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祀,千也未能等到猜测中的祀兽,禁锢姑姑和弋久三色流光的祀兽没有出现。
凌云和遥岑午也未如约回来,依旧在玉渡神山,不知在守查什么。
千璃没有再追查祀兽踪迹,遥岑午传话,专心平叛,祀兽有期。
千也二十三岁成年这一祀,开启了自王都向兽域逐步收复的征战。自此开始,延天却军队编入收复大军,和兽族军将,加之启明万里奔赴而来的所有期望新世的生灵一起,在千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进军戍寒古数十万大军的占领疆域。
二月,赶在三月兽族一祀两次的殷情期来临前,千也率十万平叛军将,与戍寒古第一次正面交锋。
战场上,她策马扬鞭,第一个冲入戍寒古军队中,凌眸直射戍寒古,如狩猎般的目光。
“不自量力!”戍寒古瞥了眼她中鬓无灵的烟蓝丝发,不屑一啐,而后看向她身后与她共乘一骑的川兮。
川兮素白的锦衫随风飞扬,似千也的翅膀一般,紧紧守护在她身后。
马儿近身戍寒古三丈之距时,千也右手一扬,纤长的手指如折扇一旋,只见其身后川兮颈发发尾银刃旋飞而出,带着千也身上特有的寒冽冰封之气,直指戍寒古中鬓。
二人连灵之事除了亲近之人无一知晓,戍寒古以为是川兮在听令御发。以川兮现下的灵念,她是无需以手相辅御发进攻的,千也的手势,更像是下令。
“堂堂灵长族公主,而今沦为一黄口小儿的听令工具,实属可笑!”戍寒古不屑一笑,无需抬手,已有猥甲毛发带着倒刺挡了川兮的发刃。
发刃与刺甲交锋划过,擦起星星火光。
川兮没有回话,随着千也跃下马后,扯了衣袖上一条锦布,抬手遮了眼眸。
她以实际行动昭告天下,她与千也可连灵御发,此次对战,是千也一己之力,对抗戍寒古。
平叛大军这第一役,需要千也树立威信,她甘居其后,为其利器。
千也御发的本领还未纯熟,好在戍寒古断了一臂,战力不及以往,见川兮如此信任的由她操控,也没有推拒,直接转身,看向戍寒古。
“伤本王之妻,辱本王王妃,杀本王王父,夺本王之位,戍寒古,本王今日,要你祭天不得!”说罢,指扬发飞,身后川兮的丝发如翼般随着她双臂展开。
她一身黛绿长衫,冷冽傲然,身后羽翼如鹏欲翔,似天神蔑视俗世的高傲。与川兮御发不同,千也御发,气势逼人,恢宏霸气。戍寒古终于看到了她的奇迹,启明万年来第一次有王者,可以连灵御他人发器。
千也是王,她的气势配上川兮归元之境的灵念,是睥睨九天的耀目。
周围陷入静止的安静,所有纠缠交锋的军将都停了下来,看着这一幕。连戍寒古都愣怔了许久,直到一尾发刃如离弦之箭强势而来。
戍寒古急忙劲腿一扫,猥甲毛发如鞭扬起,强劲的力道带着摧山之势直断发刃。他受伤修整期间亦在修炼,灵念不输川兮,可千也还无法将归元之境的灵念全部使出,这一次交锋,川兮断了一束发刃。
“无碍,专心。”身后,川兮沉声安慰。
千也冷冽的凌眸看了眼川兮落在草地上,失了华光的丝发,咬了咬牙。
“废物,天地给了你如此多的奇能,你却使的这般烂,就是废物!”身前,戍寒古的嘲笑声响起。
断姐姐发刃,还辱她威仪,千也怒不可揭,十指如飞,双臂游刃,川兮三千丝发尽动,似漫天羽箭,夹着冷冽的冰棱,朝着戍寒古疾射而去。
她御发时不似川兮,川兮御发如起舞,柔中带刚,带着纳百川容天地的气魄。而千也御发,带着虎狼之势。
又是一个脚旋,戍寒古感觉到她强劲凌厉的攻势,猥甲毛发全数御起,力拔山河的劲力无需猥甲触碰到川兮的丝发,已有强劲的力道而来。
千也毫不退让,撩起衣摆亦是长腿一扫,利落劲道。
