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楚月走到窗边,今日便是她梦中洪水泛滥的日子。
窗外暴雨仍旧未曾停歇,绵密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如鼓点般声响仿佛打在人心上。
阴沉沉的天色颇让人感觉到不安。
如今京城来的都水监也带人守住了堤坝。
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若是能抗过今日水灾,陇城应当是无碍了。
楚月静立片刻,转身去了隔壁屋子。
“沈宣。”她敲两下门。
听到应答后,才推门而入。
一进屋,便看见他坐在昏暗房中,双眼放空,缓慢地收拾着东西。
“沈宣。”楚月小声唤他一句。
他抬头看来,露出淡淡笑意。眼中的落寞似乎一扫而空。
“你在干什么?”她靠近几步。又猛地反应过来,想来是像梦中一样,要去祭拜父母。
“沈宣。”她小声唤了一句,咬了一下嘴唇。
“什么事?”眼前男子停住了动作,等着她回答。
“今天可能还是有水灾,太过危险了。”她抬头望一眼男子神色,见他面色平静,又继续开口。
“可以等一天吗?”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父母恩情,沈某不敢忘。”
他站起身来,望向窗外。
楚月也随他目光望去,屋外仍旧是一片阴暗。
“可是,”她皱起眉头,“若是有水灾,”
然而沈宣已迈步出门。
“沈宣,”她快步追上。
伸手揪住他一片衣袖。
他微征一下,颇有些不自在地抽回袖子。
“我会很快回来。”丢下这句话又快步离开。
楚月见劝不住,小跑跟在身后,路面上积水不时被溅起。
可沈宣却丝毫不在意被打湿的衣袍,他身躯笔直,在这暴雨中如青柏一般不肯折腰。
楚月起初还提起衣裙,后来被雨水打湿再顾不得,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许是时辰尚早又有暴雨,街上并无行人。
她好容易追上沈宣,却只感觉四周一阵杀意。
一团黑雾猛地袭来,她拉着沈宣避开。
却见一陌生黑衣男子立在他们身前。
“沈宣,我只问一遍,月影在哪?”黑衣男子冷冷开口。
他一双眼睛已变得赤红,似乎毫不在意身边楚月于他的威胁。
一个念头蹭地从楚月脑海中飞过,这男子便是之前月影的同谋,背后偷袭自己的人吧。又想到梦中将快逃出洞口的沈宣卷回去的黑雾也与这男子法术相近。
想到这儿,她握紧了腰间剑柄,盯着对面黑影道:“光天化日下伤人,你也太过放肆了。”
黑影这才注意到她,他眉头紧锁,身体猛地颤抖一下,赤红眼睛盯着楚月:“是你救走了他?”
他咬紧牙关,质问道:“月影在哪?”
“她死了。”楚月冷冷开口。
这话如同利刃一般袭向黑影。
难怪这几日他苦寻月影却没有消息。
噗的一声,刚刚冷冷质问的黑影喷出一大口血迹,他挺直的身躯也向前弯曲,如被风压弯的芦苇一般。
“不可能。”他强忍着立起身,丝毫不管那喷洒在衣袍上的血迹。
手中幻化出一把黑色长刀。
“她到底在哪?”刀尖随着他逼近而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楚月也握紧手中七星剑,面前男子的失态让她有了片刻晃神,她自然知道眼前男子不是凡人,可却看不出他原型。
但对方凌冽的杀意还是让她全身都紧张起来。
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热气,她微微扭头看去,见正是沈宣握紧她胳膊,附耳说道:“他功力不浅,你快走。”
她盯着握着自己胳膊的手腕,那衣袖因着动作褪下一截,露出狰狞的伤口。
经年累月的枷锁吊在他手腕上,将那血肉勒出了一道紫红凹陷痕迹,那伤口附近皮肤早已经坏死,让人惊心。
这样近的距离,沈宣手上伤口全映入她眼中,她抬头望向沈宣,如今男子多穿圆领袍,脖子均裸露在外,面前男子却是衣领高高束起,将脖颈遮了个严实。
溧阳城中那些剥皮女子的惨状又浮现在她眼前,画皮鬼的残忍她早已了然,如今这来寻月影的男子恐怕也是最恶多端。
她挥手一挡一推,将沈宣推向一边,自己便要拿剑向黑影刺去。
黑影起身一闪,他似乎没了神智,不住问道:“月影在哪?”
铮地一声,刀剑相碰。
黑影却是大刀劈过来,楚月用剑抵着。
一番恶战,却不料前方奔腾水流席卷而来,逼开了恶战的两人。
楚月猛地反应过来,是水灾。
她立在屋顶上,看那水势颇为险急,忙低头去寻沈宣。
却不料黑影看来,她是想逃跑,即刻提步追上,闪着寒影的大刀劈过来,势不可挡。
她怀中飞出一张符纸冲着男子未曾防备的腰间袭去,金光闪过,男子持刀的手顿了一下,却强硬地仍向她劈来。
黑影已经杀红了眼,不知疲倦挥舞着巨大兵刃,陷入癫狂。
楚月只好又出剑挡住,二人纠缠在一起。
她只得余光中找寻着沈宣。
在那突然席卷而来的浪潮中,有一丝微弱呼声。
沈宣几乎是即刻反应过来,长久的洞中黑暗中生存,他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他低头望去便见那水中有个小女孩,她似乎已经没了力气,再挣扎不动,哭声也很微弱。
沈宣一手死死抱住那屋檐下柱子,一手试着去拉那水中的孩子,这水顷刻间便漫过他的腰间。
祭拜的物品早已被水流冲走,他努力伸出自己臂膀试图拉住那女孩。
好容易扣住她的手,立即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拍打着他胳膊,水又涨起来了,已快漫过他肩膀。
他咬紧牙,将那女孩拉向自己。
此刻在水中沉浮的女孩已没了声音。
可巨大的冲击仍不断拉扯着他,一脸平板车被冲下来,其上渔网一端缠住车子,一端缠住那女孩。
沈宣快要支撑不住。
楚月终于发现他身影,眼前便是这惊险一幕。
沈宣一边在洪水中稳住自己身形,另一边还需要拉着那女孩连带着那沉重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