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化真和流明妖廷不计成本的投入,整个分锋岭已然要塞化了,妖气弥天扬起,和上方的连云战堡勾连在一处,别是一番催杀长青的气象。
不时就有大妖统御所属妖军冲出妖岭,就如一柄柄锋利的妖刀,从不同的方向斩向锁龙大营的护军,配合着上方妖云中神出鬼没的云雾幻陨四部妖军,不断试探,不断切削,不断冲击……
虚天要塞中的修士也是丝毫不惧,不时卷起血潮倒冲妖军,一座座七星阵好似璀璨星辰点缀在血潮中,爆发的神通光华更似将青冥和云界点了个通亮,日夜不歇。
锁龙大营则是宛若一朵盛放的明,无时无刻都向外吐露着莹光蕊,大大小小的光华就如一条条灵活的触手,不断刺向妖军所在。
在漫天光华和阵阵好似闷雷一般的轰鸣声中,郑景星回过头来,淡然开口,“这就是你们要赴死的地方。”
一个凝真后期的龙家子弟踏前一步,“那依麒麟的意思,我等是去虚天要塞,还是去锁龙大营?”
郑景星已然有言在先,到了西极,便没有龙家家主一说,战阵之上,杀伐所在,没有上下之分,只有生死之别。
杀伐之外,战阵之下,所有人都可畅所欲言。
“虚天要塞规矩森严,需加入日月星三军,更何况熟悉七星阵也需要磨合的时间,不太适合这次历练。”
郑景星看了一眼杀伐所在,思索了片刻,将手指向了锁龙大营,“还是去锁龙大营,你们按修为和默契组成讨`伐队,族外的修士一律不加,后面若有人员折损,便彼此合并。
我冲击妖军阵势,你们便随我出战,其它时候,自行去锁龙大营接任务。”
对于此次选择跟来的龙家子弟,郑景星还是比较放心的,共有五百三十七人,修为最弱的,仅蕴气八层,全都参加过破龙战潮,也知道此来西极事关重大,俱是在族中留下了遗书。
“得令!”
所有龙家修士猛地抱拳,都是龙魂一脉,也都参加过战潮,彼此不算陌生,便寻了相熟的,三五成群,各自遁向了锁龙大营。
见众人先行一步,郑景星转头看向妖军和诸宗修士争锋之处,目光已然幽幽。
关二山从未见过郑景星如此模样,不由得一怔,也许,父亲那傲然天地的性子之下,也有柔软的地方呢。
昏昏天地掀风`波,无情眉目红尘客,巍巍战来,淡淡杀过。
关二山似是忽然明白,这望不断的静默间,这斩还乱的终无言,有着那么多的难言意艰,有着如此多的难书遗憾。
原来,父亲做出某些决定之时,并不是只有洒然决意,而是伴着不能言的痛苦。
关二山犹豫了一会,轻轻地道了一句,“麒麟,这些龙家子弟一定要死在这里么?”
诸脉天子已然承认白玉京姜家,还有南域郑龙两家的地位,便是天地陷落,姜、郑、龙三家依然可以在天地中繁衍生息,甚至可以跟随天子讨`伐诸天。
这个消息已然通传人族五域,只是被当作天魔分化人族诸宗的手段,徒惹人笑似的,三家甚至都懒得辩解。
不过部分天宗的高层却是清楚地知道,这是诸脉天子对血脉传承最高的礼赞,便是在那妖族之中,也仅有龙凤二族的血脉得了如此评价。
这其中的明妙,郑景星肯定是清楚的,只要他愿意,这些龙家的子弟根本不用死。
“他们为什么不用死,难道仅仅是因为血脉高贵么?”
