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炼气法门,大体分为正宗、旁门两类。
阐截清静也好,西方极乐也罢,其实都有正宗法门。
唯有大教嫡传方能得授正法,窥得直指混元的上乘大道,余下法门养就护法仙神。
诸如阐教的清虚紫阳功,截教的炼煞化气之法,注重法术而非大道。
这类法门,若是按部就班修行,自然也是有望成就上乘功果,若是仓促炼就,实是自毁根基。
故而,本来命数,太岁才会在短短十余年时间炼就上乘火法,甚至能一扇将吕岳等道行高深之仙扇成红风。
奈何,其神通再大,总归逃不过身死道消,真灵上榜的命数。
大多数情况下,愈是神通稀奇,愈是仙道难成。
尤其是那等容易造下无穷杀孽之术,稍有不慎便会染上深沉业力。
这九龙岛能承载诸多仙人修行,自然也是仙家宝地,其径长约有十里,周遭崖壁高耸,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杨任冯虚御风,祭起神目,悄然观摩。
这岛上禁制颇多,各有玄妙,大抵分为三处,共有十一道冲天气机。
故而,岛内有十一位炼气士,至少都是散仙修为。
杨任思忖片刻,祭起青色遁光,大摇大摆往岛上飞去。
“何方鼠辈,怎敢擅闯仙人洞府?”
有个身着绿袍,头挽双髻的童子腾云驾雾而来,手持宝剑,语气倨傲。
这童儿熟知阐、截二教仙人气机,倚仗其师威势,素喜欺凌散数。
杨任二话不说,轻挥衣袖,一巴掌将其拍飞,嵌进崖壁之内。
如今顶着散数身份,举止也需相符。
“老爷,外面来了个妖道,好不讲理!”
童儿艰难爬出石壁,其道袍染赤,哀嚎撕心裂肺。
呼。
霎时间,黑风呼啸,阴煞涌动。
有四位仙人联袂而至,各持兵刃,来势汹汹。
杨任观其形容,啧啧称奇。
这四个道人俱有一丈五六尺,其脸色或白或黑、或蓝或赤,模样古怪。
奈何,其修为俱是散仙境界,若非四人形影不离,多半早就被仇家打杀了。
“汝是何人,怎敢伤吾童儿?”
其中一位,戴一字巾,穿水合服,面如满月,仗剑出言。
“贫道乃北海散人韩立是也,此番受邀前来,尔等童子出言不逊,本就该受到惩戒。”
杨任冷着脸,缓缓攥住二龙剑。
“好贼子,怎敢倒打一耙?”
当中有位黑面赤发的道人,嗔念大起,杀心汹涌,毒祸泛滥,其肌体干瘪,如同树皮,元神黯淡,仿佛孤魂,骤然祭起一桩法宝。
杨任见状,祭起先天木行之气,长剑斩下,化作无数枯叶落英。
叮。
其法宝受阻,显现真容,原来是颗光华内敛的宝珠。
杨任见状,身形一动,祭起阳煞,剑光随行。
噌。
仙剑落下。
这黑面道人躲闪不及,自肩胛骨往下,划开一道巨大创口,其脏腑枯朽,未曾流出。
杨任剑光依旧迅疾,继续斩下。
终于,余下三位道人反应过来,施展手段。
宝剑、四棱锏、开天珠、辟地珠一齐砸下。
“莫要伤吾兄弟!”
杨任催发木行道气,祭出一点神火。
轰。
火海滔天。
宝剑、四棱锏先后收回。
叮、叮!
杨任剑势先后受开天、辟地宝珠阻遏,缓滞片刻。
余下三位道人搀住兄弟,连忙退开。
此刻,他们终于发觉,这人定非寻常散数,故而出言示弱。
“吾等未有恩怨,此番生出龋龌,定有内情……”
杨任闻言,双眸微凝。
“有甚么内情?”
杨任神情冷冽,缓缓攥紧剑柄。
“哎呀,诸位莫要再打了!”
