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名英雄豪杰齐聚少林,是武林难得的盛事。
此番英雄大会,虽曾以“屠狮”为名,但得知金毛狮王谢逊已然被明教带走,众人自知明教高手众多,若想从明教手中带走他更是极难,纷纷不再提及。
赵敏作明教打扮跟在张无忌身后,见此情景,慢走两步到武青婴身边:“青姐姐,我感觉不太对劲。”
杨逍不想武青婴再为此劳心劳神,接过话头:“可有什么不对?”
“总觉得成昆不会仅仅只作了挟方丈以令少林的打算。”
话音刚落,武青婴与杨逍几乎是同时想起了一个名字:“陈友谅!”
虽然陈友谅已经不能说话,可此人是成昆的弟子,向来工于心计,张无忌更是言道曾在丐帮见过他的身影,只是当时匆忙,他并不确定那是否确实是陈友谅。
说话间,正见武当到了,武青婴想起宋青书,问张无忌道:“之前你在丐帮,可有见到过宋青书?”
张无忌摇摇头:“不曾见过宋师哥。”
若是宋青书不在丐帮,莫声谷也性命无碍,那倒是不知如今丐帮对陈友谅的态度了。武青婴与杨逍本就在武当小住了一段时间,当时就未曾见过,此刻见宋远桥带着俞莲舟、殷梨亭和莫声谷而来,却依然不见宋青书,奇道:“似乎许久未见宋青书宋少侠?”
“我那逆子——”
提到宋青书,殷梨亭的脸上也不好看,武青婴察言观色,已有猜测,心知必然是她与杨逍离开武当之后发生了什么,语气顺时冷了下来:“不悔怎么了?”
宋远桥面有难堪之色,还是莫声谷开口道:“杨夫人放心,六嫂无恙。”
“无恙?”武青婴不信,“宋青书做了什么?”
殷梨亭低着头,道:“岳母放心,不悔身子无恙,师父已将宋青书逐出武当,以示惩戒。”
武当诸侠越是遮掩,武青婴越发担心。本以为没有陈友谅,宋青书不至再犯什么大错,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却是不悔受了牵连。虽然都说不悔身子无恙,可见不到人,她就无法就此安心。
眼看气氛越发僵了,张无忌忙道:“既然太师父已经处置,那不知宋——”宋青书已经不是武当门人,张无忌便不再喊“师哥”,直呼其名道,“不知宋青书下山之后去了哪里?”
“他既不是武当弟子,与我也再无父子之情,他是生是死,全凭个人命数。”
宋远桥说话时面色不愉。毕竟是独子,话虽这么说,岂是说割舍就能割舍。
武青婴本想说话,却感觉杨逍拉了拉自己的手,她咬住下唇,没再吭声。气氛一时尴尬,好在范遥及时打破,他看着西南方向:“那位杨姑娘,是和丐帮一起来的?”
扭头看到黄衫女与一个十来岁、手持打狗棒的小姑娘走在一起,身后跟着丐帮众人,武青婴也不意外:“杨家祖上与丐帮有旧,只是她向来不愿理会世事,我写信邀她下山都费了些功夫,没想到她今日却为丐帮助阵而来。”
说话间,丐帮众人已经落座。
武当与明教也在场中坐下,不多时,崆峒、昆仑等派也到了。
峨眉姗姗来迟,武青婴本来不甚在意,却听一侧的宋远桥切齿道:“这个逆子,居然转投峨眉门下!”