郑景星按着关二山的头,重重在发间揉了两下,随后便牵着俊俏童子的手向着山下走去,山间的薄雾轻岚轻轻抱住了两人的身形,如同上天少许的垂怜,赐予了他们片刻的安宁。
关二山猛然点点头,刚要争辩,却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只能嘟起嘴巴无奈地说道,“不是说龙家先祖勘破真龙顽傲,破了龙脉桎梏,那龙家仙尊舍生忘死,更是以性命应了龙誓么。
这样的决意,这样的无悔,已然证明了这一脉的前路,正该作为我人族的底蕴。
我姿质还算出众,所以宗门也愿意给我时间成长,不是一个道理么。
还是幼苗,就这样放在这血肉磨盘里消耗了,不值得。”
听到阎罗天命这样说来,郑景星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天地杀局之中,谁也避免不了,只有将所有的筹码放上去,赌那一线胜机。
而且伱有一件事说错了,你家宗主给你的时间,不是针对你,其实君罗玲和你的待遇是一样的,其他孩童都有这样的待遇。
这是他愿意给出的公平和体面,跟你是不是阎罗天命没有关系。”
啊?!关二山猛然一怔,握着那宽厚温暖的小手不由得一紧,细细思索了一番,脸色不由得有了一些变化,抬头看向身侧那高大身影的目光已变得有些复杂,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麒麟,难道我不是特殊的么,或者说,在你的眼中,我是不是阎罗天命其实并没有区别……”
“二山,你当然是特殊的,不过天地中每一个有情众生都有自己的志趣慷慨,这里面倒没有高下之分,有人求顺意,有人求罡正,有人要宴天下,有人要观青山,有人想迎风对月,有人想轰轰烈烈,彼此所坚持的碰撞在一处,便成因果。
你也好,君罗铃也好,我都很喜欢,也希望你们能一生顺遂,这就是我的执,也是我来锁龙大营的因。
从这一点来说,跟你是不是阎罗天命确实没有关系。”
郑景星只感到牵着的那只小手猛然一僵,却是马上又变得松软,甚至有些滚烫。
麒麟没有侧身看童子,也没有停下脚步,依旧牵着小麒麟向前漫步走去,唯有悠悠的话语遗落在山间,消散于天地,“这天地不太干净,不利于你们成长,我尽量打扫得勤快些,才好交到你们手上。
虽然隔得有那么一点久远,但确实有人为我做过同样的事,我这人啊,偏偏有那么一点要强,却是不想比前人做得差了。
若是踏着泥踩着血还是没做完,你也别嫌弃……”
小麒麟没有说话,只是那小手却是将温暖的手掌攥得紧紧的,似乎怕有什么会滑落一样。
隐隐约约,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薄雾中摇曳着前行,却是愈来愈清晰。
……
“金玉麒麟已到锁龙大营,甚至有龙家一众道子随行,南域传回的消息证实,龙家除了留下几位金丹主持局面,修行有成的道子几乎是倾巢而来,可见所图甚大。”
分锋岭的妖廷议事殿中,一位妖王沉声汇报着,不过眉眼中却是有着一抹担忧,人的名,树的影,当日龙宫是如何破灭的,作为曾经的龙宫十二灵王之一,至今他仍是历历在目。
那抹战潮中灼灼耀眼的雷火,是如此的明煌,如此的耀眼,硬是以诸多修士的性命为代价,锁住了地脉,也锁住了生路,将一众真龙钉死在龙宫。
这等气运逆天,傲比日月的道子,尊为麒麟实至名归。
在妖王的对面,有化真妖师,有流明妖皇,有诸多妖圣,有
待妖王退下后,没有人贸然说话,都静静看着妖师迦云真。
迦云真同样静静环视了所有人一眼,目光在流明妖皇,琨蛟妖圣,
围剿龙宫余孽,南域四姓虽然占了绝大的上风,但海域太大,加之水妖在海潮之下多少要占些地利,所以始终处于剿之除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局面,这些水妖听命于逃出生天的六位灵王,如今算是迦云真监视南域的触角。
所以,南域四姓出现异动,他便收到消息,已是思考多日了。
命昙宗尽起神魔天命,金玉麒麟杀来锁龙大营,自然不是来请客吃饭的,他私下和
难道是巧合,命昙宗和金玉麒麟根本不是为了“金鳞化龙”而掀起的大战。
还是说默舒那边有别的谋划,值得命昙宗摆出如此架势,难道想一举打破分锋岭阵线?还是说目标是流明妖皇、琨蛟妖圣,
“各位都说说吧,命昙宗这等大张旗鼓,毫不掩饰,我等是闷守,还是对攻。”
迦云真抿了一口手中苦茶,那抹苦涩在唇齿之间蜿蜒流转,牢牢提醒着他,对面于杀伐之中的难缠,“不知流明妖皇如何来看。”
流明妖皇苦笑了一声,眉眼间多少有些意外,怔了几息方才开口,“会不会是那姜默舒在尸鬼那里失了面子,又发作不得,这才掀起大战挽回声势,免得被东界那边抢了风头,若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以守势为主,挫其锋,耗其锐,待其力竭而衰,再说反攻之事,可以进退自如。”
西极人族诸宗兵临城下,倒是让化真和流明两大妖廷冰释前嫌,流明妖皇便是再没眼力,此时也知道是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当年不查不慎,不仅放出了命昙宗这头猛虎,更是失了万妖军的忠心,这才酿成了弥天大错,眼下只能拼命补回。
围坐的妖圣小声的讨论起来,这也是化真妖廷败退白玉京后的惯例,用云真的话来说,就是智者千虑,终会有一失,他也需要所有拼杀在前的妖圣,设身处地来想想,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明显,事关生死,一众妖圣自然是不会有半分大意,从那以后,锁龙大营和虚天要塞设下的陷阱再没有陷落过任何一位妖圣,甚至有一次反过来将红袖香居的元神给卷入了妖云,若不是尸佛天命见机得快,以因果真言逆转了焚南妖圣的血脉大神通,加上锁龙觉僧拼着重伤撞破妖云封锁,那中原来的元神怕是根脚都没立住就已然陨落在西极之地了。
迦云真轻轻抚着茶盏,不置可否,“妖皇的意思是以守为主,不知其它大圣可有看法?”
