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在喉间滚了又滚,终是只汇聚成四个字,自檀口中轻轻吐出,“恭喜师尊!”
冷棠红带着洁白的面纱,眸子深深,似有湍急的桃雪盈在凤目中。
自家师尊祭炼共工神魔之前,只对她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让她无比欣喜的话,“神魔出世,我们去接景星出关。”
只此一言,冷棠红全程都难以抑制住心头的激动,温凉的柔荑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此间的真实不虚。
不是幻梦,不是空待,而是自家师尊实实在在的承诺。
刑天一诺,重若山岳,可倾天,可覆海,莲醍天子可以见证,彻雷妖皇可以见证。
“走吧,有些事情早点解决也好,让你和春如等待这么久,虽是阴差阳错,但实非我的本意。”
姜默舒轻轻叹了口气,丝毫没有祭炼出神魔的喜悦。
自家好不容易营造的师尊形象,怕是今天就会轰然崩塌,还是塌两次,所以人设这种东西,真是害死人。
不过,哪怕是塌楼也得把这事解决,毕竟万万不能再拖了。
因为姜默舒赫然发现,自家貌似得了人皇气运的承认。
当日斩杀叶风彻,夺取神威印,姜默舒做了充足的准备,甚至连最大的底牌,虚影小人祭炼法宝都备着,以当作最后不得已的手段。
总之,来都来了,神威印是一定要带走的。
结果,那神威印乖顺得很,乳燕投林似的,半点挣扎都没有。
当时急着从北疆脱身,没来得及细想,后来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家得了人皇气运的承认。
而能和人皇气运扯得上关系的,也就只有郑景星这个身份了。
但也有些奇怪,要得到完整人皇气运的承认,需要叶风彻、尚春如、别慕呵三位人皇位格共同认可。
尚春如姑且不说,别慕呵和叶风彻,跟郑景星八杆子打不着,哪来的因果?
怪哉。
不过气运这东西,不信百年皆是梦,若信万事转头空。
在自家看来,虚无飘渺不可控制的气运,实在不如后天神魔来得踏实。
关键是,气运道途太险太独,就跟走钢丝似的,稍不注意就会摇摇欲坠,远不如以煌煌神通自行撑开一方天地。
所以,欠下的因果还是还回去吧,免得折了自家剑心。
尚春如马上就有两件人族至宝,也不知渡弥仙尊会不会嫉妒得眼珠子发红。
“师尊,义父待我极好,区区法宝,他老人家可看不上眼。”
灵慧女子一袭明袍,仙颜上有着灵慧而恬静的温柔,晨光里,柔柔身躯坚强得令人心疼。
“义父?”
姜默舒似笑非笑地看向劫宗元神。
“各论各的,各论各的。”面对姜默舒奇怪的眼神,渡弥仙尊讪讪一笑,像极了心急又想吃热豆腐的模样。
“连九阶法宝都不眼红?”姜默舒将手中的小印玺抛了抛,劫宗元神的眼神旋即随之上下游移。
“当真是神威印?!”劫宗元神已是大喜,眼下命昙宗和玄兵劫宗与人皇气运勾连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能寻回神威印,加上之前被明皇遮掩了因果的纯明旨,人皇之争不敢说立于不败之地,至少比那魔母机会大上不少了。
晶莹的泪出现在尚春如的眸子中,本以为求而不得,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偿心愿。
“多谢师尊,此去北疆千辛万难,却是让师尊冒了奇险,师尊的恩德春如难报万一。”
尚春如美目盈盈,梦中都不敢有的期待,硬生生被自家师尊做成了,还是当着众多妖圣觉僧的面,斩了亵渎人皇之道的叶风彻。
姜默舒扬了扬眉眼,小小的印玺已然放到了自家徒弟的手中,轻轻巧巧,却重若山岳。
“没办法,这是我欠你的,也是郑景星欠你的。
不过却也是你欠天地人族的,以后你少不得要吞吐洪荒,行云布雨,才配得上尚家真龙人皇的名号。”
“师尊的教诲,春如绝不敢忘。”尚春如玉颜上升起一丝坚定,灵慧的面容多出飒然英丽之象,立在晨光中,脊背挺直,凤目凛光。
宛若戴上了黄金的冠冕,得其贵也承其重,山川莽原尽入眼,便是人间
“我倒希望你忘了。”姜默舒扬了扬眉眼,在尚春如不解的神色中,唤过了冷棠红,“棠红也过来,为师有件事情要对你们说。”
看着有些惴惴不安的两女,姜默舒冲渡弥仙尊抬了抬下巴。
劫宗元神却是心领神会但不愿听闻一般,讪讪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终归根由在自己,仙尊不过是推波助澜,姜默舒也有些无奈,四分苦笑加上五分叹息,再搭上一分的紧张,凑成了十足的尴尬,
“虽说有些亏心,不过若是时光回溯,为师也会做同样的决定和选择。希望你们能理解为师的苦衷。”
见得自家师尊和仙尊都是如此怪异,两女的心绪仿佛被姜默舒的话牵动,万千疑惑顿生。
师尊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景星?
