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朝她们走近,拨开落在眼前的淡褐色硬鬈发。卡萝觉得,他如果想让自己看起来带有男人味,那么他已经落伍了。“乔登总探长。”他明显地装出低沉的声音说,“还有哈伦探员。欢迎进入未来世界。”
老天帮帮忙吧,卡萝想着。“你一定是菲利浦·贾维斯了。”她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我很感激你们在晚上这种时间还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时间不等人的。”他相当骄傲地说,仿佛这句话是他想出来的,“又或者我该说——女人。我们能理解你们工作的重要性,而且跟你们一样,我们全天二十四小时运作。毕竟我们是同行,同样地在防范犯罪,而且当我们失败的时候,我们会揪出那些该负起责任的人。”
“嗯。”卡萝不予置评地含糊应对道。这显然是一套事前想好、让人无以为应的说辞。
贾维斯仁慈地笑着,露出美国人常有的那种洁白牙齿。“这是观看室。”他挥手说道,无畏于自己毫不掩饰的陈述,“影像来自我们的全自动图书馆或是从现场实际测试过的许多摄影机。操作者选择数据来源,调出他或她想检视的画面。”
他领着卡萝与凯往前走,直到他们来到那名女子身后。靠近后,卡萝可以看见她身上的皮肤比脸部更为苍老,由于缺乏自然光与长时间暴露在屏幕辐射下,肤色呈现不健康的惨白。“这是吉娜。”贾维斯宣布道,让她听起来像是一名贵族似的,“你们一告诉我感兴趣的日期和时间点,以及想知道的车牌号码,我马上请吉娜着手处理了。”
“如我先前说的,我真的很感谢你们。你们幸运地找出些什么吗?”
“运气在此是插不上手的,总探长。”贾维斯不假思索而傲慢地说道,“尤其是拥有像我们这样先进系统的时候。吉娜?”
吉娜将双眼自屏幕上挪开,用脚将椅子向后一推,转身面对着他们,并从桌上拿起一张纸。“你们所谈论的那个下午,两点十七分。”她的声音清脆而有效率,“黑色福斯Golf离开M1公路往市中心去。然后,晚上十一点三十二分,银色奔驰敞篷车走了同样的路径。我们可以提供有日期、时间的录像带,含有两辆车的定格影像照片。”
“有可能辨识两辆车的驾驶人吗?”凯问,试图掩饰声音里的兴奋,但是徒劳。吉娜倍感玩味地扬起眉毛,看着她。
“显然地,白天的拍摄画面在那方面比较不会有什么问题。”贾维斯插话道,“不过目前我们用的是非常先进的夜间摄影实验工具,搭配我们的计算机强化技术,是有可能得到出人意料的好画质。”
“如果你们晓得要找的对象是谁,你们便可以认得出来。如果你们打算在《英国犯罪监察》里做‘有人认得这个人吗’这种事,就可能会有些问题。”吉娜说道。
“你们说这套系统是实验性质。你觉得这项证据在法庭中能成立的机会有多大?”卡萝问。
“车辆是百分之百。驾驶的可能性大约七成五。”吉娜说。
“行了,吉娜,我们就别悲观了。比如现在这些证据,就看律师怎么呈现给陪审团了。我非常乐意出庭作证,我以我的名声为这个系统的可信度担保。”
“而你是一名合格的专业证人,是吗,先生?”卡萝问。她并非企图故意让他难堪,但是时间宝贵,而她需要知道自己的立场有多坚固。
“我不是,不过我的一些同仁是。”
“像我就是。”吉娜说,“听着,乔登小姐,你们何不先看看我们有些什么,再看看那是否足以帮助你们取得确证,如此一来这就不会取决于陪审团对我们的技术看法为何了。”
当凯半个钟头后离去时,她紧握着一包录像带与激光打印的照片。两个女人打从心里知道这会将杰可·文斯逼入绝境。如果唐娜·杜尔还活着,她们将是她最后的希望。卡萝几乎等不及想告诉东尼了。走回车子的路上,她看了一下手表。午夜十二点半。她知道他会想知道自己得到些什么,但是她得赶回赛福德。而现在凯随时可以将数据送去给他。卡萝犹豫不决地站在车子旁。
别管那么多了,她想着。她真的想跟东尼讨论这些证据。他只有一次机会可以说服麦考米克与华顿,而她得确保他准备出一个有用案子,而这个案子能直接提醒他们警察该有的证据概念。
毕竟,如果他们真的需要她,她随身带着手机。
笛·恩萧探员的肩膀重重地靠上车椅,向前伸展着双腿,徒然尝试放松僵直的脊椎以及在这辆标志为刑事侦缉部的用车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她希望能把自己的雪铁龙小车开来,那辆车的坐椅似乎是为她的身形而量身打造的。设计沃克斯豪尔警用车的人,显然臀部该死地窄小许多,而且有一双她向往拥有却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长腿。
