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感谢二位为苇名做出的贡献,杀死高峰比良近对我来说还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毕竟我的武功没那么好。”
柏荣和半兵卫都沉默了,苇名弦一郎的无情和偏执超出他们的想象。
即使是为了救国,授意部下拿自己做实验也太夸张了。
他们回忆起刚刚在牢房里看到的赤目们,似乎没有女性的存在。想必苇名弦一郎命令道顺将此处作为施术场也有削弱高峰领地,减缩高峰比良近能调动的隐藏兵员的含义。
“你之后还会继续这么做吧,成批的将赤目投入战场应该就是苇名弦一郎的目的。”半兵卫一步步靠近道顺。
“当然了,这么做也是为了苇名。你们可以选择现在就杀掉我,但是之后会怎样就说不准了。”虽然道顺蒙着面,柏荣还是通过气隐约感受到他那胜券在握的笑容和坦然。
“就在昨天,我已经秘密告知了弦一郎大人此地发生的事,这其中也包括有两位外来者踏入高峰家的领地,相貌都有详细的描述。倘若我身死的话,两位也会作为可疑的对象立刻遭到通缉。”
柏荣和半兵卫不止在铁口村是外来者,他们对于整个苇名而言都算是外来者。
柏荣身高快两米,剃着光头。半兵卫一脸刀疤纵横,疏眉苦相。就这两人不同寻常的风格,要是被通缉了想认错都难,之后是绝对不可能再进城了。
半兵卫手里的刀放下了,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无牵无挂,回想起正吉和玲敬爱的眼神,他已经不能再牵扯更多的风波。
“你还真周到啊。”柏荣感叹道,他也已经不可能动手了。之前一直佯装苇名特使,现在遇到真货,他才切身体会到权力的厚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是我们在这里不对你动手,你却一直和我们作对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道顺解释道:“虽然我是按弦一郎大人的命令行事,但这毕竟见不得光,不然也不必将施术场安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二位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若是刻意报复,只要泄露了施术场的所在就能打断我的研究。所以如非自愿,我不会将你们当做优先选择。”
“那你为何劝说高峰比良近抓捕半兵卫老爷子呢?”
道顺摇头叹息道:“其实我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半兵卫大人是稀有的材料,或许能提升我制造赤目的技术。并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但是虎道大人正好身受重伤,寻常的医术不能救治。高峰比良近大人就有些心急了。”
赤目的不死性虽然比不上附虫者,但也远胜常人。
柏荣望向拘束台,高峰虎道的身躯上已经没有了伤口,只是后续会不会发狂还未可知。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算了。”半兵卫颓丧道。
道顺踱了几步,却又开口:“那这次请容我厚颜地请求,不知不死大人是否愿意配合我的实验,当然了,这并非无偿的付出,如果您能成功转化为赤目,力量和寿命都能有所提升。除此之外,我还......”
半兵卫疲惫地摆了摆手:“都不必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道顺的半截话噎在口中,悻悻道:“那便算了。”
“呃——”
之前在拘束台上拼命挣扎的高峰虎道渐渐安静了,这反而吸引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披散长发的青年虚弱地睁着眼,盯着他们几个好一会儿,瞳孔收聚起来,面容重新变得狰狞,发出狂吼:“道顺,你竟敢这样对我!”
高峰虎道保留了理智,道顺的施术又一次成功了。
道顺满意地看着他,柏荣也神色不定,心中有些异样的想法,唯有半兵卫一脸悲悯。
“那是什么?”高峰虎道的眼睛又锁定到半兵卫腰间的佩刀,那个熟悉的刀鞘一下子刺痛了他:“那是我父亲的佩刀,它怎么会在你这儿?!”
“该死!为什么不回答我?说话啊,你们都说话啊!”他发力猛挣,手脚上固定的铁镣铐在形变之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不过在它们被挣断之前,连接镣铐的那一段木头就要被现行扯断。
半兵卫果断地上前一刀,乘着高峰虎道尚未解除束缚就将他的头砍了下来,然后一个振刀甩去血迹,归刀入鞘。
“柏荣法师,为这个可怜人念一段往生咒吧。”
“善。”柏荣放下火绳枪,半垂眼帘,双手合十念诵梵音:“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高峰虎道的人头在风力和惯性的助推下滚过他们的脚边,半兵卫把它拿起来放回身体边。道顺在一旁冷眼旁观,倒是没有打扰他们。
一遍咒念完,柏荣放下手,重新捡起火枪对道顺说:“实验成果出来了,你应该也能满意了吧?”
