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武姑娘是张无忌这小子的师父,如今张无忌已是我的手下败将,武姑娘可要为你徒弟出头?”
武青婴无奈起身,她直至方才,终于明白了周芷若的打算。杨逍目光担忧,想要替她出战,却见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她从未唤过我杨夫人。”
她如此说了半句,杨逍已然明白了意思。
武青婴抚了抚衣角,走至场中将张无忌扶起,交由杨逍扶他下场休息。
“周掌门已经胜了两场,不如休息——”
周芷若拒绝:“打张无忌这小子算不得一场,武姑娘既不用兵刃,那我也赤手空拳。”
说罢,峨眉掌法起手式已经摆好。
场下,赵敏见杨逍已然全无担忧之色,奇怪道:“杨左使,青姐姐可是已有应对之策?”
“她不需要应对之策,”杨逍虽如此说,但目光仍盯着场中两□□脚之间一来一往,“周芷若要的,一个替她承担的人。”
赵敏不解其意,这时,张无忌已经调息了一轮周天,他睁开眼,对扶着他的范遥道:“我无碍。”语罢,抬头又与杨逍道:“若论内力,周芷若未必是青姐的对手。”
武青婴一套凌波微步走了两遍,终于出了手。只见她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已极。她侧身从周芷若身后略过,在她的上臂与小臂之交的“曲池穴”上轻轻一拂。周芷若只觉一麻,手臂疾缩,身形向左偏去,总算堪堪躲过第二拂。
周颠从未见武青婴使过这门功夫,奇道:“这是什么功夫?”
“她自小练的‘兰花拂穴手’。”杨逍曾陪武青婴喂招,知道虽然曾经荒废数年,但武青婴毕竟从小练习,这几年重新拾起,倒也不难。
周芷若不敢再掉以轻心,只见武青婴左掌如一柄长剑般横削而来,掌风锋锐,她侧身闪避,却又忽觉后颈一麻,原来被拂中了后颈椎骨的“大椎穴”。她登时手足酸软,武青婴又伸手又在她右腰下“志室穴”一戳,周芷若立时栽倒。
“周掌门,如何?”
周芷若从地上站起,拍去衣服上的灰尘,沉声道:“武姑娘这招‘兰花拂穴手’,本也是桃花岛黄药师的功夫,他传授于我派祖师郭襄的母亲黄蓉女侠,后传于武家。今日我败于武姑娘之手,是我学艺不精,未将峨眉武功——”
“周掌门,”武青婴打断她,“峨眉的功夫,也有不少源自桃花岛,本就师出同源,没什么高下可论。”话落,她走至中央:“诸位,可还有人要挑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眼见周芷若与俞莲舟打了平手,又重伤张无忌,败的又是张无忌的师父。虽说武青婴在光明顶之时未曾露出身手,可她打赢周芷若却是事实,饶是有几分应战之心的,此刻亦有犹豫之意。六大派中,更是或承过明教的情,或受了武青婴所赠武学,拿人手短,出不了手。
武青婴又问了一遍,依然无人应战。
“既如此,这武林盟主,当由武姑娘担当。”周芷若扬声道,“先师灭绝师太有遗愿,要驱除鞑子,复我大汉河山,我峨眉自然不能藏私。”
话落,静玄已经手捧屠龙刀走至武青婴面前:“峨眉派献上。”
武青婴没再推辞,她在上场之时已然明白周芷若对她的一盘算计。她无法推辞,只有接受。
举起屠龙刀,武青婴昂首道:“当年,郭靖、黄蓉夫妇留下倚天剑与屠龙刀,言之武林至尊,宝刀屠龙。今日我等在此召开武林大会,是因为元帝昏庸,民不聊生,我等意欲锄强扶弱,而非为了称帝之私欲。这屠龙刀中,藏有《武穆遗书》,我自认非领兵之才,亦无黄蓉女侠的智计。待取出其中兵法后,我欲将其交由义军统帅,诸位可有异议?”
首先应声的是崆峒派,唐文亮道:“我等无异议!”