尚春如和冷棠红对视一眼,难道当年莲醍天子陨落另有隐情?
“可是景星出了变故?”尚春如螓首微昂,踏前一步,青丝被天风吹拂,如珠帘一般散落。
“事实上,当年与莲醍天子一战,郑景星并没有参加。
是我御使神魔绊住了天子,仙尊以仙藤将之磨灭。
从头到尾,就没有郑景星!”
姜默舒将心一横,反正有纯明旨和神威印打底,便是气运反噬,大概也要不了渡弥仙尊的性命。
渡弥仙尊则是神色紧张,所有能护持气运的神通和法宝已然尽数激活,至于有没有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景星真的没受伤?”冷棠红的面纱瞬间尽数飘起,眸子中盈盈生波,玉容上更是微醺酡红,显然已是激动到了极点。
尚春如则是身形一个踉跄,檀口微张,急急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那景星去了哪里,当年他明明在虚天要塞,还被真魔抓走,难道……”
姜默舒苦笑着摇摇头,实在有些不明白,同样一句话,为何二女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事实才是最关键的。
“我是说,从头到尾,就没有郑景星!”姜默舒正色说道。
“虚天要塞没有郑景星!
中原雍都没有郑景星!
南域四姓没有郑景星!
从头到尾,就没有郑景星!”
在人皇二女不解的眼神中,姜默舒露出一丝惭愧,却也有着不悔。
玲珑的牌坊出现在姜默舒的掌中,这灵宝在姜默舒手中缓缓悬浮,袖珍的门户中有着雷火闪耀。
一条完整的束带,散发着莹莹宝光,被儒雅道子系在了脑后,
云霞明灭或可睹,欲寻麒麟望我来。
金玉道子依旧是当年玉树临风的模样,面若中秋之月,鬓若春风细裁,银衫桂水香,积石列松绝。
翩翩浊世佳公子,有飞雪洒然,有雷火煌傲,
一如典王府初见之时,温其如玉,乱我心曲。
“郑景星是我,姜默舒是我……”看着已然惊呆了的尚春如和冷棠红,姜默舒轻轻叹了一口气。
金玉麒麟旋即看向渡弥仙尊,却见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没有被气运反噬。
“当初为了炼制神魔,我需要到人皇秘境取人道气运,才不得不伪装了身份,所以当初我尽量以公平的条件来交换。”金玉麒麟娓娓道来,语气中淡定但认真。
“至于后来的事,却是阴差阳错,才让这因果延续至今。”姜默舒将手一摊,慨然地摇摇头。
尚春如掩着檀口,复杂心绪实在有些难以言说,心上人变师尊,这怎么算?
光华一闪,姜默舒已是取下了束带,恢复了儒雅的本象,苦笑一声,“当初,郑家仙尊若是告诉我,这化身之宝外相如此之好,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的。”
“师尊……”冷棠红已然是瞠目结舌,看看尚春如,又看看自家师尊,显然失了方寸。
姜默舒点点头,淡然地开口,“我知道你们一时都很难接受,不过,这就是事实!
春如和棠红,你们都是我的弟子,作为师尊,我会给予你们最大的支持,一如既往!”
渡弥仙尊同样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这事主要怪我,当初和默舒商量的是,让郑景星以力战天子而亡的方式落幕,若不是我多嘴,这事当年在虚天要塞就已了结。”
“谢谢仙尊!”尚春如冲着劫宗元神盈盈一拜,旋即水润美眸细细打量着儒雅道子,似是熟悉似是陌生,几个身份逐渐重合在一处。
金玉麒麟,景星大哥,自家师尊……
微醺玉容已然慢慢垂落,红霞争先恐后地涌上俏脸,烫得她浑身都有些软。
余霞散成绮红,风月拢作琼瑶,心事行云含怯,桃雪缀春如羞。
自家以后如何唤他啊,他又怎么看自家啊,当真羞煞人了。
“这是一桩因果,还有一桩,仙尊也听听……”四人气运勾连,已是最可靠的关系,姜默舒想了想,决定还是吸取教训,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免得以后生出芥蒂。
“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郑景星是我,姜默舒是我……”
姜默舒看着三人,酝酿了一下,“其实我还有一个身份……”
渡弥仙尊哈哈一笑,“说说看,能让你这么郑重,这身份怕是非同小可!
怎么,你家宗主已经暗自传位给了你?因为怕引起催玉的忌惮,所以是秘密传位?”
姜默舒不禁为劫宗元神的想法大为赞叹,不愧是仙尊,想法当真天马行空,这个以后可以考虑考虑。
“倒不是这个,知道这桩因果的人也不多。
怎么说呢,和郑景星有些相似,我除了是默剑,其实玉诡也是我……”
猛烈的咳嗽从仙尊口中传出,眼中的谐趣已然被震惊取代,死死盯着儒雅道子,似是在述说又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千言万语在喉间滚了又滚,终是只汇聚成四个字,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连我都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