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训练正吉

下午,柏荣找了个阳光明媚的小山坡尝试着用树枝画下苇名地区的粗略地图加强记忆。虽然这份地图现在用不到,但以后战争结束了说不定还要回来。

龙栖之地不会永远安稳的。

川父没有给他多少东西,那他就自己去别的地方拿,而樱龙是他已知的最近的力量来源。

寿命和力量谁都想要,这就是人的本能。

就在他思考着离开苇名和以后回来苇名的打算时,坡下又传来人声。

“怎么了,攻过来啊?”是半兵卫的声音。

“呀!”是正吉的声音。

柏荣用力挠了挠光头,他想办法走了老远才找了独处的地界,怎么这两个人又过来了。

不过这里的阳光真不错,说不定对方也正是这么想才来的。

他从高处探出头去,看见半兵卫正打着赤膊空手而立,被玲修剪过的头发终于可以扎成武士髻,看着利落些了。对面的正吉则双手握刀,大喝了一声后前进一步,然后又很没志气地缩回去了。

“砍他啊,半兵卫老爷子空着手,你在怕什么?!”柏荣大声煽风点火。

反正半兵卫是附虫者,给正吉这样的农家子弟做培训也无所谓,对武艺一窍不通的年轻人根本伤不到他,也好让柏荣看看乐子。

说起来,他除了拳脚以外也没练过兵器呢,正好借鉴一番。

他的声音把正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到是他才放松,但看着那一颗光头又忍不住吐槽:“法师,你的劝说也太暴力了,佛门的慈悲为怀在哪里?”

柏荣懒洋洋道:“年轻人没听过一向一揆吗?”

日本的一向宗僧兵可是很有名的,他在来苇名以前就听说过,来到这里后印象更加深刻,据说连持金刚所在弥山院也不过是一向宗的残部。

这么有名的存在,正吉当然也有所耳闻,他脸一垮:“多少讲一点慈悲的吧。”

“不,一点不讲。”

“正吉,快点挥刀。”半兵卫已经等不及了:“不是你主动找我陪练的吗?只是这样可不行。”

已经不是“在下”了,柏荣欣慰之余又有点危机感。

半兵卫要是不想死了,他去高峰家要钱的计划可就失去了保险的手段。

坡下的老人可不管他怎么想,袒赤的胸口上肋骨凸显,皮肤上的疤痕数不胜数,一身的坑坑洼洼。心口的位置更是开出了一朵暗红色的菊花。

不死虫的修复手艺就像劣等裁缝一样,只能对已有的东西修修补补,失去的皮肉却概不负责。如今的半兵卫大概是实力的最低谷,但依旧有把握十合之内斩杀一名孤影众。柏荣已经迫不及待品鉴他的武艺了。

“你砍过人没有?”半兵卫很认真地问正吉,明明他空着手,气势却完全压倒了正吉。

这句话刺激到正吉了,年轻人垂着刀,神色窘迫,草鞋不安地在泥地上拖拽:“谁还没砍过几个人了?”

“几个?”

明明只是不做任何表情,偏偏就是半兵卫的脸像要下一刻给人行刑一样。

“一个。”正吉招了。

半兵卫皱起眉头:“你该不会是把我算上了吧?”

他这么一说,柏荣也想起来了——刚认识半兵卫时老人说过的正吉误把他当野武士,全力之下把他砍成轻伤的事,顿时忍不住笑起来。

等到底下两人看过来,他摆摆手:“别管我,你们继续。”

老人拍搓了下手,向着后边退了几步,背光站着:“单单把刀拔出鞘毫无意义。”

“我那天只是不忍心对手无寸铁的人认真动手而已,”正吉脸上在流汗,强撑着说,“那么做太卑鄙了。”

可惜他的表情很没有说服力,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心虚。

说到底也是人之常情,柏荣完全理解他。第一次挥刀,切到肉的时候心情雀跃,但随后又为自己的行动感到恐惧,对自己攻击目标的不忍心,刀上的力道会随着心情的变化减弱。一开始或许是全力,思考之后的力道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柏荣已经对千岁所说的不自信深有体会。

疑行无名,疑事无功。在战斗中更是需要果决。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那只是胆怯。”老人张开双臂,摆出了完全不设防的架势。

这个举动和刺破内心的言语让正吉再也忍不住,咬牙举刀猛冲了上去。就在离半兵卫还有三尺的距离时,老人突然抬脚一踢,将沙土蓬得扫到他脸上,一下子击退了他,趁着正吉捂脸的时候一个箭步,单手扼住喉咙将他往地上一摔。

不知何时起,半兵卫已经占领了高地,因此刚才那一踢动作幅度很小也能将沙土扬到对正吉来说相当高的高度。

这一下别说正吉了,柏荣也有点懵。

半兵卫对正吉维持着擒拿的姿势,而正吉还没有从刚才的突袭中缓过神来。“你的生命只有一次,而当你要保护比生命更重要的事物时,要无所不用其极。”

半兵卫放开手,让正吉自己站起来,但目光却锁定了风向的上游若有所思。

“老爷子?”正吉唤道。

“不,没什么。”半兵卫转过头:“法师要不要也来教他点什么?”

