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将钳口球以上的头罩布料割掉,让她能看得见也听得清楚,但无法出声——除了模糊不清的闷哼。他退后几步,同时以义肢朝她的胸部用力地一拧。
文斯由上往下盯着她,用屠夫的去骨刀轻轻敲击桌缘。夏兹觉得她从未见过比他更自大的人。他的姿势、表情,一切都散发着自以为是的恶臭。“你真的搞砸了我的周末。”他令人难堪地说着,“相信我,我一点也不想这样度过周六夜。在利兹一间糟糕的公寓里,穿着该死的绿色手术衣,戴着乳胶手套,这跟我想要的美好时光可不一样,贱人。”他同情地摇摇头。“你要为此付出代价,波曼探员。你会为自己是个愚蠢的小贱货而付出代价。”
他放下刀子,摸索着上衣,夏兹瞥见一个腰包。文斯拉开腰包拉链,从中拿出一张光盘。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径自走出客厅。夏兹听见熟悉的机器运转声,先是计算机的声音,然后她的打印机启动。她竖起耳朵,相信自己听见了鼠标的点击声与键盘敲击声,然后明显的是打印机走纸与打印时的震动弹跳声。
文斯回来时,手中拿着一张纸。他将纸拿到夏兹面前,她认出这是一篇附有插画的网络文章。她无须阅读文字就能了解纸张上方插图的寓意。“你晓得这是什么吗?”他询问道。
夏兹只是看着他,双眼布满血丝但依旧引人注目。她决心不向他做出任何屈服与让步。
“这是教具,学生波曼探员。这是三只智慧猴子——非礼勿看、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你应该把这个当做课堂座右铭的。你不应该招惹我,你不该多管闲事。你不会有机会再犯了。”
文斯任凭纸张飘落在地。转眼间,他扑向前用双手将夏兹的头往后推,然后他的义肢拇指覆上她的眼球,向下同时往外挤压,撕裂肌肉,将空洞的球体扯出停泊之处。尖叫声只存在于夏兹的脑中,但是声音大得足以让她进入死亡。
杰可·文斯赏玩着他的杰作,觉得十分满意。平时的杀戮是由截然不同的需求为出发点,以前他从未用纯粹美学的眼光好好欣赏过成果。但是这次不一样,眼前真是一件充满了象征意义的艺术品。他好奇是否有人够聪明,会注意到并且读懂他留下的信息。不知为何,他十分怀疑这一点。
文斯倾身微微调整放在夏兹膝上的纸张角度。感到合意后,他肆无忌惮地微笑。现在他只需要确认女探员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与线索。他开始有系统地搜寻公寓,包括垃圾桶。他已习惯与尸体共处,所以夏兹的尸身摆放在那儿并不会对他造成压力。在文斯极为细心地搜索厨房时,他心情放松得甚至轻轻唱起了歌。
在夏兹当做办公室的房间里,文斯找到更多出乎意料的东西。整箱报纸复印件、潦草的笔记、笔记型计算机硬盘中的数据与磁盘片备份、各种打印出的分析草稿——就是夏兹带至文斯家的文件。更糟糕的是,文斯在计算机中找不到多数打印数据的原始电子文件——有磁盘备份,但是硬盘就是找不着档案。这真是个噩梦。当文斯瞥见网络调制解调器时,几乎惶恐起来。档案不在硬盘中的原因就是她把东西存在别处,而且想必是在国家侧写特别小组的某台电脑中。那个地方,他是不可能进得去的。文斯唯一的希望就是,夏兹·波曼对计算机档案的偏执态度会如同要与他一决雌雄的事一样——绝口不提,否则现在他也无计可施了。文斯已经处理掉公寓里所有的线索,然后只能希望没有人会查看她工作时所用的计算机。文斯认识一些反对新科技的警察,如果让他们来评断,他们绝不会想到夏兹可能是个倾向科技化的人。再说,她原本就不应该实际办案,不是吗?文斯知道这个情形,因为在两人会面前,他十分谨慎而且不着痕迹地利用关系查探过她的底细。没有理由会有人将如此诡异的死亡与她的侧写训练联想在一块儿。
不过现在他该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呢?他不能将这些东西带走,因为若是遇上交通警察的临检与搜车就糟了。同样地,他也不能就这样丢着不管,让矛头清清楚楚地指向自己。现在他可唱不出歌了。
