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多会儿,尤家那边又有了动静,这回是位做了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应该是尤大哥的媳妇。就见她手里端了个大碗,出了门便步伐麻利地往蒋家这边走来,光线不足的路面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走近院子看到越清眠,也没有故意表现出惊讶,只客客气气地叫了声“越大夫”。越清眠微微点头,再往尤家那边看过去,就见尤平和尤大哥在墙边探出个脑袋来,像是在偷看。尤大哥媳妇笑问:“越大夫还不睡呢?我来给二婶送点卤好的鸡蛋。”“蒋二婶应该是睡下了。”越清眠说,此时蒋二婶屋里已经不见光亮了。“没事没事。”尤大哥媳妇看起来并不在意,只是笑看着越清眠,“越大夫医术高超,想来应该很得王爷器重吧。”“还好。”越清眠能感觉出她是有话要说,眼下只不动声色地等着。“越大夫看着不大,今年二十有吗?”“二十二了。”越清眠答。这种问题他以前跟着师父出诊时常被问到,并不觉有什么。“可婚配了?”“尚未。”“哎呦,越大夫长得这样好,又得王爷信任,估计不少人给你说媒吧?”尤大哥媳妇别看成亲没多久,问起这些倒是一点都不脸红,可见是个性子直的。话说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到底是来问什么的,越清眠心里也有数了,微笑着回道:“还没有。”他只是实话实说,没必要非编个自己已有议亲对象之类的谎话,有时候谎话说多了,真的会露馅。“不知道越大夫老家是哪里的?”尤大哥媳妇继而问道。“顺宁,从小就长在那里。”越清眠说。那也是医谷的所在。“哦。”看尤大哥媳妇的表情,似乎对顺宁并不了解,很快又道,“既然跟着王爷来了延州,那应该会久待吧?”越清眠点头。尤大哥媳妇乐起来:“我夫家小妹今年十六,婆婆之前身子不好,没办法张罗给她看人家,一直耽搁着。我虽是新嫁过来的,但长嫂如母这话我也是听过的,所以见越大夫一表人才,又未婚配,就想问问你可有意愿见一见小妹?”越清眠并不觉得这样的询问过于冒昧,在村子里这是很正常的,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讲那些客套。“抱歉,婚配大事当由我师父为我张罗,如今他老人家身在顺宁,我实在不敢乱应承。多谢你的好意,还请为你夫家小妹另择佳缘吧。”越清眠不急不躁的语气让各方都不尴尬,就像一场随意的闲聊,成不成都不会计较。“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问,既然二婶已经睡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越大夫早点睡哈。”说完,尤大哥媳妇便抱着碗离开了,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问完了,便了了心思。没多会儿,尤家的灯便全熄了。越清眠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转身回屋,就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本王就让你出来住一晚,就有人要给你说媒了,越大夫是不是太出众了些?”第34章 越清眠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寻声看去,就见苍莫止从房后走出来。“你怎么来了?”越清眠上下打量着他,虽然只一天没见,但并不妨碍他想多看看苍莫止。“我再不来,怕是你回府就要给我送喜帖了。”苍莫止脸上没表情,听语气不怎么开心。越清眠笑起来:“别胡说八道。就你一个人?”越清眠想着他手上不便,应该不至于一个人前来。果然,影七从房后走出来,向越清眠行了礼。越清眠笑问:“外面冷,先进屋吧。”随后又对影七道:“你也别在外面待着了,去十六屋里休息吧。”影七应着就去了。越清眠把苍莫止带到他的屋子。屋子里点着蜡烛,这是越清眠药箱里会备着的东西,主要是晚上写方子可能用得上,便常年备着了。屋里没有炭火,比屋外暖和不了多少,但蒋二婶已经给备好了汤婆子塞进了被子,越清眠待在被子里不会冷。苍莫止显然很不满意越清眠的居住条件。越清眠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道:“这是来正村,就是尽全村上下之力,也不可能提供出比现在更好的屋子了。”苍莫止叹气:“真穷啊。”“是啊。延州穷,百姓过的难。现在还没进腊月呢,到时候只会更冷。”