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变若淀，是不断提纯变若水的产物，饮下便能获得神龙的力量。我在里面加入了温和的药物，让你在吸收它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
道顺边说边将陶碗递给柏荣，里面盛满了粉色的胶质，闻起来有中药的刺鼻味道。
柏荣接过碗，但并没有喝，他更在意对方刚刚提到的名词：“你知道变若的力量来自神龙？”
他和铁口村村长聊起苇名古老的源之水信仰时，村长可是对樱龙的存在一无所知。
道顺的反应也很快，他目光微烁：“你是仙峰寺的人？”
“我是大明来的和尚，之前在仙峰寺短暂住过一阵，和仙峰上人交流过佛法。”
“难怪你对我的研究这么了解，不死半兵卫也和你在一起。”道顺冷笑道：“仙峰上人那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和尚只知道固步自封，而且又喜欢隐藏秘密，即使是自己的徒子徒孙也信不过，我劝你不要轻信他说的话。”
“自然。”柏荣适时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不过我还是有些疑惑，听说苇名已经失去了对樱龙的崇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可以告诉你。”看得出道顺现在的心情很好，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我讲完故事你就要喝下去哦”的眼神盯着柏荣，看得他心里打颤。“在盗国之战后，我师道策就已经从两名外来者口中知晓了神龙的存在，也知道了源水祭祀的真相，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这么形容实在可疑，柏荣忍不住问他：“外来者？他们从哪里来，居然知道连你们本地人都已经失传的信仰？”
“说是外来者听起来确实疏远，他们其实也住在苇名，就在那连绵无尽的仙峰之中，只是以前从来不与我们往来。”道顺露出的双眼微眯，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天守阁至今保留了数百年前曾与他们的族群发生战争的古籍记录，在描绘他们的文字中，那个族群被称作淤加美人。但那两个外乡人，他们的自称是京城人，声称他们来自仙乡——樱龙蛰眠之地。”
“当然了，仙乡具体的位置他们也不愿意说。如此一来他们的所有说辞都是无凭无据的，但他们身上具备的异象让我们不得不相信仙乡的存在。”
“他们带来了弦一郎大人至今期望得到的力量，那由樱龙赐予的龙胤。龙胤，你知道是什么的吧？”
柏荣点了点头，龙胤是凡人成为神明眷属的象征，获得龙胤的人一般的武器是杀不死的，是无论如何都杀不死，据说即使将他们腰斩，伤口也不会流出一滴鲜血。变若御子正是仙峰寺僧人为了复刻他们的存在才诞生的。
“那他们如今在哪里？我想拜访一下他们。”
“都死了，他们的坟墓就在天守阁后面。”道顺摊开双手，无奈道：“我们也不知道那位龙胤御子是怎么死的，只知道他的随从，那名名叫巴的女剑士是在御子死后自刎。”
巴？
柏荣的神经被这个熟悉的名字触动了，他回忆了一番，想起来是千岁提起过。正是这位女剑士将名为拜泪的不死斩留在了仙峰寺交由上人保管。
所以他们是用不死斩自杀的么？
柏荣的眉头紧了紧，如果连龙胤的力量也有副作用，变若水这种次级产物就不必说了。
御子、千岁、半兵卫这些真切拥有不死之身的人都对不死畏之如虎，恨不得摆脱，这可能是某些因子影响到了他们的精神。
但这对他而言并没有劝谏的意义，就好比富人告诉穷人，富人也有富人的烦恼，这些烦恼都由钱带来，因此不必嫉妒他拥有的钱财一样。可对于困于贫穷的人来说，他们只知道有了钱，至少穷人的烦恼就不见了，至于金钱带来的新烦恼是另外的事，度过眼前的难关后才能考虑。
“好了，你想知道的我也告诉你了，请饮下变若淀吧。”道顺用炽热的眼神望着他。
柏荣把自己的葫芦里剩余的两颗佛糖拿出来，然后把变若淀灌进去：“现在就算了吧。”
道顺的声音瞬间阴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为你好，如果我变成赤目后发狂，你还能制住我吗？”柏荣点了点以及破损了的拘束台，“你的镣铐连高峰虎道都困不住，难道就能困住我了？那些牢房也就只能关一关村民了。”
他不信任道顺，如果对方真的有制住他的办法，成功将他转化为赤目后也未必会放他走。
“那你要怎么样？”
“很简单，我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饮下变若淀，成功了最好，失败了也不会再出现。”
“你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又怎么知道这份变若淀发生作用的过程如何？”
