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以谎破劫

刘白载不能置信地看着郑江炼,对于自家顶头上司的大驾光临有些不解,“郑主管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郑记主管的笑容显得有些危险,站在房门外一动不动。

此话一出,倒是让刘白载有些不好接话,气势上更是当场弱了几分,不过瞥了瞥郑江炼身后的房门,一点灵光倏地出现在刘白载的心头,让他瞬间呆若木鸡。

他正欲开口,对面的顶头上司却是赶紧摇了摇头,微不可闻的声音倏地在耳边响起,“正常接待即可,勿要声张,身负天地众生之望,总归得让他有一处清净的地界。”

刘白载顿时一怔,旋即微微颔首,全力压抑着语气中的颤抖,“我去安排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否则站在这里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郑江炼摆了摆手,走之前不经意地又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眸子中多出了一抹淡淡笑意。

有女相伴,实在是妙,这东界之行若能修成正果,倒真是天地保佑。

“对了,你这里可有幽冰化意茶?”忽然想起一事,郑江炼赶紧问了一句。

“有的,人族各域的灵茶都备了不少,可是……”刘白载有条不紊地回道。

郑江炼当即轻声赞扬了一句,“很好,这麒麟楼多亏了你,这茶不错,等会送到里面,以后也多备一些。”

“菜式上也做了安排,这是席单,主管看看可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两人低声交流着,脚下却是很快,转眼间已是离了这宾厅老远。

噗哧!

厅中的倾城绝色嫣然一笑,甚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你这大兄倒是有意思得紧,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居然躲得飞快。”

如玉的容颜仿佛带着莹光,明媚得宛若春山不空,也似那长梦从容,令人心荡想与之共。

“莹玉梳蝉,百媚绮前,云裳容,似斗婵娟,若是可以,我都想退避三舍……”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句话,宴厅面向露台的墙壁已是消逝一空,道子兴趣盎然地欣赏起露台上的歌舞,丝毫不怕冷落了身旁的佳人。

“你不是说不信情劫么?”此时的文婉儿再无半分人前强硬争锋的犀利,却是怡气笑语,显露出女儿家枝摇晃的风情。

金玉麒麟耸了耸肩膀,平静地开口,“没办法,这皮相太好,实在让我有些烦恼,总有人想将我一口吞掉。”

淡然,半点不谦虚,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仿佛在述说着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这般冷月清秋的样子,着实让一旁的玉人羞恼不已,轻`咬贝齿,喃喃出声,“谁想要吞掉你啊,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呢。”

道子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下面的歌舞,轻轻打着拍子。

倾城佳人温柔一笑,美眸中多出一丝暖波,施然起身,莲步轻移落到了麒麟边上,与他一并欣赏着世间美好,只是不经意间数度回眸,满是幸福地看向身边的妙人儿。

佳人多娇,爱看英雄,便得了此间一刻情浓,哪怕天地中血雨腥风。

妙人懒懒,怜人间难,岚遮水断择血雨晕染,一盏泼去带杀伐清寒。

不多时,已是有侍从入内将灵膳一一摆好,也拿来了金玉麒麟随口提过的幽冰化意茶。

看着眼前一大包茶叶,以及全套的茶具,郑景星不由得莞尔一笑。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现在麒麟楼的服务已是周到至此了么,便是迦云真执掌此处,也不过如此了吧,倒也不愧为这东雍

而且这麒麟楼的规矩也非常有意思,颇有普渡众生之意。

若是一楼蕴气的位置坐了一半,二楼的凝真便只能放开半数宴厅,三楼的金丹根据凝真的数量便只有十间宴厅不到。

蕴气坐满了,上面的位置才会多些,若是一楼没有蕴气修士光顾,二楼三楼便不会开放。

这规矩的来历据传是麒麟亲定,对此,自然没人亲自与郑景星确认,不过正因这个规矩,这楼里常年热闹,日夜不休,也是修士增长见识最好的地方。

更是以贴心服务闻名东雍,号称麒麟楼

文婉儿脸色发红,不过也是微微颔首,这麒麟楼的主事居然这般知情识趣,实在难得。

轻轻将手一召,茶叶和茶具已是落到了玉人的身前,摆开了阵势,

“我初涉此道,且在君前献丑了……”玉颜耀明珠,绛唇含白玉,倾城佳人轻拢慢捻抹复挑,低眉信手似在诉着心中无限情意。

“妾身的努力,还请景星品品个中意趣?”将一盏香茗轻轻放在道子身前,文婉儿一语双关的温柔开口,俏`脸上浅笑嗔白,绽放出灿若桃李的笑容。

“茶不错,人比茶还好,不过我的性子,有茶便喝两口,没茶也无妨。我这样说,婉儿可觉得我不尽人情?”

