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收网

李岩一早醒来,随手挂起素面的床帷帐幔。

缓缓起身,凑到盆架边,漱口净面,从架上捏过一把锋利的柳叶刀片,两指夹住,细细地将面颊上、下颌脖颈处的青须刮净。

再将头发重新束起,披上文官外衣,一丝不苟地将所有折痕荡平。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张毫无特色的中年面孔,眼神平和,微微一笑。

从右手食指上,慢慢褪下一个黑色指环,在手心爱怜地揉捏片刻,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将之塞入一处墙缝内。

轻轻推开房门,到院中四下走了一圈,见围墙上拉扯着一圈的细丝线,毫无破绽,这才抽出门闩,走出院去。

“经历大人,早啊。”

同僚热情地打着招呼,李岩笑着寒暄:“孙兄弟今年就满了二五八了吧?怎么样,家里给说定没?要不要愚兄托人介绍一个。”

大安军中规定,军官成家娶妻,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二十二岁,入伍满五年,八品以上,简称二五八规则。

孙姓军官羞赧地笑笑,开口道:“说定了,是老家人,过了八月节就接过来。”

“呦呵,看来这喜份子,愚兄要提前备下了。”

走不了多远,见营门口站着的一位年轻哨兵,李岩问道:“小三子,家里老母亲病好些了吗?”

哨兵神情激动:“谢大人关心,银子已经寄回家中,兄长来信说好多了,多谢大人的救命钱。”

李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再用银子尽管开口。”

转身走入辕门,向前军都督府经历司走去。

他的人缘极好,平素又低调,丧妻好几年了,但一直未续弦,反而整天与这些单身军汉厮混在一起。

往来人情总少不了他,银子撒出去毫不吝啬,大家都乐意与他交往。

走入自己的公事房,接过属下递来的几封文书,依照不同部门,分别捡清次序,又坐定饮了一碗茶水,便将文书夹在腋下,走了出去。

李岩有个习惯,都督府内往下传达的文书,他喜欢亲自前往下发,顺便到各处转转,下属知道他这个习惯,就并未过来帮忙。

在军中转了一大圈,半晌已过,手中文书也都分发完毕,又与不少同僚交心谈天,一路笑着,晃晃悠悠来到军灶房院内。

“哎呦,李大人,今日得闲,又过来转转?”一名指挥搬运食材的军厨向李岩打趣到。

“韩胖子,不是我说你,这几日餐食越来越寡淡了,是不是你把肥膘悄悄眯下,都长到自己腰上了。”李岩笑着损道。

韩军厨眼睛一弯,胖脸挤成了苦瓜色,道:“冤枉欸,我的李大人,你看看....”

随即走到一辆送货的大车边,用手拎起半扇猪道:“看看这猪,越来越瘦,我还想问问军需处那帮家伙,送来的都是饿死的猪吗?”

李岩笑笑,用手拨开几颗白菜,检查送来的食材,口中说着:“你别说,这蔬菜倒是挺新鲜,这个节气,还能吃到鲜菜,军需处储存的不错啦。”

眼睛余光扫过韩军厨,趁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右手在车栏下沿木板缝隙处轻轻一搓,一张字条便滑到手心里。

又与韩军厨打趣几句,到灶房内转了一圈,才转身出了军灶房的院门。

左右并无人,李岩装作整理衣服,手心轻轻揉捻,将字条展开,拿眼睛一扫,字条上只有几个看不懂的符号。

李岩的神色却突然一变。

脚下略略加快速度,但步伐依旧稳健,右手揉捏脸颊,扫过唇边时,字条便滑入口中,待唾液将其完全浸透,李岩喉头滚动,字条不见了踪影。

李岩定了定心神,慢慢环顾四周,再次缓缓踱起步子,却并没有走向经历司公事房,而是朝最偏远的一处营房走去。

前军都督府的驻地,在京城南郊,往北离京城大约三十里,往东南离平川县大约四十里,而离最近的大山,只有二十里不到。

一路上,依然有相熟的军官打着招呼,李岩偶尔点头微笑,偶尔驻足,执手交谈几句,似平常一般无二。

来到那处营房,军官热情地将李岩迎了进去,坐下交谈片刻,李岩面色忽然一变,捂着肚子道:“哎呀,昨日贪嘴,多吃了几颗番薯,今日肚子却遭了殃,告罪告罪。”

军官哈哈一笑,连忙让士卒取来草纸,塞到李岩手中,道:“茅厕就在营房后面,李大人速速请便。”

李岩面露一丝痛苦的表情,略一抱拳,拿着草纸便匆匆走进了茅厕。

将裤子退下,蹲在坑上,看左右无人,李岩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根细绳,指尖发力,将细绳分作四截,快速地将里衣袖口、裤脚扎紧。

又等了片刻,提起裤子站了起来,拿铁锹铲过一锹灰渣,覆在自己蹲过的坑位下面,再加了一锹后,才整理衣衫走出去。

茅厕门口,李岩望着不到十丈远的围墙,心中略略盘算一下,接着长袍轻轻褪下身子,两手一卷,塞进了里衣怀中,再慢慢探出半个头,敏锐的眼神扫过,左右空无一人。

身子弓起,背脊绷紧,两眼死死盯住围墙,就像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双足猛地发力,身子便向围墙弹去,不过两息时间,已到了墙下。

李岩双足再一纵,双手撑住墙沿,身子骤然翻转腾空,眼睛已经望见了围墙外的天和地,还有远处葱翠的青山。

天空却突然罩下一张大网,将李岩裹得严严实实,网骤然收紧,李岩只能蜷缩身子和手脚,却冷不防一张如钢爪般的大手,将他的下颌捏住。

李岩余光扫过去,见是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

接着,便是一根粗木棍捅了进来,李岩口不能言,甚至想咬舌自尽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双手双脚被人绑缚。

虬髯大汉朝不远处一位年轻人点点头,年轻人手一挥,几名黑衣手下拎起李岩,塞进一架没有任何字号的马车。

车轮滚动,速度越来越快,李岩全身被缚,完全不能动弹,心中直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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