“大差不差。”道顺走过去端详尸体,试图从血液中分析出什么,又看了看拘束台上挣扎的痕迹:“体质强健的人似乎更容易成功转化,不过成品还是太少了,或许需要更多样本证明这一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柏荣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对半兵卫道:“老爷子,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我有些事想要问道顺先生。”
半兵卫绷紧了脸,拥有像他这样经历的人,已经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了。“你确定了要这么做?”
这几天的相处还是使他们缔结了一些情谊,他希望柏荣能慎重考虑。
柏荣在衣服上擦去掌心的汗:“我有把握。”
在仙峰寺的法会中,他就发现川父的力量能够驯服樱龙的气,倘若如此,或许也能消解变若水的副作用,以自身远超这个时代一般人的强壮体魄完美吸纳那源于龙神的力量。
想要在这个时代继续他曾经的工作,只是眼前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他知道未来的事。等到内府统一了日本,就用不着这么多军队了。多余的军备力量除了被自己效忠的大名安排担任民事官,其余的会被全部解散,但又因为内府规定武士不许转业,社会上就会多出几十万贫穷的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的浪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说不好了。
本来他以为以自己的身手对付野武士绰绰有余,但蟒蛇全藏的出现让他不得不认清现实。
即使不接触无形之术,没有任何神秘知识。人类中也一样有在特别领域格外杰出的个体。像那样的武士都能混成雇佣兵,正规军中的佼佼者又会是怎样,他们流落成野武士又该如何抵御?
而且那些随着乱兵散落民间的火枪也不是简单的幻术就能解决的,子弹的射程可远超他的施术距离。
“不死”的能力比“杀敌”的能力更重要。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东西分配的事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半兵卫最后深深地看了道顺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道顺将拘束台上的镣铐解开,任由高峰虎道的尸体滚落下来,然后随手扯了块布开始清洁。“真是稀奇,你想找我说什么呢?”
柏荣只是冷笑:“你还有什么是值得我觊觎的吗?”
即使是想要从对方那里获得不死,他也不愿对道顺这样的人摆出乞求的态度。
“你也希冀得到不死么。”道顺了然,他上下打量柏荣的躯干:“你的体格确实不错,有适应变若的潜质,是难得的好材料。那么,你打算拿什么来换取我宝贵的服务呢?”
柏荣皱起眉头:“你刚刚对半兵卫老爷子说这是有酬劳的。”
“不错。”黄衣的僧侣点了点头:“但那是因为我想要得到他,谁想要得到,谁理应先付出。这是普世的道理。”
“不对吧。”柏荣直视道顺,对方语言中的小把戏迷惑不了他,而且他还有一个优势。“在这场交易中,你得到的东西可比我多得多,这很不公平。”
这可真稀奇了,强买强卖还出现道理了。
道顺饶有兴致道:“我得到什么了?”
柏荣注视着他的眼睛,笑着道:“说起来很巧合呢,我和苇名弦一郎的体型似乎比较接近,天守阁内的武士看到我都不会感到奇怪。”
这是他仔细观察苇名弦一郎得出的结论,因为千岁身世的缘故,他对苇名弦一郎的外貌格外留意。
道顺沉默了,这句话一下击中了他的死穴。
“我想弦一郎大人命令你研究赤目,多少也有将这变若之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吧?”柏荣摊开双手,“我和他的体型如此相仿,年纪也相仿,本身也是习武之人,相同条件的人还有哪里能找到?如果你的施术在我身上成功了,想必对他来说也是可喜的事。”
他不喜欢被动的局面,何况对方是他讨厌的人,更不能让对方掌握主动权。
对此,道顺沉默了半晌才真心实意地开口道:“你真是说服我了。”
柏荣只是微笑:“我们各取所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