“明明我等战力略占优势,岂有闷守的道理,各属妖军成阵后已然能配合妖圣征伐,不是我妄自尊大,便是中原魔域那些天子掀起的魔潮,也远不如我煞军的威势。
要我说,就彼此对耗,抽冷子给对面一记狠的,落他一两个元神或是神魔天命。
那郑景星不是来了么,若能把他陷落,破了人族气运也不错……”
焚南妖圣猛然抬起眸子,沉稳地开口。他负责考较各部军阵,煞军什么实力,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在各大妖廷源源不断的支援下,加上有军功换取血脉的刺激,无论是大妖还是妖王,不管是战力还是战意,都是冠绝几大妖廷。
加上云真鼓励属下大妖和妖王深挖血脉神通之间勾连的妙性,云雾幻陨四部妖军已然成形,驻于连云战堡,和虚天要塞打得有来有往。
分锋岭各属妖军在和锁龙要塞的拉扯、牵制中,已然隐隐占据上风。
他话一出口,好些妖圣都把目光转了过来,灼灼若火,经过修养生息,加上各大妖廷的支援,特别是流明妖廷不计成本的全力支持,双方实力的对比确实如焚南妖圣所言,虽然两边俱有长进,但妖军这边终是回气回得快一些,只是被妖师小心翼翼地隐瞒起来了。
锁龙大营加虚天要塞,共有五家天宗支应,戾煞妖军身后也有六大妖廷源源不断的输血,若是对耗起来,丝毫不惧。
迦云真点点头,旋即看向琨蛟妖圣和
顿了一下,妖师却是摊了摊手,啧了一声,“总不能他在中原丢了刑天,根本没想着追回,而是直接打算重新炼一尊吧。”
一众妖圣呵呵大笑,场中凝重的气氛顿时轻快了不少,这玩笑似的话语倒似将诸位妖圣的愁闷冲刷一空。
琨蛟妖圣和
“金鳞化龙”事关妖族气运,更关乎几大妖廷未来千年万年的血脉淘换,绝不能被命昙宗发现端倪,即便此战要陨落一两位妖圣,只要能保证化龙功成,真龙得以重新现世,一切都是值得的。
琨蛟妖圣烈烈出声,自有一股煌煌大气,“我同意以攻对攻,我妖族主生,正该搏命向前,能被打败,却不该被吓退!
如今在此的所有妖圣,均有裂躯护命的神通,又都是列阵而战,不用担心落入陷阱,堂堂正正的杀伐,我等又惧怕过谁?!”
金玉麒麟到了,龙家道子也到了,神魔天命也到了,但她丝毫无惧,真凤的血脉大神通不像真龙那般万化诸妙,却更显唯精唯纯。
浴火重生,倒逆生死,便是天地也要承认这血脉中的尊贵与不凡。
有神通护命杀不了她,有妖师看顾擒不下琨蛟妖圣,真龙便有望再现世间,即使有其它妖圣为此陨落,但对面也必然输了大局。
迦云真默然无言,轻轻抚着茶盏的杯沿,一众妖圣收敛了笑意,静静等待着妖师的决断。
“杀!”
一言轻落地,戾煞贯以天,生死何足论,无惧征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