紧接着,武当、少林、昆仑、华山纷纷言道支持,峨眉与丐帮亦是附议。虽仍有部分小门小派及无门无派的武林人士未曾表态,但场中声势俱是支持。
此时天色已黑,盟主已定,少林设素宴邀一众武林人士赴宴,期间以茶代酒,觥筹交错。待得宴席结束,已是深夜。武青婴总算回到明教在山下的住处,这才把屠龙刀交给张无忌:“等《武穆遗书》取出来,就交给朱重八吧!”
“朱重八?”周颠正跟在张无忌身后,当即反对,“他朱重八有什么资格——”
“小颠,”杨逍警告他,“不管兵书给谁,教主自有决断。”
“我说杨逍,你这个新任武林盟主的夫君感觉怎么样……”
武青婴实在没工夫听周颠絮叨,她继续与张无忌道:“今夜加强防备,周芷若今日把我推上武林盟主的位置,就是为了让我收下屠龙刀,成为宵小之辈的争抢目标。”
“不仅如此,”赵敏补充,“只怕玄冥二老得知消息,也会来抢屠龙刀。”
“若非是不得已,这什么武林盟主我是半分都不想接。”武青婴叹了口气,“如今众人只记得屠龙刀在我手里,一时也无人好奇周芷若那突飞猛进的功夫究竟是何武功秘籍了。”
张无忌恍然大悟:“原来芷若是为了……”
赵敏语气酸酸的:“你的周姑娘可是聪明得很。”
武青婴听两人一个拈酸吃醋,一个傻乎乎地却不得其法地解释,心中暗暗好笑,沉重了一路的心情突然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她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拉了拉杨逍的袖口,声音软软的:“阿逍,我累了。”
难得带着的几分撒娇直接把周颠听愣了,直到杨逍带着武青婴回了房,他才在韦蝠王的一句“回魂”的叫唤下回过神来。
“刚刚那个语气……真是杨逍她她她……”周颠不敢相信,“我没听错吧?”
“人家是夫妻俩,自然说话语气不一样。”韦一笑看张无忌也在和赵敏说着悄悄话,干脆拉着周颠往外走,“走吧,今晚我们守夜。”
翌日一早,张无忌召集诸位教中高手、五行旗众人,以及以朱重八为首的义军统领,当着众人的面,用已经修复的倚天剑与屠龙刀互砍,取出了其中的《武穆遗书》。
“这本《武穆遗书》,是郭靖、黄蓉夫妇留给后人的。峨眉的周掌门将此物交由同为郭黄夫妇后人的青姐全权处理。今日我召集诸位在此,是遵从青姐的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正式交给朱重八。”
张无忌话音刚落,人群中已然是议论纷纷。
待众人的议论之声小了一些,他继续道:“朱元帅,你是义军统帅,是以今日我将这部兵书转赠于你,望你克承岳武穆遗志,还我河山,直捣黄龙。”
朱重八忙要推辞,却听武青婴道:“朱元帅不必推辞。我与无忌的这番决定,是为天下苍生。今日在场诸位,俱是明教中人,曾经歃血为盟,互为兄弟。不论他日你身居何处,成就如何,望你不忘今日与明教诸位兄弟的情义。”
朱重八手捧兵书的双手微微颤抖。
张无忌补充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我体会这几句话的真意,兵书是驱赶鞑子之用,但若有人一旦手掌大权,竟然作威作福,以暴易暴,世间百姓受其荼毒,那么终有一位英雄手执倚天长剑,来取暴君首级。统领百万雄兵之人纵然权倾天下,也未必便能当倚天剑之一击。朱元帅,我等俱是武林中人,论行兵打仗,我们不行,论武功,你不行。义军今日有此成就,非我之功。从今日起,政教分离,义军交由你全权统帅,行军打仗之事,不论是我还是左右使、五散人,均无权插手。方才青姐所言,万望你牢记。”
“朱重八,”杨逍见他还有推辞之意,道,“既是教主所赠,你便安心收下。”
话已至此,朱重八不敢再辞,说道:“属下谨遵教主令旨。”言罢,将《武穆遗书》供在桌上,对着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随后又向武青婴躬身作了一揖:“杨夫人所言,朱重八时刻铭记于心。”
武青婴笑了笑:“朱元帅礼重了。”说着,她亦是还了个抱拳礼。
未来的开国之君向她行如此重的礼,她着实是受不起的。