至少这样的不舒适让她保持清醒。笛的决心中有一种心怀恶意的骄傲让她继续留在岗位上。她跟汤米·泰勒一样深信,这些跟监任务全然是浪费时间与金钱,但是她认为若要向掌权者证明这一点,有比逃避工作更含蓄而有效的方式。如今,她已经太了解她的小队长而精明地知道,在夜晚无情地缓缓爬向黎明时,他将如何打发沉闷的时间。如果卡萝·乔登发现了,他会在连自己都还摸不着头绪的瞬间被调回去当制服警察。刑事侦缉部真是一个谣言制造工厂,她迟早会发现这件事的。即使不是在这个任务中,那么也会在其他任务中发现,或许在一个真的算得上是工作的差事上吧。
笛不会奢望在台面上忤逆乔登的权威。与其说她对乔登感到愤怒,倒不如说她为长官感到悲哀。她会在乔登背后露出怜悯的笑容、在暗中扯她后腿。一有机会,便说:“我真的不应该这样说,但是……”让事情看起来像:搞砸是因为乔登的指令,成功是来自团队的主动进取。没有什么比持续不断的中伤来得更具破坏性了。她应该知道的。在东约克郡警局的这些年,她有深刻的体会。
她打了个呵欠。不会发生什么事的。艾伦·布尔克利与妻子已经舒服地躺在被窝中,他们住在名过其实、所谓的新开发豪华住宅区中的一间小房子里。笛比较喜欢她在旧码头旁的渔民连栋式小屋,更别说那儿比较容易清洁维护了,虽然那儿现在已变成了敲游客竹杠的遗产中心。她喜爱那儿的鹅卵石路与空气中的海水味,并且感受代代的约克郡妇女站在那些门阶上远望海平线,寻找她们的丈夫的感觉。她真应该庆幸的,她带着一时的自我厌恶想着。
笛查看手表与仪表板上的时钟。距离她前一次这么做还不到十分钟,而两者的时间竟然依旧相差了五秒钟。她打着呵欠,打开小型携带式收音机,希望她私底下称之为无产阶级言论的听众来电节目已经结束,而电台主持人正播放一些好听的东西。正当葛罗莉亚·盖诺尖声地诉说只要她知道如何去爱,便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时候,布尔克利家前门的天窗突然亮起柔和的灯光。仿乔治王朝时期风格的天窗上镶了四片玻璃,而且结了霜。笛赶忙紧紧握住方向盘并坐直身子。就是这个吗?或者是失眠使得某个人起床泡茶喝?
如同突然亮起一般,灯光忽然熄灭。笛叹着气倒在椅子上,然后从车库门的下方,一条光线划过车道。笛一阵错愕,关掉收音机并摇下车窗,让湿冷的夜晚空气充满她的呼吸道,使感官更敏锐。是的,就是这个,错不了的汽车引擎声。
几分钟内,车库门抖动地升起,一辆车向前移动驶上车道。是布尔克利的车没错。或者情况是:布尔克利只付了三期这辆车的分期付款,而与他签下回购协议的人一旦找到如何无须真的强行进入布尔克利车库的方法后,便动手把车子夺回。当她看着,布尔克利本人下了车,往回向车库走去,并将手伸到内部,想必是要按按钮将车库的门关上。
“喔,天啊。”笛·恩萧自语着,一边关上车窗。她按下私人小型录音机的录音键,兴奋地说:“凌晨一点二十七分,艾伦·布尔克利现在正开车离开住宅。”她将录音机丢在身旁的座位上,一把抓起应该要让她与汤米·泰勒保持紧密联络的个人无线电。“这是C小组。A小组,你听得到我吗?完毕。”她发动引擎,小心地没有打开车灯以避免造成反光。现在布尔克利已经驶离车道,从死巷开出来并打右转灯。她放松踩着离合器的脚,依旧没有开车灯继续驾驶着,并在穿越新住宅区且连接干道的弯曲大街上发现他的踪影。
她一边开车一边按下无线电,重复呼叫小队长:“C小组呼叫A小组。目标移动中,你听得到吗?A小组,你听得到我吗?完毕。”在干道上,布尔克利左转了。她数到五,然后打开车灯,跟着他转弯。他正朝三英里外的市中心去,车速稳定,稍微高于限速。不会因太慢而引来过度谨慎的酒后驾驶之嫌;也不会太快,使得自己因超速而被拦车。“C小组呼叫a小组。”她在心里咒骂着那不知在何处的上司。她需要支持而他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想过呼叫勤务中心,但是他们只会派出一队警车,把纵火犯吓得逃到三个郡之外。
“喔,该死。”当布尔克利离开干道,开进小型工业区灯光昏暗的街道时,她发出牢骚。这看起来非常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当厂房的高墙将她包围的时候,她决定必须呼叫制服警察的支援了。她调大警用无线电的音量,拿起对讲机:“C小组呼叫中心,完毕?”
静电干扰发出啪嗒的声响,然后寂静。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所在位置正是散布于市中心、少数的无线静电区之一时,她的心一沉。唯一能请求支持的机会可能也成了绝望。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