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先去学堂看看,顺便问问现在负责学堂的先生,最近翰林坊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车内,听见冯鑫的建议,江砚舟和温庭都表示同意,对前者而言,他倒是很想去学堂看看,这个世界负责教书育人的先生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
至于温庭,她去哪儿都行。
青铜马车停在了学堂屋舍前,三人陆续下车,眼前是一排红砖青瓦带着古韵的建筑,支撑房顶的柱子被粉刷成朱红色,整个建筑以红色为主,青色为辅。
学堂院门半掩,郎朗的读书声从里缓缓飘出。春假已经结束快两旬了,短暂的假期后,于扬的孩子们再次被先生召回书院。
因为最近黄天教四处作乱的缘故,从上旬开始,学生吃住都在学堂,由文礼学派的先生看管照顾。
在几天前那场血腥的祭祀中,几乎很少有孩童被绑架。
跨过门槛,江砚舟的眼神有些恍惚,原身在死前那一年的记忆充满着灰暗与压抑,但拭去那些沉积在表面的痛苦回忆,琉璃的彩光便从底部射出,那是原身在少年时代,于学堂最美好的回忆。
每日晨起与同窗一起习武,练至汗流浃背,吃上一顿学堂特制的早餐,在先生的带领下学习世界通史,策论。
午后小憩一个时辰,去学堂藏书室自学古文,穿梭在高大的书架间,闻着丝丝墨香,沉醉于书海不可自拔;每一旬都有机关城的匠人来教授通识,尝试用一柄锤子敲出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机关。
那时候天是蓝的,隆冬的寒风吹拂在身都带着丝丝暖意,他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着希望,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乘上马车,周游三国各处,用自己的脚丈量这个世界的尺度。
可这样的时光自从那天他得知自己父亲失陷城外后,一切就变了。
他不顾劝阻,独自跑出城外,那诡异的巨木环绕中抢出了他父亲的半截尸身,但他的人生从此便彻底被改变了。
从学堂的天才,沦落到去码头做零工,最后在自己家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砚舟,砚舟?”
“啊,怎么了队长?”
听见冯鑫的呼喊,江砚舟回过神来,只见他已经踏进了院门,前者正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想起以前在这里上学的时光了?”
“嗯,是有一些怀念。”
江砚舟点点头,视线扫过四周熟悉而陌生的建筑。
在出城后,原身的记忆就变得支离破碎起来,能抵抗黄天应该是他的灵魂,而江砚舟恐怕是真的被城外的诡异污染才导致变得浑浑噩噩。
“既然我占了你的身体,就由我来替你看看这个世界吧。”
江砚舟在心中暗自说道,当这话在心底响起,他蓦然发现,身体似乎轻松了许多,像是有某种阻碍从体内消失了。
一声悠扬的叹息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江前辈,以前教你的先生是谁呀?”
温庭歪着脑袋看着江砚舟,碎花裙子在风中微微飘荡。
“是张儒墨先生。”江砚舟道。
“张儒墨先生?诶!那不是以前文礼学派负责于扬学堂教育的先生吗?”温庭两个小眼睛瞪得溜圆。
“江前辈竟然是张儒墨先生的学生,那前辈的成绩一定很好吧!”
“哈哈哈,砚舟可是拿了三门甲等,还有一门甲上的。”
冯鑫在一旁轻笑道,温庭看向江砚舟眼神不一样了。
后者总觉得怪怪的,感觉温庭是在看吉祥物一样。
“走吧,我们先去找负责学堂的先生,自从张儒墨先生走了后,我还没来过呢。”
冯鑫带着两人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独栋小楼前。
“这是以前张儒墨先生处理事务的地方。”
他走上去敲响了大门。
“咚咚咚。”
“谁啊。”半饷后,一声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嗓音从门后传来。
嘎吱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走出来一个儒衫老者,他头上带着方巾,眼角皱纹很深,眼眶深凹,但双目却如剑一般锐利,闪烁着知识的光芒,老者的胡须被打理的很整齐,不算浓密刚好能一手捋住。
“老夫王玄,几位来此何事之有?”
“王玄先生,我们是机关城负责翰林巡逻的小队,今日冒昧打扰是想了解一下这里最近的情况。”
江砚舟三人此刻都穿着机关城的直裾,身披大氅,王玄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随后这位老者挪动脚步,示意三人别站着门口。
“既然如此,三位不妨进屋一叙。”
“麻烦先生了。”
江砚舟三人连忙行礼,跟着王玄走进房门。
让三人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王玄很好说话,开口便问道:
“三位来翰林坊,应该是想要揪出黄天教的余孽吧。”
“先生慧眼。”冯鑫点头应声,随后问道。
“先生久居翰林坊,对这里应该很熟悉,在下想知道,最近一旬内翰林坊有没有出现在可疑人员,或者说奇怪的人员流动。”
江砚舟脸色有些古怪,他看了眼表情认真的冯鑫。
翰林坊虽然不如江宁坊鱼龙混杂,不如兰桂坊占地辽阔,但也是于扬七个坊市之一,常驻人口上万。
问一个在学堂教书的先生整个坊市内人员流动的情况,这样真的靠谱吗?