越清眠摸了摸茶壶,“坐吧。茶水已经冷了,你要是渴的话,我给再给你烧点水。”虽然麻烦点,但越清眠不可能让苍莫止喝冷水。“别麻烦了,我不渴。”苍莫止摆摆手,坐到了桌前,又看了一圈屋子,实在是挑不出能赞扬的地方。如果是他住,这个条件倒无所谓了,军营的条件没比这儿好多少,他是习惯的。但让越清眠住,他就觉得哪哪都不对。越清眠坐到他对面,桌子很小,两个人在桌下的腿就这么抵在了一起。苍莫止动了动腿,最后还是没移开,只是假装清了清嗓子,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越清眠嘴角微微扬了扬,没想到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狼崽子,居然还有这么矜持的一面。想归想,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于是越清眠问道:“你大半夜出来可以吗?让宫里来的人知道,会不会多想?”“放心,我让人给他们点了安神香,这会儿应该睡的正沉,连我是谁大概都记不起来了。”苍莫止得意地说。“你还有这东西?”越清眠都不知道。平日苍莫止不爱用熏香,要去参加宫里的宴席,身上熏香是礼节,他才会让人熏上。而安神香就更没必要了,苍莫止倒头就睡的本事,越清眠见的多了。“有一阵睡的不太好,二哥就让人给我送了些。”苍莫止笑了笑,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只是叙述一件事罢了。越清眠不用猜都知道应该是什么时候,没有多问,只说:“给他们用也挺好,省得浪费了。”“是啊。”他现在是用不上了,而且每天晚上都睡的很好。“今天泡过药浴了吗?”越清眠又问。“泡过了。泡完实在觉得无聊,你又不在府里,总觉得府上空落落的,便想着出来活动一下,就过来看看你。”苍莫止说的挺随意,但从王府到来正村,就算骑马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因为越清眠也想苍莫止了,所以并没说什么他不应该来之类扫兴的话,但想念的话他也有些说不出口,可以说时机不对,也可以说不想矫情。“这么晚了,你再往回赶,城门都关了。”越清眠说。“嗯。”苍莫止不是没想到这点,也不是蓄意要留宿,他就是想见越清眠了,见不到人恐怕今天晚上都睡不好,便没考虑太多地过来了。“所以,你睡哪儿?”越清眠故意这样问,漂亮的眼睛因为不加掩饰的狡黠而多了几分诱惑。苍莫止咽了下口水,干巴巴地说:“我有令牌,回城会给我开门。”越清眠白了他一眼,吐槽他:“苍莫止,你知道你最吃亏在哪儿吗?”他突然这么一问,倒是把苍莫止问懵了。越清眠直接道:“你就吃亏在不会装可怜。什么事都能抗,就显得不合群。”苍莫止愣愣地看着他,他从不知道自己应该学着装可怜,没人教过他。越清眠无奈道:“先不说你的大皇兄和你二哥,就是苍闻启,你觉得他哪里比你强?为什么皇上喜欢他大过喜欢你这个身披战功的?因为你功高震主?并不是,而是因为他会示弱。武功上,他比不过你,读书上,他比不过你二哥,也比大皇子略逊一些。但他的这些不出色是与你们比出来的,如果与其他人比,他也算是不错了。就是因为他很好地利用了自己的‘弱’,在皇上面前会装可怜,把自己弄成一个不差,但和哥们比又不够好的形象,让皇上对他的防备心是最低的,所以他才能在皇上心里有席位。”“而你,武艺上太出挑,又不会在皇上面前打一副‘读书一塌糊涂’的牌,被先生打了,也只会自己忍着。若苍闻启是你,估计挨一次打,就会跑到皇上面前哭一回,说些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惹先生生气了之类的话。如此,即便他武功再好,皇上记的更多的还是他读书不行,又吃不了读书那苦,成不了大事。”越清眠给苍莫止分析着。苍莫止听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问道:“老四在你面前也会装可怜吗?”越清眠呵笑了一声:“你的心眼大概都用打仗上了。我是欣赏他读书好,说话也温柔有礼。但最主要的还是他常在我面前说,自己武功不如你,你幼时总欺负他。还会说自己除了读书,一无事处,并没有别人看起来那么厉害。对了,还经常说自己对皇位没兴趣,只希望过平静的生活之类的。怎么看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苍莫止都听傻了,没想到苍闻启居然有这么多副面孔呢!可细细想来,好像正如越清眠所说的,虽然每次父皇考他们功课,老四几乎都能对答如流。可总是前面答的不错,后面就开始跟不上了,答的不如大皇兄和二哥,然后再赞一赞兄长聪明,自己愚笨之类。