大事已了,五行旗便纷纷与张无忌辞行,他们本是为了救谢逊而来,如今谢逊已经救下,他们自不必留下。张无忌与五行旗旗使一一送别,待回来之时,却见曾有一面之缘的杨姑娘正和武青婴说着什么。他想起丐帮时对方相救之恩,正要去道谢,走近却听两人正说起周芷若的武功,一时停住了脚步。
“她只练了下册,自然阴狠毒辣……得从根基练起……九阴白骨爪本就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功。”
“……丐帮与峨眉的往日恩怨,自此不再追究……只是他日……”
“既如此,杨夫人责无旁贷。”
张无忌断断续续听了几句,意识到自己是在偷听,轻咳了一声。
“杨姑娘,”张无忌向黄衫女道,“昔日承姐姐援手,大德不敢言谢。我不知姐姐芳名,听青姐这么称呼,便斗胆也如此称呼了。不知杨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以便张无忌日夕心中感怀。”
黄衫女微微一笑,说道:“芳名自是不必了。张教主,杨夫人,丐帮大事,还请尽力周旋相助。”话毕敛衽为礼,手一招,带了身穿黑衫白衫的八名少女,飘然而去。
张无忌欲追上再请芳名,却被武青婴拉住:“杨姑娘向来不愿理会世事,何必强人所难呢?”
“青姐?”张无忌瞧她神情,忆起昨夜杨逍与他商议之事,小心问道,“青姐,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武青婴一愣:“也?”
“义父已经拜入渡厄高僧门下,自此留在少林青灯古佛,杨左使昨日与我说,他与你打算下山之后去看望不悔妹妹,怕是不回光明顶了?”
武青婴不是没有过“不回光明顶”的念头,只是她从未说出口。
“他……还说什么?”
“我一日还是明教的教主,那她就要为我多受一日的委屈。她为了我离开父兄,抛下荣华富贵,我又怎可将她处于为难的境地?人人皆知她智计无双,只要我还是明教教主,难免会有要她为难之处。她待我一片情深,我既已想明白我对她是刻骨铭心的相爱,那便决计不能负她。”
武青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像潜意识里,她总把张无忌当个小孩子,那个被朱九真骗过、因为朱九真迁怒她、永远先记着别人的好、人生都被推着走的孩子。她知道张无忌优柔寡断,知道张无忌前半生坎坷,知道张无忌这男主角剧本的风光背后,是他少失怙恃的人生。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呢?”
“待局势再稳定一些,我便辞去教主一职,与敏敏找一处山清水秀之所,届时,没有武林纷争,只是我们两人的平淡日子。”
“闲云野鹤,世外桃源……”武青婴一边感叹,脑中一边浮现出了这样的景象,她忍不住也有几分憧憬,“有的人胸怀大志,他的人生是为了雄才大略而活;有的人无欲无求,只想过好属于自己的那几分日子。人各有志,这也无谓高低。从前你一直奇怪我为什么喜欢敏敏不喜欢周芷若,其实也是为此。灭绝师太要周芷若做的,周芷若想要的,与你所求不同。”
张无忌也在此时明白了武青婴的意思:“芷若她……我只为还百姓太平,至于其他,的确非我所愿。原来青姐早就看明白了。”
“你可怪我直到现在才与你说?”
“当然不会。若我早些时候听这番话,必是不懂其中深意的,人生许多事,唯有自己经历过才能懂。从前母亲和我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若非红梅山庄那一趟,我纵然记得却也质疑;若非后来遇到青姐,我不会意识到比起说什么,看一个人做什么更重要;与敏敏之间,更是因家国偏见差点错过,是青姐拉住我,让我不致抱憾终身。青姐从来不会生硬而空洞地说教,这份苦心,无忌懂的。”张无忌回忆过往,亦是感慨良多,“大师伯他们不日即将动身回武当,青姐,你和杨左使,可否晚几天出发?”
“你有什么打算?”
“当初为了打开倚天剑,不得已毁了青姐的紫薇软剑,无忌心中一直有愧,是以一直命人尽力修复,待过几日,想必能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