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影七应后便退下了。苍莫止和知州在书房从制毛笔聊到制墨,又说到制纸,聊的热火朝,连屋里炭火熄了都没感觉到。等苍莫止从书房出来,外面已是明月高悬。苍莫止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内心无比激动,完全不亚于打了胜仗延州有了方向,可不就等于打了胜仗吗?“清眠睡了吗?”苍莫止问。影四从屋顶下来:“回王爷,越大夫已经睡下了。”“睡了啊……”苍莫止语气温和地说,“睡了也好,就不去打扰他了。”他怕自己兴奋劲儿没过,去越清眠那里说起来没完,耽误了越清眠休息,恐怕又得挨白眼。第36章 养兔子的计划在苍莫止与知州商议后,决定安排到云家村去。云家村地势平坦,并不靠山,资源比其他两个村匮乏不少,或许其他两个村还有潜力可挖,可云家村真的是有什么一览无余。而养兔子不需要太多资源,地里的草,扒下来的菜叶子,都可以成为兔子的粮食。勤快些的可以结伴去栾村附近的山上割些草,都是不花钱就能得来的,就是出些力。“谁去跟云家村的村民谈这事?”早饭桌上,越清眠吃着素包子,喝着豆浆。“原本想让知州去,可怕他魄力不够,村民们若有不同意,他很可能想从长计议,所以还是我去为好。”这次他不想再麻烦越清眠了,加上越清眠对养兔子的事并不了解,不像种药田,还有经验可言。“也好,多带几个人,你现在手还是不便,有什么事也好有足够的人手差遣。”这是越清眠对苍莫止外出的要求,就算没有危险,也得人多他才放心。“不用吧,怪麻烦的。”苍莫止向来不喜欢带太多人,就像他之前到来正村找越清眠,哪怕是晚上,他也仅带了影七一个。越清眠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用表情和态度表示自己要求的不容拒绝。按理说,苍莫止并没有必要听越清眠的。可被越清眠这么看着,他实在再难说出拒绝的话,便同意了。越清眠很满意,看着他早饭吃完,消食了半个时辰把药喝了,才准他离开。苍莫止前往云家村这一趟出奇的顺利。云家村的村长十分配合,苍莫止说什么他都说定当尽力,连半刻的犹豫都没有。这反倒让苍莫止不习惯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云家村已经听说了来正村的事。他们村虽然没有来正村那样几乎每个人都有的病,但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再者,养兔子对他们来说不是为难的事,耽误不了种地,还能有额外的收入,根本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只要慎王满意了,以后村里真有个什么疑难杂症的去求一求,说不定神医就愿意帮忙看看,这不等于是给自己多铺了条生路吗?他们痛快,苍莫止也不磨叽。让村里每户来登记能养多少兔子,到时候苍莫止统一去买小兔崽,按登记数量分给村民养。收时也好根据分发下去的数量来收。当然,村民也不能给他乱养,如果都养死了,或者养的瘦,皮毛不光滑,是要问责的。“王爷放心,我们村一定好好研究养兔子的方法。”村长承诺,“我们村之前有人养过的,算是有经验的。待我们再合计一下,讨论出最好的饲养办法,每一户都按规去养,应该差不了。”就算村里人养兔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可村长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让王爷放心。况且王爷说了,养好了按比市价高不少的价格收,为了多赚点钱,谁能不好好养啊?!苍莫止和知州算过了,制毛笔是门手艺,要学不仅得聪明,还得手巧有耐心。如此,让每家每户都学制笔显然是不现实的。不如由王府出钱开一个制笔铺,云家村可以挑几个巧的到时候跟着师傅学习,每制成一支笔都能有钱拿。而剩下的村民,靠给制笔铺养兔子赚钱,对各方来说都足够稳定。刚到中午,越清眠就听十六说苍莫止回来了,还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提前折返了。结果见到人一问才知道是太顺利了。也好吧,总算有一件顺利的事,多少能提升些干劲儿,不至于感觉处处困难,处处费心。苍莫止刚回府没多久,前面就又有人来报,说良伯到了。十六一听,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嘴里欢快地喊着“良伯”,就往侧门跑去。越清眠想着府里上下,良伯不认识的应该只有他和阿凤了,于是便带着阿凤过去了。与良伯见一面,也省得苍莫止带人到芳苓院来了。“良伯,我可想你啦!”