郑景星将茶水一饮而尽,就如牛嚼牡丹一般,旋即明确地拒绝了对方,“我承认你很优秀,甚至我还答应过别人,若有合适的道侣也不会拒绝,不过你不合适,至少眼下不合适。”

“哦?景星可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文婉儿柔声开口,丝毫没有半点沮丧。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家的问题,我的雷火要洗净天地,倒是没有多少功夫耽搁在儿女情长之上,

世人都说是人皇二女负了我,其实是我大梦醒后,明了本心,主动斩断了与她二人的因果。”

金玉麒麟淡淡笑了笑,慨然开口,“雷火孤傲,实在不是良配,况且,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不可能!”文婉儿脸色骤变,语气中有着难以置信,“以你的修为必然能稳破天劫,晋升为金丹天人!

再沉淀千年,元神也是十拿九稳,怎么可能寿数不够?”

“虽然我的神通之道还可精进,不过金丹前路已经断了,而且绝无再续的可能,阳寿最多只有三百,甚至因为神通太烈,还要打个折扣。

此事只有我家老祖、渡弥仙尊、还有刑天之主知悉,眼下多了你,算是我对你心意的回应,勿要告诉其他人。”

郑景星将手一摊,语气轻松地说道,似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要想解决情劫,自家和本体商量了一下,干脆一拍两散,绝了这金玉麒麟的道途和阳寿,反正三百年也够洗净这天地了。

情劫再强,也总落不到待死之人的头上吧。

“不会的,一定有其它办法……”文婉儿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很快恢复了正常,“便是元神之道缺了手段,那妖族和天魔呢?

我知道妖族可替身换脉,天魔也有诸般魔妙,一定有办法可以让你活下去。”

“够了!”金玉麒麟冷冷出声。

玉人一怔,瞬间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方才有些委屈地道歉,“对不起,景星,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时情急。”

“我与妖魔不能并立,此事无须多言,此事只因你的情劫在我,我才直言相告,勿要外传。

以后你证了元神,还请关照一下南域郑、龙两家。”

道子轻轻一叹,依旧平静地笑了笑,就如没有将三百年后的生死大限放在心上。

闻言文婉儿已是眉眼微垂,沉默了下来,似是无言地抵抗着什么。

金玉麒麟见状,轻轻舒了口气,果然有效!等会本体送那玄石道子来了,一并如此处理,自家实在是机智得一匹。

“景星……”如玉佳人倏地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正待她要鼓起勇气开口之时,轰!一声巨响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

爱别离,怨憎会,世间的因果或为机缘天成,或为人心算计,

看得破的,不说破,看不破的,或是一撞而过,俱是欲有所求,覆手难休。

郑景星微侧过头看去,见了慨然迈进麒麟楼的那人,不由得喟然一叹,“居然是他!”

文婉儿正是一腔忿怒无从发起,见得下面狼藉的场景和破碎的大门,眉目间已是有着森森杀意,“居然是他,来东雍闹事,想死么?”

“郑景星,听说你来了东雍,怎么玩起了白龙鱼服这套?这么怕见人的话,缩回南域多好。”

嚣张至极的话瞬间回荡在麒麟楼中,让一众震惊的修士再次愕然呆住。

从没有人敢在麒麟楼闹事,包括各家天宗金丹,今天这麒麟楼的大门却是被一柄雪亮长刀斩成了碎片,一个身影煌煌正正从大门的破口处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不要命了?!

而那人口中的话,则是让楼中的修士猛然回过神,麒麟也在?算算时间,金玉麒麟确实应该到了东雍了,难道眼下就在楼中?

