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留使用长柄武器的便利性,柏荣自己也没有带上火把。
不过狠话还是要说的。
“敢靠近我,你还真是会选人。”
既然对方不再使用投矛,而是选择近身战,那他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柏荣脚步一个急停,双脚在地里几乎踩入一寸深。从高处看,及膝的荒草完美留下了他的运动轨迹,他腰部发力,左手下按右手上抬,禅杖的尾端猛地向后方上撩,直朝那团气所在的方向捣去,同时发动闪回的能力试图欺骗对方的思维。
超过二十斤的金属禅杖的莲花尾饰在空气中穿刺出沉闷却尖锐的呼啸,然而在预设的落点处却打了个空,反而害得他一个踉跄。
“闪回不起作用?”
柏荣吃惊的转身,终于看清了那个怪东西的全貌。
猿猴的面皮早已僵硬,白色的毛发失去柔顺,如枯草般倒伏,仅在眼窝后露出渗人的红芒,嘴角留有血迹。而猿猴的部分从头部到胸口为止,下身也有猿猴皮做成的裙子。四肢光秃秃的,汗毛稀疏,手里抓着两把打刀,赤着脚,可以看出手脚趾都明显是人的四肢。
这人是把猴子的皮披到了自己身上?!
还有那对眼睛.......柏荣一直以为赤目只是摄入变若水后出现的一种生理性病变,没有想到还能破解自己的能力。
不过也是,他的闪回能力同样是源自神明的力量,樱龙的遗泽当然也不容小觑。
“变若,果然是恩惠呢。”
柏荣磨了磨牙,闪回的能力无效,这么一来他就没有出其不意的优势了,还得正面应付。不过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赤目的变若造物,不知道对方会有怎样的能力,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就在他和这个半人半猿的家伙对峙的时候,半兵卫和正吉也赶了过来。
尤其是正吉这家伙,明明已经跑得快脱水了,之前还吐了一场,还不忘带着两杆火把过来,为此甚至抛下了他父亲的遗物打刀。
他白着脸,还边跑边拼命地喊:“火把来了!火把来了!”
简直像昨晚端粥时一样。
柏荣突然忍不住笑出声,余光又看到半兵卫一脸慎重的双手握着断刀。
“我说啊,半兵卫先生就不打算换一把刀当武器吗?明明已经找到过那么多无主的好刀了。断刀的距离劣势很吃亏的。”
半兵卫没有半点动摇:“对于附虫者来说什么样的武器都无所谓。不过在下还是习惯这一把。”
他们此刻已经快走出森林了,不远处就是长满及膝荒草的山坡和下方的河滩,下午接近黄昏的阳光透过森林外缘的浅薄冠层在土地上洒落纯金的斑点。
不过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欣赏这幅夕阳美景的兴致。
那个半人半猿的家伙在看到正吉火把上的火焰后不敢上前,抬起手半遮住眼睛,但竟也舍不得后退,只是隔了五六米和他们对峙。
“正吉。”怪家伙开口了,声音还有些可怜,“放下火把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第一波攻势竟然是情感攻势!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赤目居然还能保留神智与人交流,柏荣再一次吃惊了,他不禁再次在心中大骂仙峰寺的愚蠢。
能像常人般活动的附虫者和拥有神智的赤目全都在寺外出现,寺内反而一个都没有,留给他的变若水知识全是落后的,那仙峰寺几百年里献祭了那么多人命到底研究出个毛啊!
“是...真的是山人吗?”正吉大口喘息着一边结结巴巴地问。他不像在场的其他两位都是外来者,刚刚死掉的人和凶手都是他熟悉的人,心理上不可能无动于衷。
“是我啊——”怪人甚至把刀稍微放下了一点。
但柏荣和半兵卫都知道以对方刚才闪避中体现出的速度来看,这种姿态并不代表安全。
他们不只是单纯的任凭山人和正吉交谈,而是默然地移动脚步,寻找更好的站位配合。柏荣站到了靠近正吉的方向防止山人掷出长刀,而半兵卫则划了一个弧准备绕到山人背后封锁退路。
“那你的样子........”正吉从运动造成的缺氧中恢复过来,略显稚嫩的脸上也因为警觉和恐惧而扭曲,“不对,你为什么在杀人?甚至....甚至.....”