循声望去,原来走在峨眉诸位男弟子之首的,赫然是宋青书。
武青婴皱眉,她本以为周芷若放下了,可峨眉却又收下宋青书,这番行径,即便是她也没有琢磨透。
各大门派都已来的差不多后,空闻方丈出面主持大局,言之依据武林规矩,各派以武会友,推举一位武林盟主带领众人抗元。因着场中各门各派高手众多,若以车轮战之实在不公,是以每胜两场便可稍作歇息,待恢复后群豪方继续挑战。起手比武,虽说诸位都道点到为止,可武林人本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生死各安天命的日子,刀枪拳脚无眼,若真是在英雄大会上受伤殒命,也不得报仇结怨。
既议定胜得两场便休息,先比迟比倒无多大分别,立时便有人出来叫阵,有人上前挑战。只是叫阵和应战的都不是什么高手,武青婴瞅了一眼便没了兴致,杨逍见她面有困倦之色,伸手拉过她,低声道:“困了就靠我身上歇会。”
余光见众人都瞧着场中,武青婴又着实困意上头,她身体微微向杨逍侧了侧,把大半身体的重量靠在她身上,眼皮微微垂下,任由自己睡意泛滥。
只一盏茶功夫,场中已有输赢,跟着又有人向胜者挑战,如此上上落落,难免有人流血受伤。
武青婴眯了一会,醒来已到了午后,日头晒得正凶,刺眼极了。杨逍注意到她醒了,伸手替她挡住阳光,低声在她耳边说了说上半天的情况:“宋青书似乎与丐帮有旧怨,听丐帮的意思,只怕一会交手不会点到为止。”
武青婴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峨眉方向,却正好与周芷若目光相撞。她见周芷若眼中满是笃定,越发不解:“峨眉到底想做什么?”
广场之中你来我往,又比试了三四个时辰,眼看红日偏西,出战之人也是越来越强。丐帮也不再观战,派了掌钵龙头出场挑战。
掌钵龙头在丐帮中位份仅次于帮主及传功、执法二长老,武功造诣自是不凡。他赢下一场,冷笑道:“女娘们能有什么真实本领?不是靠了刀剑之利,便得靠暗器古怪。”
说这话时,他眼望峨嵋派人众,指桑骂槐之意甚是明显。武青婴闻他话里字字句句瞧不起女子,当即大怒,悠悠道:“是啊,女娘们没什么本事,可偏偏不巧,你就算再有本事,也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
“你——”
杨逍站起身:“昔年丐帮帮主黄蓉是女子,今日贵帮帮主亦是女子,掌钵龙头慎言,莫要辱及先人。”
提及黄蓉,掌钵龙头一时语塞,待再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杨逍已经拉着武青婴坐下,一副不愿计较的大人模样。他环顾广场,道:“不知哪位高手——”
话未说完,只见宋青书缓步出场,向掌钵龙头拱了拱手,道:“龙头哥,我领教你的高招。”
掌钵龙头一见宋青书,当即气得脸上发青,两人互骂了几句,新仇旧怨结算不清,直接动起手来。
武青婴琢磨着方才两人互骂的字句,问一旁的张无忌:“宋青书说的什么意思?”
张无忌这才把丐帮之前受陈友谅蛊惑擒了周芷若之事坦白。武青婴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听张无忌还在为丐帮解释“他们也是受奸人挑拨”之时,忍不住打断:“就算陈友谅在背后做了什么,哪怕是他指使,但言语侮辱周芷若的,的确是丐帮弟子。”
“可是——”
张无忌还想说什么,却被赵敏打断:“青姐说的对,掌门人受辱,于峨眉而言便是满门受辱,这债,讨得不冤。”说完,还给张无忌使了个眼色。
几人说话的功夫,场中已经过了小二十招。
赵敏又道:“宋青书的功夫也精进得极快,明明眼看快败了,如今却渐渐挽回颓势。青姐,你见多识广,峨眉这门功夫,也是郭靖黄蓉夫妇传下的吗?”
不待武青婴开口,莫声谷此时“腾”地一下站起,叫道:“宋青书,你反出武当,如何还用武当派的功夫救命?”
丐帮帮众闻言,一时俱叫了一眼,大骂宋青书不要脸。
宋青书脸上一红,叫道:“武当派的武功有什么稀罕!”言罢左手上圈下钩、左旋右转,蓦地里右手五根手指插入掌钵龙头的脑门。掌钵龙头翻身栽倒,立时气绝。宋青书冷笑:“你们这群臭叫花可看清楚,武当派有这功夫么?”
虽说以武会友难免有伤,但众人今日俱在手下留了分寸,此刻见丐帮的掌钵龙头顷刻殒命,场上瞬间安静,一怔之间,竟无人说话。
“杨左使,青姐,”张无忌问,“峨嵋派何时有了这门邪恶武功?”