自远方传来一道雄浑声线。
诸仙循声望去,却见是那赤脸赤袍的朱天麟,御风而来。
杨任见状,抱剑而立。
“这是吾在东海结识的好友,虽非玄门之士,可是却得了上古道法,炼就一身玄妙神通。”
朱天麟大步流星,攥住太岁袖口说道。
“如此,定是误会,请道友息怒。”
有个面色青如蓝靛的道人,郑重稽首道。
这四位仙人,本身道行不算高深,何况还失了狴犴、狻猊、花斑豹、狰狞四尊凶兽坐骑。
昔年天数变化,毒祸生出,虽未造多少杀孽,终究练的是采煞气入体的旁门之法,颇受磋磨。
好不容易联手创出合阴气、阳气、阴煞、阳煞的法门,未曾施展,已被逐个击破。
朱天麟循声望去,瞧见那黑脸道人身前创口,不由得暗自心惊。
“汝等兴师动众阻我,至今未曾自报家门,实在无礼。”
杨任言罢,轻轻摩挲剑柄上雕刻的两条真龙。
“贫道王魔。”
穿水合服的白脸道人打了个稽首。
“贫道高友乾。”
穿大红服的蓝脸道人打了个稽首。
“贫道李兴霸。”
穿淡黄服的赤脸道人打了个稽首。
“贫道杨森……”
穿皂白服,面黑似锅,仙身受创的道人,倚在兄弟臂膀上,神色萎靡。
“贫道是清静之仙,未曾与人为恶,今日是尔童子出言不逊,吾才略施手段惩处。
尔等不分青红皂白,骤然围攻,本已有取死之道,吾心存善念,未下杀手,诸位好自为之。”
杨任言罢,轻轻抖袖,祭出一粒丹丸。
“今日我看在朱道友的份上,不与尔等计较,让他服下此丹,不消一时三刻便能痊愈。”
此前杨任出剑时,先引动一缕阳煞,藏在剑气之内。
这般手段,颇似余元法门,自能假托其名,打消疑虑。
故而,施以金霞丹,凭借阴煞化阳煞,其伤势稳固,耗费些光阴便能痊愈。
王魔接过灵丹,当即喂给兄弟服下,其身前三尺创口之内,煞气消散,渐有愈合之势。
“如此,诸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朱天麟见状,拊掌笑道。
咦,怎么又是不打不相识?
这厮怎好意思说是清静之仙?
“虽说东海灵岛众多,可是少有无主之地,故而,余上仙指点迷津,让吾来此找寻。”
杨任扭过头来,郑重言道。
朱天麟闻言,神色喜悦。
“如此甚好,吾师神通玄妙,摊掌能观周遭山河,定能助你寻到那草木荟萃之地。”
杨森服下金霞丹,伤势稳固几分,勉强撑起身子。
“今日道友手下留情,此番归去,定要盘问童儿,若那厮的确曾出言伤人,贫道亲自登门谢罪!”
杨森言罢,躬身一拜。
这般,九龙岛四圣一齐回归洞府。
“今日重逢,实在喜悦,吾已备下素斋灵酒,请移步赏光。”
朱天麟笑容满面,神色真诚。
杨任闻言,怎会猜不出其心思?
本就无有多少交情,如此热情,定是看重他那蕴养草木的神通,好炼仙丹灵药罢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
杨任祭起神目,望向九龙岛下蕴含的浓郁土行道韵,微微颔首。
这座灵岛蕴含的土行真性,完全抵得上三座骷髅山,本就是极佳的炼性之所。
如此,朱天麟在前,杨任在后,一齐去往岛内最高的那座山峰,径直入了洞府。
此地约有十丈见方,壁上嵌有明珠,光华流溢,宛如白昼。
正中桌案前,坐着个身穿大红袍,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三眼圆睁的道人。
此仙自然是那天定的瘟部正神吕岳,如今已是大罗神仙境界,气象非凡。
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其三位门人。
“老师,这位便是那北海散人韩立,虽非玄门之士,其神通却胜过徒儿颇多,余元师叔也对他青眼有加。”
朱天麟来到堂前,躬身一拜。
吕岳闻言,祭起法目,悄然观摩那散人气象。
奈何,太岁修成变化之术,其身上无有几分玄门气机,唯有木行道气流溢。
“贫道也是散数出身,若非圣人垂怜,教授玄门之法,如今怕是早已身死道消。
吾见尔等年轻散仙,宛如瞧见昔年自己,心中涌起诸多感慨,一时不知如何言说。
今日至此,何妨多待些时日,谈经论道……若有庶务,让吾门人代劳即可。”
吕岳言罢,轻挥衣袖。
呼。
这大堂之内摆着的六张桌案上,凭空多出了些酒盏瓜果。
“如此,多谢上仙。”
杨任打了个稽首,自行寻了桌案坐下。
朱天麟知其脾性,笑而不语。
余下周信、李奇、杨文辉三人,眸中俱有冷色。
“韩兄,吾等师兄弟久居海外孤岛,未曾领略过北海仙神手段,可否请道友指教一番?”
周信骤然起身,其人身长一丈七尺,发似朱砂,头戴莲花冠,面色青如铜钱,巨口獠牙,眼放凶光。
“莫要无礼。”
吕岳手掌虚按,轻声言道。
“今日贵客临门,怎能擅动刀兵?此后修行闲暇,尔等论道斗法无妨,莫要伤了和气。”
吕岳言罢,微微一笑。
奈何,其形容凶恶,虽是在笑,瞧着却格外骇人。
杨任闻言,缓缓端起酒盏,自酌自饮,神色云淡风轻。
朱天麟见状,暗自喜悦。
若是师兄弟与韩立斗上了,定有好戏看。
杨任悄然祭起神目,观摩地下境况。
这吕岳修为深厚,贫道该如何瞒天过海,炼化那岛中戊土道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