而他属于不会,但能硬答,还会狡辩的那个,也难怪父皇不喜欢他。越清眠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母妃去的早,公主殿下年纪又小,想在宫中生存下去,只能你和你二哥齐心协力,相依为命。而你习惯的生活方式我也不是要让你改,只是告诉你,有的时候可以稍微用点小聪明,不用那么直接。”苍莫止现在心情复杂的很,越清眠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他心上敲开了一道缝,让他明白日子不必时刻扛着过,他的心里有点痛,又有点暖。“那我今天不想回去了,睡这儿行吗?我看这床还挺大的。”苍莫止算是活学活用了。越清眠再次笑起来:“你要是不嫌挤,倒也无妨。”想是一回事,真正躺在一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两个人都属于从来没与别人一起睡过的,自己床上突然多了个人,就连翻身都要顾虑一下会不会吵到对方。于是两刻过去了,两个人都是瞪眼看着屋顶,完全没有睡意。“睡不着?”苍莫止问。他能通过呼吸感知到越清眠睡没睡。“可能是累过头了,反而不困了。也可能是换了地方,没有在府里踏实。”越清眠没把睡不着的责任往苍莫止身上推。苍莫止坐起来:“估计是身边多个人不习惯吧。”因为屋里冷,两个人都只脱了外衫,没有那种里衣相贴的暧昧感,就算苍莫止心里挺喜欢这样的,也没生出半分旖旎的心思。越清眠拉了一把他的衣服:“赶紧躺下,被子里好不容易有点热气,都让你掀没了。”苍莫止忽而笑起来:“我是暖炉吗?”“差不多吧,至少今天晚上你可以充当一下。”越清眠知道如果他不这么说,苍莫止为了让他能睡个好觉,很可能找个借口连夜回城去。果然,苍莫止重新躺回被子里:“那你明晚怎么办?”“明晚我泡个脚再睡,会好一些。”“是不是有点后悔说自己出诊,要过几天才能回府了?”苍莫止的笑声像是共振进了越清眠心里,虽然冷,却踏实。“是有点。不过想到能让皇上多头疼两日,我稍微冷一点也没关系。”越清眠在记仇这件事上向来很倔强。“你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苍莫止吐槽他。“没办法。人家是皇上,我没有伤他一千,自己全身而退的妄想。”他还是摆得正自己的位置的,也是因为他摆得正,当初才有机会为苍莫止报仇。苍莫止沉默了一会儿,主动道:“冷的话可以往我这边靠一靠。”越清眠没有拒绝,就算不冷,他也愿意离苍莫止近一点。想到一见面时,苍莫止说再不来可能要收到喜帖的事,他问道:“话说,怎么苍闻启成了你们兄弟几个里第一个成亲的?”“大皇兄和二哥我不清楚,父皇和皇后都没提过这事。我嘛,你看父皇忌惮我的样子也应该明白,他怕我找个高门贵女,会成为我的助力。又拍给我指个小门小户的,朝野上下会议论他亏待于我,索性就搁置了。”这点苍莫止看的很清楚,不过他也不想娶自己不喜欢的人,这样反而称了他的意了。“那也挺好。”越清眠是真心觉得好,上一世苍莫止没成亲,这一世万一皇上哪天突然脑子不对劲儿了,要给苍莫止指婚,他还得想办法把这婚事搅黄了,怪麻烦的。“老四那婚事对外说是两个人偶然相遇,一见钟情,实际是蓉妃费了好大的劲儿给安排的。蓉妃母家是靠她起来的,言官之家,在朝堂上势力有限。所以她一直想让老四娶个武将家的姑娘,就看中的定南将军家的孙女。”苍闻启要娶谁这事越清眠一直没问过,今天是聊到这儿了,他便提了一句。越清眠才不管苍闻启要娶谁,他只记得上一世这位四皇子妃的娘家让他在京中待不下去,他才遇上的苍莫止。“费尽心机娶的,到时候日子过的怎么样还两说呢。”越清眠翻了个身,他对苍闻启与四皇子妃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并不兴趣,只是现在想起来,到苍闻启死,四皇子妃也没有给他留下一男半女,估计夫妻感情应该不会太好。苍莫止也觉得这样为利来的婚姻没意思,不过摸不准越清眠的态度,试着问:“你要是想知道些小道消息,我倒可以让人去探一探,回来说给你听。”这种坊间八卦并不难打听,而且能衍生出来的版本可比事实有趣多了。越清眠赶紧道:“别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别污了我的耳朵。”苍莫止笑出了声,越清眠觉得这笑声就像贴在他耳边似的,让他耳朵发烫。想离苍莫止远一点,可床就这么大,而且他要是挪远了,苍莫止恐怕又会多想。“赶紧睡吧,明天你还得早起回府。”越清眠提醒他。“好。”苍莫止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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