杨逍摇头:“属下未曾见过。但峨嵋派创派祖师郭女侠外号‘小东邪’,武功中若带三分邪气,倒也不奇。只是这三四分邪气,到了宋青书这里——”
“这是梅超风所练的‘九阴白骨爪’。”武青婴看了一眼丐帮方向,古墓传人依然稳稳坐着,不见悲喜,与一旁嚎啕大哭的帮主史红石形成了鲜明对比。她越发不解,“峨眉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宋青书又用“九阴白骨爪”杀了丐帮的执法长老。
他连胜两场,歇息之后,复又飘然出场,俞莲舟抢在众人之前应战。
面对俞莲舟,宋青书出手比之刚才稍有保留。武青婴隐隐猜到一些:“他刚才……是在讨好周芷若吗?”
可即便是为周芷若讨回公道,以此爪法连杀两人,也着实恶毒了一些。
宋青书曾是武当嫡传弟子,他与俞莲舟对对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了然于胸。江湖上素知武当派武功的要旨是以柔克刚,招式缓慢而变化精微,俞莲舟却出其不意,招式奇快。若不是要提防宋青书出其不意使出“九阴白骨爪”,他更是不会招招还留有防守余地。
广场上,两人交手带起黄尘飞扬。众人依稀见得俞莲舟一拳一掌落在宋青书几处大穴之上,待尘沙落下,宋青书已经跪倒在地。
俞莲舟扬身站立一旁:“宋青书,你既非武当弟子,自不可再用武当功夫。今后行走江湖,是生是死,你与我武当再无干系。”
武青婴轻笑了一声,与杨逍嘀咕:“终究还是留了情分。”
宋青书的“九阴白骨爪”应该练了没多久,方才两次招式无甚变化,如俞莲舟、范遥这等高手看得清楚的,早已有了破解之法。宋青书若刚才真的对俞莲舟起了杀心,以俞莲舟的本事,绝不至只是废了他武功而已。
俞莲舟待峨眉弟子将宋青书抬下场后,扬声道:“诸位,我武当不愿争这武林盟主之位,上场只为清理门户。在场英雄豪杰若是哪位——”
话未说完,蓦地一条长鞭迎面击来。俞莲舟向右一跃,险险避过,那长鞭连连进招,执鞭之人,正是峨眉掌门人周芷若。
“《九阴真经》里这套白蟒鞭,倒的确适合周芷若。”
当年,梅超风除了九阴白骨爪,还有一套习自《九阴真经》的鞭法,虽未见其容,但想来周芷若练的,当是此鞭法。武青婴瞧了几招,见她鞭法虽然诡异,但身形却还有几分飘逸,小声问杨逍:“你觉得这鞭法是习自黄裳,还是黄药师?”
黄药师在武功上对“好看”的追求,实在是其他人赶不上的。
杨逍观其招式,道:“当是黄岛主改过了。”
武青婴曾说黄裳虽创了《九阴真经》,但亦曾道“九阴极盛乃是灾祸”,想来若是黄裳所创的招式,应不致这般邪魅。
周芷若纵然身法诡奇、鞭法厉害,但太极剑法乃张三丰晚年继太极拳所创,是近世登峰造极的剑术,俞莲舟基础极稳,内劲延绵不绝,虽难以伤敌,但自保已足够。
范遥与张无忌讨论:“若论内功深厚,周芷若定然不及俞二侠,只是俞二侠方才战过一场,胜负便难说了。”
武青婴观丐帮方向,见古墓后人仍安然坐着,也不知丐帮在宋青书手中连折两位长老的仇怨,要如何了解。
“教主——”
武青婴听周颠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方才她走神之时,不知如何周芷若落了下风,她手中长鞭脱手,眼看要与俞莲舟以“九阴白骨爪”和“虎爪绝户手”同归于尽,张无忌便在此时坐不住,右手挡开了俞莲舟的“虎爪绝户手”,左手架开周芷若插向俞莲舟头顶的五指,拉开了两人。
武青婴与杨逍对视了一眼,两人倒是不担心张无忌的功夫,但见赵敏又是担忧又是生气的模样,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二字。
武青婴固然知道张无忌对周芷若无关男女情爱,只是他这般怜香惜玉,实在是伤人伤己。
她心中烦闷,干脆不看场中情形,却不料这片刻之间,张无忌胸口“砰”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周芷若一击得中,却未乘胜追击,她站在场中,山风吹起她的衣角,衣袂飘飘。
“世人皆知武姑娘是张无忌这小子的师父,如今张无忌已是我的手下败将,武姑娘可要为你徒弟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