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拨浪鼓在妖师的手上轻轻的转动着,“咚咚咚”的声音很是悦耳,仿佛让人的心都沉静下来了。
咿呀的孩童抓了几次抓不住,已然不满意的挥舞着小胳膊,踢着小短腿`儿,奋力向前爬去。倒是在他旁边,同样粉雕玉琢的婴孩好奇地眨着眼睛,冲着拼命爬行的妹妹撇了撇小`嘴,轻轻松松翻了个面,骨溜溜又滚了一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迦云真逗弄了两下,终是将那拨浪鼓递到吭吭哧哧的婴孩手上,笑意盈盈,眸子中也多出了明丽的光彩。
没想到妹妹很是要强,倒是哥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以后还不被欺负死。
迦云真轻轻用手一抄,翼行落和翼芷落已然出现在他的臂弯,玩闹了这么久,两个婴孩似乎也有些累了,咿呀了几声,便沉沉落入了甜美的梦乡。
他的面容上已然渐渐收敛了笑意,一抹痛苦的神色出现在眸子中,又被他死死按下,就如吞下苦果,饮下苦茶,那直透心腹的纠结滋味,说不得,道不得,容不得淡,容不得倦。
刚才落入他耳中,正是吐辞不清的两声咿呀,嘛嘛,吧吧。
无声叹了口气,迦云真微微摇了摇头,斩去了心中的杂念,也抚平了好似波澜的心绪,再度成为了一言而掀杀伐,一语定生死的妖师。
韫岩妖王立时踏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个婴孩,原本微咧的嘴角,却似凝固住了一般,好几息才幽幽移开了视线。
妖师挥了挥手,语气平静地说道,“叔父,把孩子送回紫苏那里吧,再不送回去,她就该亲自登门了。”
韫岩妖王沉默地点点头,满面欲言又止,怔了一怔,还是没有开口。
直到走到殿门处,终是忍不住转过头来,“云真,你让我在阅军中重伤,无外乎不想我上阵对上默舒。其实按道理如今化鸿不在了,正该由我挡在你的身前。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叔父,正是因为化鸿不在了,我才要考虑长远些。
万妖军拼到现在,故识只剩伱和我了,而紫苏提防着我,但她信任你,两个落落总要有人护在他们身边,直到他们长大成才,所以只有你……”
迦云真猛然睁开双眼,眸子中凛凛生光,语气很是认真,神情中更是无比郑重。
韫岩妖王和他相识已久,已然看出他的决意,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角色,有些话不需要多言,就像那烈烈的风,吹过似无痕无迹,其实早已过了万重山。
别梦易散,且记且念,碧染山河只为他年一言,活在过去,却要苦苦地谋划未来,死得容易,可怜留在世上的,却是太苦太难。
妖师和妖王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着淡淡笑容,有些苦,有些涩,也有一路同行的感激,更有托付未来的信任。
此前有跌跌撞撞,此后也说不得玉碎成霜,不过,两个人都知道,漫漫前路,却不是只为自己活着,还有着行落和芷落,烈烈风虎的慷慨气度,万妖军和化真妖廷的无悔杀伐,总要有人来听,总要有人来承。
韫岩妖王抱着翼行落和翼芷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迦云真静静立在殿中,似在等待,他知道终会有人进来,杀局之中能有片刻悠闲已是难得,他也不奢望能得到更多。
“云真,我凤廷九大明凰已经达成一致,连带所属禽妖,一并入世……”
迦云真微微一笑,世人多愚,他看到的真`相,很多人往往要等到事到临头,或是有着切肤之痛,才能感受到真实与恐惧,可惜,来得晚了些。
当年与风虎慷慨对饮,彼此笑着闹着,无拘无束地开着玩笑。
“化鸿,你斗心无双,一定能证就妖圣,我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一应闲杂事务,甚至婚嫁,我都给你包了,你安心修行。”那年的某位大妖说着这样的话,旋即飞快地将杯中酒喝得涓滴不剩。
“那说好,我若是成了妖圣,你却是不能输给了我,至少能统御的妖圣中除了我,好歹也要有其他人,若是有那真龙真凤听你指派,那才是有排面。”那年的风虎还是妖王,大笑着将手中的酒坛塞到对面人的怀里,满眼都是憧憬。
如今,话已成真,斯人不在。
“凤廷各位明凰能如此深明大义,云真很是佩服,
迦云真和
妖师的目光灼灼若火,似大雨倾盆,似要倾覆这天地乾坤,以漫天血色来祭故人有痕,远去背影无声,留世的终是有人来承。
瞬息之间,
妖师没有疯,或者说,对方以莫名的手段,牢牢守住了心关,距离疯魔只有一线之隔。
如今的他冷静也决然,不计得失,不计生死,或者说,只有这样无私无我的人,才真正适合执掌六大妖廷。只有为了胜负的纯粹,只有为了杀伐的凛凛,毫无压抑,不负造化,似白玉无暇,似铮铮和寡。
看来,无论是
“这位是……”迦云真侧过身,看着
亮丽的身影实在难以视而不见,那一袭明黄裙裾,那一眸霜雪明媚,令日光月色都显得轻薄了几分,似踏了清池莲舟,似许了人间长久,让人不由自主就想与她同行同梦。
“这是我凤廷灵秀,玑啼,修行姿质堪比化真妖皇,有几位明凰同意入世,倒有三分原因是考虑到她未来的道途。”
“玑啼,妖师闻名天下,倒是不用我多介绍了,以后自然会熟悉。”
靓丽的少女身着明黄裙裾,妍姿却是被映得更加明媚,眸光昭昭,气质中却有着对未知的好奇,似是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期待。
那双丹凤眼中似有着期许,没有半分羞赧,仿佛让人心怜的绕指柔中,却有着包容一切的大气,似乎整个天地,都应拜倒在她裙下,被她随意采撷。
凤廷灵秀的眸光射向对面,自有一股从容不迫。
“化真妖皇能以无上斗心破开前路,我很是敬佩。”
玑啼的声音宛若冰玉相击,一言一语都令人不自觉想看向她,“所以,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那悍勇的风虎,如此舍生忘死,以至于煌煌斗心上甚至找不到任何瑕疵。
我不明白的,其它人更难以说清楚,所以我想留在你身边,自己来感受。”
迦云真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拱了拱手,“玑啼贵女,天地之大,何处不是炼心的所在,我想一定有人说过,我这人着实不是良配,对此我也算有点自知之明。
更何况囿于杀局之中,哪容得下什么情情爱`爱,何苦呢?
