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他,让他瞧瞧现今的我。”
谢照乘缓缓合眸,将飞雪尽数拢入眼中。苹果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如晦生拍了拍他肩膀:“虽然你这人着实讨厌,但能活过来,终究是好事。”
谢照乘一巴掌拍开如晦生的爪子,鼻腔里哼出一声:“你可没资格说我讨厌。”
他与如晦生两下相望,不约而同齐齐别过脸去,果然还是相看生厌。
“你呢?虎穴龙潭也想去救他,没什么私情我是不信的。”谢照乘侧目问。
如晦生一扯唇角,垂眸掩住万千思绪,轻声道:“是我年少稚嫩,有所愧疚。”
他拧过头去瞧谢照乘:“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一个叫做孔循的人。”
谢照乘将这名字放在心里反复读上几遍,确定未曾听过后,摇了摇头。
“孔循,是丈云仙尊座下弟子,其人天纵英才,且形容俊秀如芝兰玉树,一至十六岁便名入揽翠公子志,但生性孤僻,只与你小叔叔谢离交好。”
大雪中,如晦生娓娓道来。
《揽翠公子志》,九州人茶余饭后多聚在一处谈天说地,不免常谈起诸家各派公子哥儿们。
便有好事者依照形貌天资综合比较,列出《揽翠公子志》。
此志一出,当即风靡九州,充作仙子千金觅婿的重要参考,演变至现今,每年的揽翠公子志评选都是九州一盛事。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如晦生睫上覆着浅浅雪屑,不多时便化作细小的水珠:“谢离满十五岁入世,好友孔循担忧同随,斩妖除祟无数,创下赫赫战名,就成了平辈妖族们的眼中钉。
一击不成,便多次设计,终究是叫他们如了意,孔循为能护下谢离,经脉寸断心肺破裂,药石难医,只能吊着口气息。
谢离不信医者所言,深夜跪上积雪山,彼时我师父前往北极天域取药,留我一人守山…”
他的声音沾着几许颤抖:“谢照乘你有没有见过雪崩?”
仿若平静的表面,藏有汹涌澎湃,只需一声,便会倾颓崩塌。
谢照乘沉默。
“他就那样呆呆跪在玉阶前,反反复复问我:‘还有没有救?’”
如晦生抿起嘴唇,悄悄仰起头:“那时我怕说出实情,本就重伤在身的谢离就会当场崩溃,气血攻心而亡,于是便说了谎。
我要他取南明火精、北冥夜鱼,前者无人能取,后者早不存世,想着待他伤愈发觉即可断去念头。
却没想到,一月后,谢离带着满身烧痕来积雪山,他竟以灵魂强行与南明火相融,日日受烧灼之苦,带出了南明火精。
‘已经…没有北冥夜鱼了,只有南明火精,能不能救他一命?’谢离如是与我说。”
隔上许久,如晦生才再度开口:“我别无他法,只得告诉他实情。”
“我这一世,都忘不掉他那时的眼神。”
雪崩了。
燃在冰窟中的火,终是被劈头盖下的雪夺去最后一丝氧气,熄灭,冷却,最终覆没在冰雪下,再掬不起半毫温度。
“不出一息,他便性命垂危,我全力救治也难挽颓势,若不是师父回返,谢离就会随孔循一并离去。”
如晦生挽起个极苦涩的笑容:“而后师父罚我长跪祖碑五年,道我不该予他希望,使他陷入更痛苦的境地……”
不曾见过希望,或许会更好受些。
“是我欠他的。”
“直至他失踪,我都没再见过他一面,未来得及同他说一句抱歉。”
“此番去救他,就能同他好好道歉了。”谢照乘拂袖卷走他发上雪花,轻声安慰。
“师父!”
“照乘!”
两道身影逆着风雪朝他们奔来。
林疏桐匆匆忙忙除下外衫盖在谢照乘头上,一把将人护在臂弯里,挡住风雪:“这样冷,你不好好睡觉,出来做什么?”
“叙叙旧。”谢照乘扯了扯头顶的外衫。
林疏桐来不及同如晦生道别,押着谢照乘转身就往竹楼跑。
任英杰也拖了如晦生走。
“叙旧寻个温暖去处不好?”林疏桐念念叨叨。
两人停在檐下,林疏桐用自己的外衫去替谢照乘擦发上雪化成的水珠。
“站雪里很风雅?你瞧瞧,衣裳上都有这么重的寒气!”