......甚至吃他们。
披着猴皮的家伙抬起一只手捂住半边脸,另一只露出来的眼睛在昏暗环境下闪闪发光:“因为寂寞啊。村子里的大家都看不起我,我也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要是能变成猴子就好了,但我也变不成猴子。不过也无所谓了。”
“我非人也非猴,既然都不是同类,他们和猴子也没有区别啦。”
正吉握着火把的手没有松开,他咬着牙:“哪有因为这种事就要杀人的道理!”
山人似乎也被他的态度震慑到了,提着双刀后退一步。
“就是现在!”柏荣看出对方失衡的时机,大喝一声抡动禅杖向山人砸去,半兵卫也在另一个方向夹击过来,封死了退路。
山人回头看了一眼,竟不闪不避地用后背迎向半兵卫的断刀,手上的双刀则交叉前推,想要架住柏荣的禅杖。
兵!
柏荣全力施展的的攻击落下,兵器的碰撞间竟感受到对方拥有着不输自己的怪力。变若水的强化效果在山人身上非常明显地体现出来。两者的体重至少相差二十公斤,力量却不分伯仲。
不过质量的差距使柏荣依旧占据了优势,双方的兵器优劣也至关重要。
山人手持的双刀不过是一般武士使用的消耗品,远没有达到传家的质量。于是在招架的过程中,一把折断,一把弯曲到不能再使用的样子。
招架被瞬间破开,被卸去大半力量的禅杖还是轰击在半人半猿的身体上,肋骨凸显的胸口瞬间凹下,余力也打得他后退数步,正被半兵卫一刀命中背心,白森森的脊柱从伤口中清晰可见。
“好疼啊,好疼啊!”
山人哀嚎着扑倒在地上,一手握着断刀,其余三条肢体并用,速度飞快地在草丛中爬行着,像受伤的猿猴又像断足的蜘蛛。
柏荣追了上去,但根本没有对方的速度快。
赤目的恢复力虽然不及附虫者,但也非同小可,如果让对方逃进森林躲起来,过几天养好伤就能到村子里报复了。
“喝!”
关键时刻,半兵卫一个垫步闪出一丈远,抬手一刀将山人钉住,但随后也被对方拽倒,两个接受了变若恩泽,生命力顽强得吓人的怪物手持断刀只攻不防地厮杀在一起,身下的草叶四处飞溅。
半兵卫将山人的喉咙割断一半,抓在脸上的手也将猿猴皮撕裂了开来,可就算这样还是被对方的反击摔倒在地,胸口靠对方后背,被断刀将身体串在了一起,内脏从腹部破口往外流,但即使如此还是厮打不休。
柏荣犹豫自己是不是要上前趁机攻击山人,他不想伤到半兵卫。虽然半兵卫一心求死,但这是他自己的心理原因。
而一旁的正吉在看到半兵卫受伤后则立刻冲了上去,试图用火把烫开山人。
“为什么还在动啊,你也是斩不死的吗?”半人半猿的存在尖叫着,看到正吉靠近后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几乎能震破耳膜,随后他突然扭转关节,浑然不顾半兵卫的攻击,面部朝上的带着半兵卫的躯体一道如蟑螂般爬回了森林。
这下真是追之不及了。
似乎是因为火焰的逼迫,浑身都是对正常人来说的致命伤的山人动作比之前还快,不到四个呼吸,他就带着半兵卫消失在了密林中。
“老爷子!”正吉拼了命地跑,但他实在是没有体力了,没几步就不得不停下跪倒。
柏荣冲了过去,接过他的一只火把就朝着山人逃跑的方向追赶,远远地抛下一句:
“你先回村子。”
正吉呆滞地看着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他的汗水和泪水已经涂满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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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目也是不死的吗?”
柏荣埋头照着地上的血迹追赶,但那两人的血液好像怎么也流不完一样,浇得满地淋漓,拖出长得看不见尽头的痕迹。如果他们的血液是白色,那简直足够完成整个街区的道路白线规划了。
天色越来越昏暗了,森林里则更是提前步入了夜晚。
从正吉手里拿到的火把快要用完,好在柏荣自己的火把还没有用,趁着最后一点火苗,他点亮了新的火把。
到了晚上,森林反而比起白天热闹了许多。
枝头的仓鸮发出凄厉的叫声,森林里扑簌簌的声音到处都是,远处还有奇怪的震感。
“艹了,别这个时候地震啊!”
柏荣用禅杖当拐杖,踏在湿润的草地上健步前行。
他路过的地上的血迹已经不再新鲜,越是往前走,新发现的血迹就越呈现凝固的状态,可见对方的速度一直没有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将他甩开得老远。
他甚至怀疑自己找到对方的时候,那一身伤势说不定都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