若是耽误你的道途,我承不起这因果。”
玑啼对于妖师的话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笑着,又向前几步,直到与迦云真面面相对,兰息可触。
“无论你怎么说,我就是凤廷入世后
你若是打得过我,我转身就走,外间十二位妖圣也可下场,若有人打得过
除此之外,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赶我走。”
凤廷灵秀的眸光中透露出一抹坚韧,万万没想到,迦云真居然一口回绝了她的所请,混账,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别家妖廷梦寐以求的,他恨不得往外推个干净。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姑奶奶用强了,真当真凤一脉是吃素的。
至于迦云真,若是真要对上了玑啼斗法,那画面可就太美了。
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却见迦云真侧过头,罕见地避开了对面灼灼的目光,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对面也根本不讲道理。
对于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和我一起去看看吧,你将来会直面怎样的厮杀,又会和怎样的对手争胜!”
妖师长长吸了口气,沉沉出声,“冲击锁龙大营北面护军,水部、风部出战。”
……
锁龙大营中,所有的功勋和虚天要塞是共认的,只是虚天要塞的入军考核愈发严厉,便是天宗弟子,若稍有不慎,也不见得能尽数过关,加上要塞中行得是军法,讨`伐也多靠战阵,总有桀骜之人不愿受太多拘束,正好为锁龙大营接纳。
中原之地沦为魔域,总共有三家中原天宗选择前来西极之地。碎梦楼和玄痕剑宗、化龙海府应对天魔侵扰,而锁龙大营这边,则是锁龙觉僧牵头,加上红袖香居两位元神支应,撑起了相应防线。
青冥之中血潮与妖云大开大合,浩瀚相击,而在锁龙大营和分锋妖岭之间,则是错综复杂的地势,有的是妖军故意遗留,有的是人族修士刻意布置,不时就有妖气爆发,又或是神通光华亮起。在此处争锋,无时无刻都需要小心翼翼,能不能活,既看自家道力,更要各凭自己的福缘。
这时,龙家的三位修士,正在一片石林前有些犹豫,三人相熟,便一起在锁龙大营领了任务,负责清理这片地界,不过这石林中透露出的诡异却是引起了三人的警惕。
“只怪我修为太低,倒是拖了两位兄长的后腿。”蕴气八层的龙家族人喟然一叹,神色中却是多出一抹懊恼。
三位龙家子弟以神通和灵器探查,却找不到任何埋伏所在,却是隐隐心有不安,若是一人还罢了,三位龙家子弟都是如此,眼下这石林中大约是真有埋伏的。
若放弃任务,此时回返,锁龙大营会重新派出讨`伐队,若真的在此处与妖军接敌,他们三人不算任务失败,不过此战功勋却是没有了。
但若是三人离开后,埋伏的妖军也见机退走,三人便坐蜡了,履历上有三次同样的记录,便只能结算功勋离开大营。
龙家子弟实在丢不起这等脸面。
“都是同族兄弟,哪里的话,望京你敢以蕴气八层走这一遭,我等也是佩服的,更何况,我不过凝真两转,临散也不过三转,有着灵器,符箓,大家战力却是差不太多。”另一位龙家子弟轻轻摆了摆手,淡然开口。
“大家就别矫情了,还是想想如何处理这石林吧。”名为龙临散的子弟看着眼前的石林,不禁有些为难。
“这个,要不将所有的符箓和雷珠砸进去,身上的灵器也丢进去给爆了,这样都逼不出来的话,只能说这些妖军够狠,我们权当这次任务喂了狗。”龙望京一咬牙,恶很狠地开口道。
“这和郑家有何区别?”另外两个龙家子弟不由得目瞪口呆,难怪蕴气八层就敢来西极,这等只管这顿不管下顿的爽利,实在颇有家主风范。
龙望京脸上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不瞒两位兄长,家母正是郑家女眷,往日里倒是大手大脚习惯了,不过眼下正该如此,过了这关再说其它比较好。”
龙临散和龙百如想了想,缓缓点头,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怕是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好,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不过就是符箓、雷珠、灵器而已。
活着,还有完成任务,实在重要太多了。”龙临散呼出一口气,慨然说道。
然后,龙临散和龙百如就怔住了,看着龙望京跟献宝似地掏出了三十个储物袋。
“都是雷珠?”龙临散惊讶地张了张口,终还是出声询问道。
“家母当年的陪嫁,这次哭得不行,说什么也要我全部给拿上……”龙望京挠了挠脑袋,郑重地点点头。
龙临散和龙百如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却见到一片青色猛然从天边卷了过来。
轰!
无数的风刃夹杂着妖气铺天盖地斩下,整个石林被削为了平地。
龙望京瞬间激发了护身的灵器,倒地的一瞬间,猛然一震,只看到龙临散和龙百如已然被切为了两段。
族兄……最后一个念头刚刚冒起,他已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