十六抱着良伯的手臂,完全一副爷孙天伦的画面。良伯是个慈眉善目的人,能看出来他是打心底里喜欢十六,笑的褶子都深了不少。见他们来了,十六主动给良伯介绍:“这位是越大夫,是王爷的好朋友,半路遇上跟着我们来延州了。这个是我新认的弟弟,叫阿凤,良伯你不要怕他,他可乖了!”良伯前几日收到了苍莫止的信,对府上情况是有了解的。先是向越清眠问了好,然后又俯身与阿凤说话。良伯这样和善的老人是最能降低孩子的防备心的,阿凤难得很快开口问了好。良伯很开心,对阿凤和十六道:“待我先去跟王爷请安,晚上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芋头甜糕。”“好!”十六高兴地应道。良伯又对越清眠道:“到时候越大夫也尝尝老奴的手艺吧。”越清眠微笑着点头,又说:“我只是平头百姓,良伯无需自称‘老奴’。”良伯只是笑着,并没应话。影七赶过来,带着良伯去见苍莫止了。至于之后苍莫止如何安排良伯与影七的职责,越清眠是不准备过问的。回芳苓院的路上,十六叽叽喳喳地说着良伯做的芋头甜糕有多好吃,还说自己小时候为了能多吃点芋头甜糕,可以一天不吃饭芸芸。越清眠走在两个人后面,仿佛这冬日残景都不足忧伤了:“今天可不能空肚子。今日冬至,全府上下都要吃饺子。”立冬时他只够给苍莫止弄一顿饺子的,今天冬至,必须全府上下都要吃上才行。“哎呀,这一天天学字学的我连日子都记不清了。”十六望着天,“话说都冬至了,延州还没有下雪,真是难得的暖和了。”越清眠跟他一起望了望天:“我倒希望下一场大雪,端雪兆丰年。”阿凤见两个人都望天了,他也望了望,没望出什么东西来,觉得没意思,便抱紧了他的小猫,想着赶紧回去喂兔子去,厨房的婆婆给他准备了好多不要的菜叶,他可以慢慢喂。苍莫止和良伯没聊太久,影七便带着良伯去安置了。良伯放下行囊都没休息,就撸起袖子去了小厨房给大家做芋头甜糕去了。越清眠在屋里看着书,影七来说,请他晚饭到王爷院子里吃。越清眠闻言点头,没有多问。今天应该是府中上下到延州以来最热闹的晚饭,下人们聚在一起庆祝冬至,侍卫们自己弄了一桌,影卫也没落后,除了还在外办事的影卫赶不回来外,其他人带着阿凤,也热热闹闹地开了席。苍莫止这里虽然只有他和越清眠两个人,但菜色丰富,一点都不输其他人的席面。苍莫止把饺子放到越清眠面前:“先吃这个,立冬的时候跟你说的,给你做纯瘦肉的饺子,加了白菜了。”越清眠很满意,提起筷子吃起来。苍莫止就知道他发现不了,都说了,饺子馅里不掺点肥的肯定不好吃,只要剁的细细的,越清眠吃不出来的。“冬至结束再有半个来月就进腊月了。今年是在延州过的第一个年,可得好好热闹一下。”越清眠说。想来,他都没跟苍莫止正儿八经地过过一个年。“好啊,如果你不忙的话,由你来安排可好?你安排好了让良伯去准备。”如果越清眠愿意费这个心,苍莫止肯定是一百个乐意。“那我想一想,估计还得跟良伯问一问。我可没操持过过年的事,以前在谷里,这些事也轮不到我操心。”越清眠真心觉得饺子味道不错,不愧是王府的厨娘,虽然不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味道,却不能否认真的好吃。“可以。其实我也没操心过过年的事,以前在京里,都有专人安排。”苍莫止并不太注重那些张灯结彩的表面,他更看重的是跟谁一起过节。像在京中,宫宴之后,他可以和二哥妹妹一起小聚;在军营里,他是跟信得过的得力下属及影卫们一起;而今年,他可以跟越清眠一起。这些都是他信得过的人,也是他愿意相信的人。越清眠想了一下,说:“要不我们一起张罗吧?”“我们?”苍莫止是没想到的。“嗯。反正腊月地冻了,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给你医手,你我都没别的事干。不如找点事打发时间。”想到能和苍莫止一起安排过年的事,他还挺期待的。他都这么说了,苍莫止肯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而且就像越清眠说的,腊月可以说是一年之中最闲的时候,找点事做也好。便同意了这个提议。饭后,苍莫止消化了一个时辰,便坐进浴桶泡起了药浴。这是越清眠今天新换的药浴方子,需要配合针灸一起。所以苍莫止在那泡着,隔了一个屏风的越清眠则坐在桌前用药臼捣药,手边放着芋头糖糕,等着时间到了好给苍莫止施针。屏风很透,加上屋内烛火明亮,苍莫止能很清楚地看到越清眠制药的背影。通常越清眠制药不喜欢人打扰,如今能在他屋里做,就等于是不嫌他烦了。即便苍莫止近日来能感觉到越清眠没有原先那么挑食了,但看背影就会发现他还是瘦的,现在早上有兴致了会比划一番,身子骨比以前强壮些,可还是没达到苍莫止想要的程度。不过转念一想,他喜欢什么样的,越清眠会在意吗?肯定不会吧。心里所想不自觉地体现出来,就是一声叹息。