“不用担心。”柏荣给葫芦盖上塞子放回去，“如果成功的话，我会和你细说的。受术者的感受也很重要，能得到精确的数据的话，你也可以少牺牲几个人不是吗？”
道顺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打算怎样与我联系？”
“后天我会回苇名一趟处理财产。如果你真的是苇名弦一郎的人，借用武士来找我应该轻而易举。”
“也行吧。”道顺接受了现实。
他不担心柏荣将这些变若淀带给仙峰寺，变若淀的主要成分虽然源自樱龙，但想要让其中刺激性的成分能够被人体接受，中间经受的工序可是相当复杂的。
他思付着，若是这一次能够成功，弦一郎大人或许也能少有的展开笑颜了罢。
“对了，我最后还有一个疑问。”
此人实在是有些不知足了，道顺面罩下的脸皮抽动，但柏荣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回答，自顾自道：“你听说过一位法号昙心的僧侣吗？”
黄衣僧侣的呼吸立刻粗重起来：“这是我师祖的法号，你是从哪里得知他的事？”
柏荣想了想，说：“黄泉。”
“净土。”他又开口，不知道是否定上一个回答还是起补充的效果。
道顺哑然。
真是理所当然的回答，他的师祖昙心早在三十年前就圆寂了，那时候盗国之战还没发生呢。他所在的法脉也没有迁徙到苇名，地位也没有现在这么高，连同门的师弟都没几个知道过去的事。
大概是这个明国和尚的长辈曾与师祖结缘过吧，这样想的话，说不定这个明国僧侣说不定就是为了寻找师祖的道统才来的苇名，也算是贵客了。这个想法让道顺好受很多。
【可倘若不是......】
这个闪电般掠过脑海的猜测让道顺突然惊栗，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是第一个见到师祖遗容的人。当时还只是沙弥的他在进入禅房洒扫时见到了那腐败的异象，一夜之间，师祖昙心由生到死，面部腐化到辨不清原来相貌，手背和耳侧呈现绿色的尸斑，但盘坐在蒲团上的姿势依然如生，这恐怖的景象吓得他大病一场。
后来他的师父告诉他，师祖是在修行不净观的时候看见了净土所在，于是坐化往生去了。
黄泉对活人来说当然是可怖的存在，但对于死者，说是净土也不奇怪。柏荣的回答也正好符合他曾经有过的不敬想法。
“难道真的有人可以进入黄泉？”道顺喃喃自语，他抬眼还欲追问下去，却发现柏荣已经走了。
“罢了，之后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他不再多想，收拢了施术场内最有价值的记录卷轴和仅存的变若淀原料背在背上，又将油壶打破，推翻油灯，任由火势四处蔓延。随后从一旁拿了根火把凑到地上的火焰中点燃，朝着柏荣和半兵卫进来的路线相反的方向离去。
超过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即使半兵卫和柏荣答应保密也有误传的可能，这处基地随时有暴露的风险。
为了弦一郎大人的大计，赤目的研究必须暗中进行，不可在民众中引起丑闻。
他还需要通知苇名弦一郎高峰家覆灭的消息，立刻派人掌管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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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来。”
看到柏荣回来，玲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正吉有气无力地趴在厅里，半兵卫回来以后告诉了他们危机解除，然后又狠狠操练了他一顿。
高峰家被灭门乍一听是很震撼的消息，但平静之后正吉家发现好像也就那样。
高峰家统治这个村子有两百余年的历史，但他们又不熟，除了上门收税的时间基本神龙不见首尾，就算以后苇名派人接管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高峰家也只是听从国主的命令收税而已。
而柏荣却是上门会记得带礼品的好客人，会和他们一起吃粗茶淡饭，会加入搜山队帮忙除掉山上的怪物，死了人还能帮忙超度。
怎么想都是柏荣更亲近一点。
“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半兵卫不像年轻人们还在庆祝以后的幸福日子，他可是知道柏荣的打算的。
人各有志，他并不打算阻止柏荣。
“勉勉强强，他已经把东西给我了，但我需要过几天处理完事务再试。”柏荣把秃了的禅杖倚在门边，脱了鞋进来坐下，“好消息是那个和尚也要滚蛋了，不知道以后要去祸害哪里的人。”
“现在，让我们讨论高峰家的那点东西怎么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