来人走得很慢,倒拖着长刀似在蓄力一般,让所有人不敢轻易上前。

额间的骨玉实在是太过有名,唇红齿白的俊俏冷脸也不难辨认,眸敛森森冷华,恨浸尸骨难拔,命昙破命一刹,得了如今孤寡,唯剩长刀斩无暇。

少年大马金刀立在麒麟楼的露台前,似有孤怀冷眼,如沸悲欢。

露台上歌已休,舞已停,钟鼓不敢向其敲轻,

楼宇中灯火明,香氛凝,众修不敢道其姓名。

那如冷玉冰石一般的眼神,扫过蕴气,扫过凝真,扫过金丹,让人感觉到如有森森刀意嶙峋,如同饥饿的妖兽,怨极的恶鬼,要择人而噬。

凶戾的眼神直直落到二楼的一座宾厅,旋即不再移动。

少年的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冰冷而森然。

众多修士蓦然回首,殿室光转,而那霞雾厅壁已是化为星雨落下,宛若翩翩鱼龙舞。

灯火阑珊处,正有金玉道子神情湛然,一旁的佳人宛若雪柳缕缕朦胧,笑靥盈盈若有暗香浮动,好似亿万人中一瞥惊鸿。

而不知不觉间,也有一名女子站在了少年道人的身后,娇娇皎皎的玉颜上却有着无奈苦色,像在凄风冷雨中飘摇不休。

“有朋自远方来,必诛之,我这恶客上门,麒麟你可要动手?”

少年旁若无人地开口道,并不因为对面居高临下而有丝毫气势落下,大家只是人设不同,主角配角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站得高有什么用,自家还是本体呢。

金玉麒麟抬起右手作了“请”的动作,“你若是看得上,这麒麟楼送你拆了就是,不过有些东西,不在外相而在人心,这楼就算你拆了,终是会重新建起来的。”

飙戏嘛,不是说你是本体你就强,自家在北疆和南域多方磨练,姬催玉之前还是自家在演,你能赢过我?

俊俏少年和金玉道子的眼中似有刀光剑影闪过,竟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收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郑江炼和刘白载已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彼此看了一眼,都是看到对方铁青一般的脸色。

眼下不是麒麟楼保不保得住的问题,而是郑家麒麟与那凶戾尸鬼,有可能要继续分出高下生死。

“去,赶快遣人通报人皇,还有三家天宗……让元神来干涉。”郑江炼一字一顿,从紧`咬的齿缝中挤出了字句。

刘白载面如死灰,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已经通报过了。”

啥?郑江炼猛地转过头来,麒麟楼的管事从刚刚起,并未离开他半步,怎么通报的?

“之前有过预案,若是有金丹在楼中闹事,会有三条独立的渠道,同时向人皇外务司和三家天宗求援,眼下的情况正好符合。”刘白载细细地解释起来。

人才啊,自家怎么之前没发现,郑江炼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麒麟楼的管事。

与自家这金玉麒麟沾边的人,好似都有些气运呢。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天雷对上地怨,已是快要出事了。

“相逢不如我专程来偶遇,上次未完的比试,不如今日续上如何?”

少年道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让麒麟楼中的众多修士暗叫不好,麒麟自是不会退避的,既然有人邀战必然会应下,然后……

分出生死,同归于尽?!

命昙宗当日比试的过程已是轰传天下,一抹忧色顿时出现在诸多修士的眉间。

甚至有修士悄悄瞥了一眼窗外,祈祷着元神赶快来,只要没打起来,就还有机会拦下。

一旦尸鬼和麒麟斗法开始,就什么都晚了。

“不行!我来东界有要事处理,你若有兴致,可等我事情办完,你我再分出生死。

找个无人之处或是当着天下修士,都随你。”

出乎所有人意料,金玉麒麟断然拒绝了姬催玉的邀战,这个拒绝好似一道狂风,在麒麟楼的修士中掀起了不能置信的波澜。

而那尸鬼的应对更是让诸多修士一头雾水。

“可以,不过我来都来了,不能比神通,那比比气运吧。”

少年道人冷冷一笑,轻轻在长刀上敲打着,“我身后这女子,东界诸宗送到我身边以作联络,以后可能要长随在我身边,

你身侧也有一女子,想来必是天宗道子,多半心仪于你,就让她二人比试一番如何。

若是我输了,我安心在东界等你来与我了结因果,时间地点皆由你定。

若是你输了,你让她刺上一剑,你可敢?

