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9月18日,下午2时。
柏荣打扮的西装革履从商务楼的电梯里出来。
造型师帮他修过了胡子,现在的那一圈胡须就像狮子的鬃毛一样威严。浓黑的眉毛长而利,如同展开的鹰翼。黑色带有藏青水波纹路的西装被底下的结实肌肉撑起,结合八头身的身材比例,可以说是非常有型。而柏荣本身严肃时散发的学者气质导致他即使再搭配上光头、墨镜两个要素,也绝不会被误以为是保镖一类的人物,起码也是个身家上亿的社长。
户屋英子,日本有名的服装设计师,柏荣现在就是她的公司名下长期签约的高级模特。
每周工作两天,一张有效照片六千日元,一个月大概能到手二十来万,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持身材,不要在签约时间内走形。
二十万元,也就刚好租个一室一厅加独卫,还不包括生活费。
他必须再找一份工作才行。
这是行业常态,很多模特都有自己的兼职,不然工资就只够在京都勉强生活。
而柏荣已经决定了,他打算把自己在十六世纪时使用的僧侣身份延续下去。一来是可以靠这个做兼职,而来也可以为他之后打算进行的异教研究做掩护。
反正日本的僧人有肉食妻带的习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走到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米花町五丁目三十二番地,谢谢。”
出租车快速发动,四十分钟后抵达了他的新住处。
这是一栋五层高的矮楼,附近还有两所学校,一所是小学,一所是中学,都以“帝丹”为名,说起来也算得上学区房了。
不过这学区房并不贵,因为装修非常的糟糕,给排水的系统老是坏,房屋面积又小,一直为这里的租户诟病。价格也因此降低到了柏荣能够接受的地步。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拆,只是因为离学校太近,家长们生怕工地上的机械噪声会影响孩子学习而集体向政府施压,这才将这一片老巷子保存了下来。
这栋矮楼的二楼一整层都被他租下来了,除了居住也可以用于商务。
这么说可能有些卑鄙,但柏荣已经迫不及待要赚爆日本小学生和国中生的钱了。
是的,这间事务所的主要面向群体是放学回家的学生。
他脱下西装换回袈裟,在玻璃窗的两侧用修剪过的软磁贴拼出“人生解疑事务所”的字样,下面则使用廉价的红胶带贴出服务的内容。
“本事务所提供测算姻缘、手相占卜、情感纠纷、驱邪、祈福、丧葬超度等一系列服务,基础咨询费用200日元,若需深度合作,价格可酌情商议。”
虽说大部分神职人员应有的服务都有,但那些学校里只知道早恋的小鬼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定会被恋爱、情感的噱头吸引,而前三项是柏荣收费最低,但也好糊弄顾客的项目。
为了保证营业形象,柏荣昨天就把整个厅里都打扫了一番,连只是翻毛了的旧沙发都扔了,地板上只有榻榻米,墙壁上挂着仿古挂轴,房间中间则摆放一张案几,他打算下周有钱了再去买个香炉放案几上点着,好给顾客增加氛围感。
万事俱备,就等学校放学了。
...........
叮铃铃铃铃...
柏荣没等多久,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他抬头看了眼固定在门上方的时钟,现在才是三点整,小学生放学的时间是三点半,这么说上门的客人只会是成年人。
真是怪了,事务所贴在窗上的简陋广告应该不会有成年人感兴趣才对,他自己都打算下个月再弄个高级一点的贴纸过来。
柏荣打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戴着遮阳帽、穿粉色大衣踏着高跟鞋的女性,脸上还戴着太阳镜。背后站着一个高瘦而又一脸不耐的男人,不知道和她是什么关系。
开门的那一刻,这两个人对柏荣高大的身材都张大嘴巴,表露出吃惊的情绪。
本来只是病急乱投医才找到的奇怪事务所,没想到事务所的主人居然相貌不凡,这倒是给他们增添了不少信心。
“请进。”
柏荣招呼他们进来,给案几上添了两杯温水。
女客人摘下帽子和太阳镜,露出一张靓丽的年轻面容,只是略显憔悴。染烫过的金色长卷发披下,显然这个造型也是精心雕琢过的。柏荣猜测她大概是某个明星,怕被人认出来才做了遮掩。
不过这和他没有关系,他连电视都没有,
“不知道怎么称呼?”男人开口问道。
“贫僧柏荣。”
“原来是柏荣法师,”男人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推过来:“今天这件事希望不要外传,否则可能对洋子小姐的事业会造成影响。当然了,你要是能解决她的困扰自然也会有丰厚的报酬。”
他对于这位女性的名气很自信,似乎觉得是个人都会认识她这张脸。
“贫僧向来守口如瓶。”柏荣答应了一声,随即接过名片看了看。这两个人都来自日买电视台,冲野洋子是这个电视台的主持人,而这位名叫山岸荣的男子则是她的经纪人。
“那么你们这次来是希望得到什么帮助呢?”