文斯蹲在办公室的一角,气冲冲地思索。他不能用烧的,太花时间,气味也会引起邻居的注意——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叫来消防车。他不能把东西丢到马桶冲掉,除非他将文件撕成碎片,否则水管马上就会堵塞,但是如此一来可能到黎明都无法处理完。他甚至不能在花园挖个洞将东西埋起来,因为人们一旦发现这个贱人的尸体,大规模的地毯式搜索也会随之展开,而且会从尸体周边的环境着手。
最后文斯别无选择,唯一能想到的解决之道就是将所有与他相关的证据一并带走。这是个可怕的想法,但是他一直告诉自己幸运之神与众神都眷顾着他,并且到现在谁都无法动他一根寒毛,因为他尽全力防患于未然,只为仁慈的命运留下一丝丝风险。
文斯将东西装进两个垃圾袋,蹒跚地将袋子提到车上,每一步都使尽了力。为了甩掉夏兹·波曼探员,他耗费了十五或十六个钟头的时间,精神与体力已即将耗竭。工作时,文斯从不服用药物。药物会让人产生充满气力与能量的错觉,因此一定会导致失手与愚蠢的错误。不过这一次他实在希望口袋里有用纸张仔细包好的古柯碱。只要一两排的古柯碱,他就能飞快地完成任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利兹市摇摇晃晃地走在这个该死的碎石小径上。
文斯小声地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咕哝,然后将第二个垃圾袋丢进车厢。他愣了一会儿,厌恶地皱了皱鼻头,然后俯身嗅嗅,证实了自己的怀疑——那个贱人在他的车里撒尿,弄湿了车厢毛毯。又一个要丢弃的东西,他想着,同时庆幸有现成的对策能处理这个问题。文斯脱下手术用绿色长袍与手套,将它们塞进备用轮胎里,然后小心地关上后车厢,车厢门啪地轻轻发出一声金属声响。“再见了,波曼探员。”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疲倦地弯身进入驾驶座。仪表板上的时钟告诉他现在时间将近凌晨两点半,他因此知道自己不会因为在半夜驾驶一辆时髦的车而被警察拦下,而且他将在四点半到达目的地。与内心的冲动奋战是唯一棘手的事情,因为他想猛踩油门,尽快逃离现场,离他的杰作越远越好。文斯一只手直冒汗,另一只却冰冷得如夜晚的空气。他驱车离开利兹,往北前进。
文斯比预期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他知道基本轮班人员要到周日早晨六点才上工,所以在此之前纽卡索皇家医院的维修中心将空无一人。文斯将车子倒车停进维修区的一个空位里,维修区旁边的双开门通往医院处理医疗废弃物的焚化炉。通常当他做完病房的义工工作之后,他会到这儿与服务人员喝茶聊天。他们对于能将名人——例如杰可·文斯视为朋友感到骄傲,而且他们也荣幸地提供文斯一张计算机门卡,承认他为维修部门的一员,让他自由进出此地。他们甚至知道,当半夜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会独自前来,忙碌地帮他们处理焚化工作——将诊间、病房与手术室送来、封好的废弃物垃圾袋丢进火炉中。
他们从没想到,文斯在烈火中加进了自己的燃料。
这是为何他不怕被人发现的众多理由之一。文斯不是将尸体埋作为自家露台根基的佛瑞德·威斯特。在他从受害人身上享受完一切乐趣之后,她们将永远消失在纽卡索皇家医院焚化炉熊熊的烈火中。对于一个不断吞噬全市医院废弃物的设备而言,两个满载夏兹·波曼研究资料的垃圾袋只算得上是开胃小菜。文斯进进出出忙了二十分钟,接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他终于可以倒在位于杀戮空间中央的、他最心爱的床上,忽略一切令人担忧的事物,然后安心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