忘了说了,她是素卿幻宗的弟子。”

素卿幻宗?麒麟楼中的大多数修士一脸茫然,唯有几个天宗的嫡传道子,心头闪过了宗门曾经的警告,刹那间明白了这其中的绝大风险。

看向少年道人的目光已是有着深深的恐惧,这姬催玉当真好生阴险!

金玉麒麟没有说话,眉眼更是凝在了一处,似是遇到了难以开解的疑难。

“姬催玉,你如此行`事,实在是有些小人了。”

文婉儿眸子中尽是霜冷,猛然出声,她万万没想到,本是悲蝶仙尊试探性的一手,居然会被这人反过来扣在金玉麒麟身上。

他怎么敢,他怎么想到的?

少年没有理会如玉佳人的挑衅,而是转过头看向有些发抖的风尽殷,哈哈大笑,

“看到没有,你只要胜过边上那女的,便能得麒麟爱慕。若是输了,只能怪你自己没把握住机会。”

风尽殷只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恶鬼的陷阱,眼前这尸鬼的话,一句都不能信,听都不能听,自己为何偏偏鬼迷心窍一般跟着他来了东雍。

她的眼中已是腾起了盈盈水意,后悔的念头在灵台中疯狂啃噬着她的心神。

别答应!千万别答应!风尽殷抬眼看着那金玉一般的人物,却正好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柔和温润,没有半分雷火的凶狂,就仿佛娓娓述说着无不可为,无不可往,命中注定欣然来会你。

“她叫什么名字?”

“风尽殷。”

“好!风尽殷,你若是能胜过文婉儿,我让你刺上一剑,只一剑!无论结果如何,任何人都不会干涉这段因果,这是我的保证。”

金玉道子深深吸了口气,慨然点头。

居然答应了?!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呆了!

“不可!”文婉儿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郑景星的手,“景星,这是那姬催玉的陷阱,那女子必然有叵测神通。”

“婉儿,我知道逆慧恬情剑,也知道姬催玉的目的,不过我对你有信心,若能借此因果将姬催玉定在东界,实在是划算。”

“那万一呢?”文婉儿螓首轻摇,甚至将头一撇,显出气鼓鼓的模样。

“没有万一,即便有,我没有道途前路,也没有长生阳寿,道明真`相后她会放弃的。”

金玉道子莞尔笑笑,“你当帮我一次,能赢最好,输了也不打紧,我有坚心秘法,又是数百年内必死之人,想来顶得住恬情一剑。”

而在下方,姬催玉的脸上则有着惬意的笑容,“风尽殷,我没有骗你,麒麟的手脚都被我捆住了。

若你真倾心于他,便放开一切吧,赌上所有去挣个机会。”

“你是恶鬼!你是魔头!”风尽殷美`目怒睁。

“谢谢夸奖!而且你别忘了,我是个讲信用的恶鬼魔头。”骨玉悬额的少年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机会只有这一次,莫要浪费了。”

风尽殷一怔,神色复杂地看着高高在上的麒麟,以及他身侧那红霞一般的丽影,喃喃念了一声,“仅有一次的机会?”

过了几息,魅惑天成的女子微微叹息一声,直觉告诉她,眼前这尸鬼居然是真的想帮她,诚心实意,虽然方式有些粗暴,甚至让人难以接受。

“姬先生,你以我为剑刺麒麟,真的不后悔么?”

“佛母以我为剑斩命昙,她会后悔么?”

原来如此!风尽殷点点头,似是明白了尸鬼为何如此行`事的原因。

离怨坚如玉,裂碎两无声,

长恨似催老,春秋看得真。

紫衣女子款款迈过少年道人身侧,一声“谢谢”微不可闻。

在她抬起的眸子中,映入了金玉道子淡定且温润的面容,也映入了如玉佳人红霞一般的曼妙身姿。

“我不会让你刺他那一剑的。”半空中,文婉儿冷冷出声,却似比骄阳还要滚烫。

“麒麟他都愿意让我刺,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风尽殷淡淡开口,机会只有一次,确实需要她自己来好好把握,比如眼前天魔宗的道子。

直觉告诉她,对面是真的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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