冲野洋子双手捧着茶杯,但一点不喝,似乎温水的唯一作用就是能帮她安神。她忧愁道:“法师,我好像被诅咒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解除诅咒?”
柏荣笑了,他对于各类异教法术谈不上有多精通,但一法通百法,不会用也会防。
不过也要看什么等级的诅咒,要是冲野洋子是被人诱骗看了以贝叶文书写的《佛说群魔业障经》,或者是琐罗亚斯德教遗留的《蛇笼噬光图》,那即使只是拓本也可能被其文字背后所代表的可怖存在关注,不再是他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你能具体说说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冲野洋子定了定神,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事情就是从这个月开始的,9月1号的时候,她下班回到家,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居住的家里突然多出了别人的痕迹,所有柜子的门都被打开,她当时以为是小偷,但在清点了财物后发现什么也没少,所以就没有报案。
过了两天,这种情况再一次出现。她回家时发现不仅柜子们被全部打开,椅子的位置也变了,像是在她不在家的时候被用来招待了某些客人一样。
之后类似的事更加频繁地出现,冲野洋子每次上下班时都会有被监视的感觉,回家后又会发现自己上班前关闭的门窗都都自动打开,设定好的空调温度也改变了。
到了后期,她甚至开始恐惧下班,害怕回到自己的家里,精神因此越来越差。
9月15号的时候,事态变本加厉,她回到家里,发现床单也被不知道什么利器弄碎,枕头上还有血迹,因为逐渐发出腥臭所以可以肯定是真血。墙壁上也多出了辱骂她的字样。
从那天开始她就不再回家了,而是在旅馆租住,情况顿时就好了很多,虽然还有被监视的感觉,但旅馆的房间倒是一直完好。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这段日子我真的无法再忍受了,还请法师帮我驱除诅咒。”冲野洋子陷入了回忆的痛苦中,说到后面眼眶都红了。
僧侣的外形还是很能给人安全感的,虽然二楼的广告简陋得不像话,但是见到本人以后她隐隐觉得对方也是有法力的高人。
柏荣捋了捋胡子恩了一声,然而他其实完全不能理解,甚至感到迷惑。
是他落伍了吗?还是新时代已经失去了对诅咒的正确定义?不能每天至少发起一次致死攻击的也配叫诅咒?
这种软绵绵的骚扰听起来只会是人干的,还是喝醉了酒、神志不清的那种人。
当然,这么说顾客可能会以为自己在取笑她,还是得用婉转一点的说辞。
“之前有找过其他除灵师吗。”
“找过两个,但是他们的护身符没有很好的效果。”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可能是狂热的粉丝做的?”
“不可能。”经纪人山岸荣咬定道:“洋子的住所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她手里,一把在我手里,而门锁上也没有暴力破解的痕迹。”
那还真是奇怪了,柏荣想让对方直接报警,但又舍不得明星能够支付的高额酬劳,于是道:“既然洋子小姐最近不住在家里,那把钥匙先借给贫僧好了,只是描述的话也没有办法说明诅咒的具体种类,还是需要贫僧亲自去看一眼。”
“也好。”冲野洋子果断地从一串钥匙上解下一把递过去,然而却在中途被拦下。
“洋子小姐......”山岸荣按住她的手臂:“怎么能把家里的钥匙交给陌生人呢?求一道护身符不就好了吗,就像之前一样。”
万一被这个和尚拿去备份的话,那可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了。
“但是前两个护身符都没有用不是吗?”冲野洋子甩开他的手,郑重地将钥匙交到柏荣的手里,并告知了地址所在:“这件事就拜托法师了。”
“人生解疑事务所的服务你大可以放心。”
柏荣收下钥匙,心里开始给收到报酬后想买的物品清单排优先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