柏荣顿时警醒,这好像是个卖人情的好机会。

“贫僧只是粗通拳脚,兵器是一窍不通。”说是这样说,他还是从山坡上下来了。

“人总有失去武器的时候。”半兵卫让开两步,意味深长道:“我没有名师教导,剑术的招式来都来自死在我手里的人,如今虽能观气而动,但却没有自己的秘传绝技,正吉并非附虫者,走不了我的路,或许需要拳脚的修习先为他提升决心。”

柏荣浓密胡须下的嘴角咧开,露出森森白牙。

“既然这样,贫僧就放心了。”

“等等...”正吉发现了情况不对,“我只想学剑道,只要剑道就好了啊。”

看着柏荣一步步靠过去,半兵卫肃然点头:“武士在各种情况下都要适应战斗,失去刀剑的遭遇战也是训练中最重要的一环。正吉,拿出你的觉悟吧。”

柏荣也有一套说辞:“年轻人需要摔摔打打才能变得结实。”

正吉一脸冷汗,握着刀不断后退。只有当柏荣作为对手出现时,他才意识到那高大的体型有多可怖。

“你....你不要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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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灶下不过两根细柴火,却将整个草厅照得明晃晃,黄亮亮的。铁锅架在上边,煮沸的汤水全被木盖子掩住,只能呜呜地叫。

虽然只是粗茶淡饭,柏荣却难得感到酣然。

“这蘑菇不错。”

他将蘑菇串子塞进嘴里,但是每人只有一串,实在不过瘾。

菌类自古有山珍的称呼,即使正吉一家靠山吃山,能吃的菌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捡到的。连内府侍大将出身的半兵卫也不禁感叹了一声奢侈。

玲把自己的那串又分了一半给儿子长吉,脸上笑意盈盈:“你们喜欢就好,明天我再去山里采一点。”

半兵卫摇了摇头,他威严正坐,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虽说神隐之事姑且算是解决了,但还是不要深入山中为好。”

玲已经适应了老爷子如父一般的关照,但也只是随口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虽然已经结婚生子,但岁数放在后世却正好是叛逆期。

“喏,我就说他是好人吧。”她逗弄着长吉。

这孩子一直很畏惧半兵卫那刀疤覆面的凶相,不过最近他们的关系也有所改善。

孩子从玲的怀里挣脱开,拿起一串蘑菇递给半兵卫:奶声奶气道:“给你。”

半兵卫郑重收下礼物,有那么一瞬,他脸上的刀疤和皱纹都化开来了:“承蒙好意,明天我给你做个竹蜻蜓吧。”

含饴弄孙不过如此,这是他以前完全不敢想的生活。

旁边躺着的正吉闻着味道突然一骨碌爬起来:“喂,那是我的吧,给我留一点啊!”

玲给了弟弟一个白眼:“谁刚才说因为修炼累到什么都不想吃的?”

正吉委屈极了:“不要唯独在这种事上迁就我啊,我现在又感到饿了。”

“正吉要练武的话,现在开始学着吃肉会比较好。”柏荣不得不发声了,这小子现在多少也算他的学生了,虽说学的不是他得意的那几样。

“吃肉吗?”玲露出为难的神色,正吉也是,他想到山人曾经送他的猴子肉了。

虽说肉食禁令早就撤销了,但因为长期不食用肉类,相关的烹饪方式没有得到发展。由于不善于去腥,肉类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食物,除了病人会为了恢复健康吃一点,平时叫他们吃也不会吃。

柏荣诱惑道:“习武的话,吃肉的武者在力量方面更有优势,而且你弟弟也还能再长高。”

“我保证他会经常吃到肉。”玲一个握拳,下定决心道。

她不指望正吉学会剑道后能砍杀谁,但如果能提升战斗力,活着逃回来的概率还是更高的。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和丈夫,不希望战乱再夺走一个亲人了。

正吉明白姐姐的心意,但这不代表他的脸色能够好看一点。

“不过实话说,我觉得玲练习剑道要比正吉会更有出息。”柏荣另辟蹊径道,他是真觉得这个农家少女或许会有不错的成就——至少正吉的体力绝对不如她。

玲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腮边浮出两枚浅浅的酒窝:“法师说笑了,我一介女流,怎么能学习当武士呢?”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半兵卫也插话道:“只是保护家园毕竟是男人的责任......”

正吉年轻气盛可听不得这话,他腾得站起来,拍着胸口大声道:“请两位尽情的磨练我吧,我是绝对不会输给阿姐的!”

半兵卫瞥了他一眼:“你下午找我练剑的理由不是要守护玲和长吉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要战胜玲了?”

正吉一下子像扎破的气球一样瘫回地上。

虽然有些话是出于正当理由说出来的,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则依旧会令人感到羞耻。

然而玲没有嘲笑他,只是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为了躲避自己转过身去的弟弟。

“感情还真好。”柏荣羡慕了,他希望自己和千岁以后的生活也能如此欢乐。

可惜,在幸福的乐章奏响时,偶尔也会冒出不和谐的音符。

柏荣和半兵卫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怒意,于是同时起身拿起兵器。

“失礼了,我们需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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