越清眠没回头,只是问:“怎么?泡的难受了?”“没有……”这干巴巴的两个字没有说服力,苍莫止又找了理由补充道,“就是想起点琐事。”越清眠手上捣药的动作没停:“少想烦心事,心焦会气血不顺。”“你这话说的,谁还能没有点烦心事呢?”苍莫止笑起来,就算再会养生的人,也不可能没情绪。“谁都有烦心,但可以尽量不去想,不去琢磨。若是能解决的事就去解决,解决不的琢磨也没用。”越清眠知道心里惦记着各种事有多伤神,现在苍莫止正在恢复,最好是少费心费神。“你说的一套一套的,自己能做到?”苍莫止才不信。越清眠坦然:“做不到,所以希望你能做到。”“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自己都做不到,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只是在说养生的方法,怎么能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呢?”“也是。”苍莫止笑道,“是我说错了。”越清眠不与他计较,说:“尽量吧。现在你的康健可不只关系到你自己。”苍莫止身后站着太多人了,太多需要苍莫止去保护的、帮扶的,以及并肩而战的。“你说你也做不到不琢磨,那你都琢磨些什么?说来听听呗?”泡澡这么无聊,苍莫止就想跟越清眠说说话。越清眠放下手里的药杵,转身隔着屏风看向他:“以前想什么记不太清了,近来想的最多的,除了你的手臂外,就是医谷的事了。”说到医谷,苍莫止收了笑意:“医谷具体什么情况?我派去的人回我说医谷已经被烧的没剩下多少了。我私下也有让人去打听,但并没有查到是谁下的手,只是一些传言说是因为你参与了储位之争,连累了医谷,有人心怀不满或者忌惮,才动手想把医谷踢出支持争夺储君之列。”他能打听到这些,估计流传最广的应该也是这个说法。越清眠沉默了一会儿,娓娓道来:“我那段时间一直待在苍闻启府上,没与旁人接触,甚至没给京中人看过病,只是看书罢了。外出挺长时间的,我想着也该回谷看看了,往常也是在苍闻启那住个半月一月的,就要回谷看看……”结果这次他刚进顺宁城,远远地就看到另一边城外药芳山医谷的方向浓烟滚滚。不止他,城中的百姓都看到了,纷纷议论起来,说看着怎么像是医谷着火了。越清眠一刻都没敢耽误,本来想在城里给医谷的小药童们买点零嘴带回去,也顾不上了,骑上马直奔医谷而去。等他抵达医谷,谷内已是火光滔天。众多弟子受伤倒地,医谷的房屋倒塌燃烧,就像扑不灭火的林中坟场。没受伤的弟子一遍遍提水而来,可泼到房舍上就是杯水车薪,丝毫没有作用。医谷本就近山,房屋也多是木制的,加上书籍草药众多,都是易燃的,所以这样蓄意放火,根本扑不灭。越清眠对那场大火最后的印象是四处烟尘,中央空地上,受伤的弟子被抬到那里医治,其中还有他的师父,场面混乱嘈杂,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你可有头绪?”听完他的描述,苍莫止问。“没有。”越清眠直言,“我被逐出师门前问过我的小师妹,他说对方都是蒙面的,而且都是一身黑衣,头发也包住了,身上没有令牌,也没有任何绣纹,武功不错,谷中的弟子没有一个能重伤他们。也无法从他们的武功招式中判断他们是什么人。只在最开始闯进来时,带头的说了一句让医谷摆清位置,不要掺合不该掺合的事。”“医谷伤亡严重吗?”苍莫止知道越清眠可能并不想提,可不提不等于不存在。“还好,至少在我离谷前,有不少重伤弟子,但还没有人死亡。”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师叔们才只是把他逐出门来平息谷内弟子的不满。若真有弟子因此送命,他不给出点交代,恐怕谷内人心得散。“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对方并不是想杀人,只是想把医谷烧掉?”苍莫止分析。一般遇上真想杀人的,后期可能抵抗的人多疲于应对,才会选择放火烧。但刚进门时,谁都没反应过来,前面迎上去的多半要没命。“你是说对方是想给医谷一个教训,但又不想医谷彻底消失?”越清眠跟上他的思路。“对。不过越是如此,反倒越不好判断是谁下的手了。说是忌惮医谷能为皇子带来民心之人下的手可以,说是其他皇子不满老四有你这个助力也可以,甚至说不希望医谷与朝政扯上关系也说得通。”苍莫止无奈地笑了笑,“这一手重创医谷玩的高啊,谁都有可能,谁都脱不了干系。”“所以,你也应该是被怀疑的对象,对吗?”越清眠隔着屏风看着他,虽然无法完全看清苍莫止的脸,但他知道两个人的目光是撞在一起的。苍莫止没有敷衍,也没有有为自己狡辩,只说:“对,我也应该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