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三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手脚完全不能动弹,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黄土板结,坚硬潮湿,周围昏暗阴寒,这是哪里?难道是土牢?
是什么人,将我抓到这里?
蛮族?
不对,他们可以布阵法,应该是大安的江湖同道,会是何人呢?
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内息完全被禁锢,手脚被缚,只好像个蛆虫一样,蠕动着翻转麻木的身子。
哐啷......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耿三怀眯起眼睛,好像是一扇厚厚的木门。
接着,光亮穿了进来,随之一起的,是一道人影的晃动。
光线越来越亮,耿三怀眼睛无法适应骤亮的光线,只好暂时将眼睛闭了起来。
“耿舵主,又见面了,还记得在下吗?”
来人语气平淡,但耿三怀却是心头巨震,双眼突然睁大,望向土牢顶,嘶哑道:“是你.....”
“没错,是我,想不到吧耿大人。不过我也想不到,丧家犬一般的乞儿门余孽,举国通缉的要犯,如今竟然是太子府参军,正五品官职。”
“与我同级啊,耿参军。”来人正是白小也,此刻蹲在地上,俯视着耿三怀。
耿三怀面似古井,闭着双目道:“既然落在你手里,我没什么好说的,本就是该死之人,要杀要剐随你好了。”
又接着冷笑:“哼,不过你想从我口中挖出什么,就不要妄想了,趁早绝了这个心思。”
白小也同样还以冷笑,道:“审讯你,本官没这个功夫,也没那个必要,你的罪孽铁证如山,至于你想不想说,说什么,自会国法与你慢慢计较。”
“过来看看你,只是想让你死个明白。”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海州北部,绵延不绝的海岸山脉延宕起伏,北坡脚下,这里已经属于蛮族管辖范围。
冰冷的波涛撞击着海滩上的礁石,在两座巨岩遮掩间,有一处背风的小海湾,海湾两侧崖壁内收,将风浪阻隔在外。
一艘不起眼的快船,藏在海湾深处。
望着远处狂奔而来的马车,车后弥漫的黄色尘土,皮肤黝黑的船老大对身后水手喊道:“来了,放下舷桥,舢板下水。”
不多时,一位穿灰袍带面罩的中年人,从舷桥跳到甲板上,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开船。”
便匆匆钻进船舱,再也没有出来。
快船缓缓驶动,转入波涛无尽的大海,转舵,满帆,船速越来越快。
灰袍人将舷窗的布帘揭开一角,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将身上的袍子褪下,扯开脸上的面罩。
望着窗外的大海,思绪也随着波涛起起伏伏。
突然。
舱门被人猛地推开,灰袍人身子一抖,脸上闪过一阵怒意,目光迎向舱外。
七八个黑衣人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是一位身高八尺的黑髯壮汉。
“詹事大人,有礼了。”壮汉拱拱手道。
侯建看清来人,顿时面如死灰,身子瘫软在座位上。
壮汉面露一丝笑容,挥挥手:“绑起来!”
正是密谍监缉捕司镇抚,冯烈。
......
京师,内城。
柳文升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着面前巍峨的门楼,匾书四个金色大字----武定侯府。
随从上前递上拜帖,侯府的门房恭敬地请柳大人进门。
来到一间幽静的阁楼前,老门房低声道:“大人,侯爷正在等您,请您直接移步上去。”
柳文升点点头,迈步踏入阁楼,拱手行礼道:“不期来访,岑侯爷恕罪。”
说完,从袍袖中取出一个不大的油纸包,轻轻放在茶案上,笑着道:“旷山的云雾,下官所剩不多,拿来给侯爷尝尝。”
武定侯岑伯远起身,同样笑着还礼道:“能得到你柳大人赠茶,当真不易,且坐,你我今日就品这个。”
说完,示意柳文升落座,自己却将油纸包拿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翻开。
“嗯.....好茶,老朽依稀回到往日,峥嵘岁月啊,如今却是垂垂老矣。”岑伯远一面眯着眼,细细品着茶,一面感慨道。
柳文升笑笑,道:“侯爷不过六十有五,哪里算得上垂垂老矣,这旷山云雾,曾是恩师的最爱,下官昔年没有感觉,到如今,也才堪堪品出三分味。”
岑伯远目光深邃,颇有深意地看着柳文升,又道:“能让你这位二品大员亲自登门,一定有要事吧。”
柳文升拱手:“侯爷目光如炬,目前的形势,您怎么看?”
岑伯远眼睛微眯,继而哈哈大笑,道:“柳大人,恐怕你问错人了吧,老朽早不问朝堂政事多年,如今与花草为友,清风作伴,如何回答你?”
接着又摇摇头,道:“四时一过,日已无多,四季一过,年已无多。老朽只想守着这处园子,了却残生,也让后世子孙,得个安稳富贵。”
“柳大人,你今日怕是白跑一趟了,多谢你的好茶。”
柳文升面色平静,端起茶碗往两人盏中续水,口中轻声道:“德佑三十五年,蛮族叩边,侯爷那时不过是一名游击,却以三千军卒胜蛮族五千,打出了边军为数不多的精彩战役。”
“德佑三十九年,山海关大战,侯爷一战成名,斩敌将二十六人,率军歼敌数万,令蛮族胆寒。”
“德佑四十一年,双方约定休战,侯爷作为特使,出使漠北,一张五石硬弓百步穿杨,震慑蛮族无数高手,为我大安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侯爷早就应该封侯,德宗皇帝却悄悄摁下,为的就是将封赏的机会留给陛下,好让侯爷再立从龙之功。”
“昭庆三年,侯爷终于获封武定侯,与莫首辅一文一武,同为国之柱石,安定边疆,稳固军心,慢慢将大安军队,从一片废墟中带了出来,再次有了一战之力。”
岑伯远面色终于变化,慢慢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书溂
“从昭庆三年到昭庆八年,七年间侯爷镇守北疆,蛮族不敢南下秣马。这一切的功勋、战绩,侯爷都忘了吗?”
“可是下官没忘,朝廷没忘,百姓没忘!”
“还有一个人,也没忘!”
岑伯远霍地张开双目,问道:“何人?”
“莫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