了许久。见太后愿意带自己出来,又以为太后心里到底是挂念着她的。
红螺寺的石阶上,路过的香客们轻声细语,有妇孺成群,亦有夫妻结伴。一旁还种着许多石榴树。如今虽早过了红石榴丰收的季节,但绿叶萌萌,依旧茂密。赵姝环做出一副明理宽仁的样子,故意道,“太后娘娘此行心意虔诚,定会得到菩萨庇佑。明年开春就该为皇上充盈后|庭了。听说那些个秀女皆出生祥钟华阀之家,各个健康出挑,定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最快入夏,就会传来兰梦之征呢。”
赵姝环未必是真大方,未必就真能接受家世与自己不相上下又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争宠。或许,仅是想让我过不舒坦罢了。毕竟,她根本无宠可瓜分,新人入宫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就是我。
太后似乎听出了赵姝环的弦外之音,闷哼着睇了眼她,然后看向我,宽慰说,“新的秀女入宫你们也不必担惊受怕,危若朝露。你们各有各的依仗。何况,皇帝也不是见色忘义见异思迁之人。不然早在三年前就该纳一群莺莺燕燕入宫了。”
走了几十步上坡路后,太后气喘吁吁地对领头的护卫道,“哀家许久没走那么长的路了,等会儿在红螺寺祈完福,请寺内的主持大师为哀家安排间禅房小憩吧。”
快要到寺门时,一阵西风吹,摇落黄金雨,桂子泄了一地。抬头遥望前方石阶还有多久到尽头,却见一仪表轩昂的年轻郎君搀着自家有孕的夫人迎面下来。猝不及防的相遇,使我心口一颤。我默默垂下头,而他见我与太后一行人穿着寻常裙裳,便直接带着胡云瑢去了阶边桂树下背过身回避。
曲径通幽,雾气还未在林间散去,禅房半掩在漠漠云林之中。趁着太后歇息时,寺内的和尚摆出茶盏,给随行的护卫丫鬟们解渴。难得出宫一趟我倒是不嫌累,只在房内休息了一两刻钟,就领着木槿玉棠就去赏疏梅竹影去了。越往幽深处走,越不见人影。没一会儿,万籁寂灭,唯有钟磬回荡,山鸟脆鸣。木槿有些警惕狐疑地观察四周,“娘娘,怎么突然那么安静啊?静的有些诡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