不会强人所难吧。
但出乎他的意料,王玄竟然沉思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老夫的确发现翰林坊近一旬的人流有所变化,但因尚未波及学堂,所以并未详查,既然三位今日为此事而来,于情于理老夫都不应拒绝。”
看着王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江砚舟张了张嘴,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什么鬼,这老先生还真的可以?
虽然知道王玄是超凡者,甚至应该是和墨承一样的五品超凡者。
可就算是墨承昨天表现出来的能力,也在江砚舟的理解范围之内。
但探查一个坊市的人口流动是不是太犯规了一点。
这是人肉天眼系统吗?
就在江砚舟恍惚之间,王玄已经起身走向里屋。
他趁机坐到冯鑫身旁,见后者望来,立马低声道:
“队长,文礼学派掌握的什么体系啊。能探查一座坊市的人口流动,有那么厉害?”
江砚舟只知道张儒墨是五品的术士,但对文礼学派掌握的具体体系还不清楚。
“文礼学派?”冯鑫想了想,低声道:
“文礼学派掌管天下文气,他们认为万事万物之间都需要遵循一种名为礼的规则。巫祝体系是他们最本质的力量体系,就和我们机关城的匠人一样。
巫祝体系我也只知道前三品,分别是巫祝,乐师和术士,大致的能力应该是可以通过正确的仪式,祭祀天地,获取力量和加持,具体的你得问文礼学派的人。”
说完后他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江砚舟,淡淡道:
“这些知识都在老大给你的那本书上,我看你就知道,昨天你绝对没看。”
“啊……这。”被当场抓包,江砚舟的表情有些僵硬。
“算了,昨天事发突然,就原谅你一次,今天记得一定要去看,里面的知识很重要。”
说完他便挥手让江砚舟坐回去,此刻温庭正抱着手,望着天花板愣神。
突然她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转过脑袋,探头探脑地望向里屋。
“怎么了?”冯鑫开口问道。
“里面有动静,我感觉到了亡魂了气息。”温庭指了指王玄进入的里屋。
说客拥有共情的能力,能够连接他人精神,对灵魂很敏感。
“应该是王玄先生在进行仪式,他或许想通过亡魂帮忙?”
“亡魂……”被温庭一提醒,江砚舟顿时回忆起原主记忆中,张儒墨曾经在课上召唤过亡魂给他们讲课。
“巫祝,这个名字还挺贴切的,也不知道以前这个体系叫什么?要是邪教的人走这个体系,会不会变成亡灵法师?大招是亡灵天灾?”
心里吐槽的两句,突然江砚舟浑身一机灵,一股寒意从尾巴骨直窜上脊梁,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锵!”
黑铁长剑在匣中鸣响,悦耳清脆的剑鸣击散了四周的寒意。
江砚舟猛地站起身子,双目眯成一条缝,恐怖的杀气毫不掩饰地从四肢百骸内涌出,温庭猛地抖了抖,她使劲搓了搓手臂,感觉房间里的气温突然暴跌。
“不好意思,翰林坊的人口众多,老夫多召唤了一些亡魂,让诸位受惊了。”
一声平和的嗓音从里屋响起,王玄走了出来,布鞋在木地板方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声响不大,却恰好打破屋内的死寂,江砚舟只觉得心口一沉,不受控的杀气缩回了体内,像是被某种东西强行压了回来。
说来也奇怪,就在王玄走出来的刹那,房间里的温度又恢复了正常。
“刚才那些……是亡魂?”江砚舟松了口气,他注意到了自己的事态,连忙坐下调整呼吸。
“不错,翰林坊人口不下万人,亡魂无处不在,想要尽快查清突然出现或消失的人,借助它们的力量是最方便的。”
王玄笑着应到。
“这些亡魂生前,都是人吗?”
就在这时,一直乖乖坐着的温庭怯生生地开口,目光有些游历,似乎还在寻找那些离去的亡魂。
江砚舟看见,这个女孩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她怎么了?难道那些亡魂……
想起温庭的问题,江砚舟也回过味来,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精彩起来。
我去!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这文礼学派难道都是一群亡灵法师,靠着奴役死人的魂魄来发动能力。
这不是妥妥的反派吗!
江砚舟背心有些冒汗,他看着面前王玄苍老的面孔,越看越觉得可怕。
脸上的表情不由地僵硬起来。
问一个亡灵法师你是不是在奴役死人的灵魂。
这是在作大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