谢照乘还有心思抬头去吹他头发上的雪花,林疏桐忍不住举目瞪他。
“行吧,”谢照乘嬉皮笑脸:“下回让苏如晦自个风雅去。”
林疏桐无奈叹气:“多注意些身体,一个病人还四处折腾,还当自己是能横着走的月天子?”
“诶,什么时候你师兄我都能横着走。”谢照乘一仰下巴。
林疏桐嘴角抽了抽,反手把谢照乘塞进卧室。
翌日。
“照乘?照乘!”林疏桐连唤他好几声,只换来谢照乘往内一滚,缩进被褥里变作个粽子。
这个人又开始了。
林疏桐无奈,努力把谢照乘剥出来,见这人又要朝被褥里躲,林疏桐咬着牙,按住了谢照乘,给他套上外衣,再束好发。
擦,这日子过得活像个保姆。
最后还是林疏桐扛着谢照乘把人拖进了神行舟。
这神行舟是谢照乘的资产,同万里行舟差别不大,还要更快些,只是比万里行舟能承载的人要少些。
他带着谢照乘上船时,如晦生、任英杰同那逆种少年早端坐在甲板上。
如晦生望见林疏桐肩上的谢照乘,面上沾了几分愤愤。
我起了个大早,你小子居然还在睡?!
一切梳理核对完毕后,林疏桐才落了座,谢照乘很自然就歪过脑袋靠着他手臂打盹。
如晦生看得眼皮一阵狂跳。
被瞪的人毫无自觉,如晦生只得转移目标,去问那逆种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缩着颈项,局促道:“云起,是重映殿一个小文书。”
“重映殿,若我记的不错,便是你们逆种人族首领的居所吧?”
如晦生蹙了蹙眉头:“谢离人是在重映殿?”
云起点点头,迟疑道:“是被尊主囚禁了六年,不过,说是囚禁,似乎是只是不能出重映殿,不许我们多与他交流,起居饮食等并无苛待。”
只是不能出重映殿?
林疏桐刚觉得奇怪,就瞧见少年撑起眼帘,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神还不是多清明,便低头问道:“再睡会儿?”
“饿了。”谢照乘直起身,林疏桐便去拿早备好的糕点给他。
如晦生没看他俩:“我记得…你们这一任尊主是六年前刚登位的?”
这话却是谢照乘张口接的:“是,名字叫做路声渐,六年前击杀上任尊主登位,自号寥星,我同他交过手,修为尔尔,胜在狠辣。”
“也就是说…这六年,小叔叔一直在路声渐身边?”
林疏桐偏过头,望向云起:“那为何会陡然间性命垂危?”
云起抿了抿嘴唇:“尊主…当着谢公子的面,杀了谢公子的侄女。”
谢照乘豁然抬首。
谢离是谢照乘的小叔叔,他的侄女也就是谢照乘的平辈亲友,多多少少沾亲带故。
林疏桐下意识捉住谢照乘手腕,少年的肌肤隐隐发冷。
云起被谢照乘盯得背脊发毛,声音越来越小:“谢公子他受此打击,当场自裁,好在被尊主救下……
但至今昏迷,顾掌史说,公子已无向生之心,他也束手无策,过月不醒,谢公子就再不能活……
云起自幼在重映殿生活,双亲早亡,只有谢公子时时嘘寒问多加关照,实在着急,问过顾掌史后知道积雪山医宗或许有办法,就偷偷溜出重映殿,想到积雪山来试一试。”
感受到谢照乘身上浓烈的杀气,那叫做云起的少年立时噤若寒蝉。
“绝不能再留谢离在重映殿。”
如晦生眸色暗沉,茫茫夜色瞧不见半点星光:“路声渐也得给我死,谢离那样的性情,当面害他侄女,无异杀他十回。”
“若想谢离死,直接对他出手便是,何必祸及家人。”
路声渐…是不想谢离死的,否则就不会费心去救他了。
林疏桐若有所思。
云起嗫嚅道:“尊主他不想谢公子出事的,谢公子自裁时他惊慌极了,云起六年来…还未见过那样失态的尊主……”
如晦生也回过味来,星眸一眯:“那他何必同谢离侄女过不去?”
云起迷茫着摇头。
“怕他死,那为何不送他来积雪山?留在重映殿不是必死?”林疏桐微微皱眉,不太明白路声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