川兮感觉到强劲的风压迫而来时,中鬓元灵发自玉冠中挣脱而出,朝着劲风的方向疾射旋去。全数丝发皆被摧动进攻,而身前草地上,她已感觉到有危险袭来,狠厉迅疾。
……
这一战,以两败俱伤而终,戍寒古被断三丈猥甲甲刃,千也右腿被猥甲倒刺绞伤,险些断了腿骨。
救她的不是川兮。连灵时川兮若再意识干预,御发用灵,千也御出对敌的丝发定会失灵片刻,神识亦会受伤。她无法御发救她。救千也的是川兮的玉冠,火尾游凤。
火尾游凤化身救下千也后,暴躁的很,直对着千也被绞伤的腿啾啾啄了不下十回,啄的千也腿跟抽筋了一样的抖。当着万众军将又不能叫疼,只能咬牙忍着。
“姐姐,你那只鸡太可恶了!”一战结束,不分胜败,对第一次御发对战的千也来说已然算是胜利,三军也都因她有御发连灵的天赐神迹而军心大振。千也心情好,看川兮面色凝重的为她包扎腿伤,开口想缓解下她的紧张心疼。
川兮看也没看她,一脸严肃,继续包扎。
“它啄我!我都受伤了它还啄我!”
川兮依旧不言,唇线紧抿,将她满是倒刺伤痕的腿缠了一圈又一圈。
“就算它救了我,也不能不管教下吧,怎么能啄我呢,我可是王…嗷~~”
包扎的带子被故意勒了下,千也猝不及防,一声嗷,而后看川兮没反应,又自己补了个“呜~”。
川兮眼都不抬,千也等了片刻,探头小心的试探,又“嗷呜~~”了一声,乖觉的很。
“你还知道你是王,不是死士!”川兮被她歪头探脑嗷呜的举动逗的快绷不住了,这才抬眼剜了她一眼。
“姐姐你轻点儿,疼~”千也知道自己这次交战太嫩了,犯了错,只能卖乖卖惨。
“小凤啄的轻了,该疼疼,长记性。”
川兮难得对她不捧着含着的宠溺,千也听完都觉得这不是她家姐姐了,瞪着大眼呆愣了很久。
“别卖乖,这次不好使!”川兮说着,最后一个“使”字说的用力,包扎系带的手也很用力。
千也吃疼,呲牙咧嘴。
“姐姐~~~”
九曲十八弯的一声唤,明明凌冽高傲的面貌这么一叫,叫得川兮心头一麻,指尖一痒,冷不丁的冒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要了?”
“啊?!”千也这次是真惊了,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腿,又看川兮,再看自己的腿,再看川兮。好吧,能让姐姐消气,也是不错的法子:“其实……也可以。”
川兮看着她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暗了暗眸子,“这月你就吃素吧!”小崽子,战场上不惜命,还想夜里有荤吃,想得美!
自打新祀日过,千也成年第一日,川兮就已经迫不及待喂她了。等了这么多年,扑狼失败无数次,好容易等到她成年,这第一夜,可谓是喂撑了千也。自打这一夜起,千也扑姐姐就变得难了,几乎每次都是被压的命运。
没办法,谁让川兮有灵念呢。而她,若是川兮不放空心神全全交由她连灵御发,她是半点儿灵念没有。实力悬殊,只有被压的命。
川兮扑狼上瘾。尤其是高冷凌傲,面如冰玉的千也,扑起来格外上瘾。这张脸动情的时候,似曼陀罗蚀心。
可这次是性命攸关的错,川兮选择忍着这瘾。
“姐~嘶~~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了,你还是我家姐姐么!”千也正想撒娇,川兮一巴掌打在了她伤腿上。
“你还是那个冷傲不凡的羌狼兽王吗?”川兮瞥了她一眼。自打被扑开始,这崽子在房里愈发娇柔了,完全没了王者之气。
“姐姐还是喜欢我以前的样子?”千也继续卖娇,忽闪着单纯无辜的大眼问。
凌眉峰鼻,冷玉为肤,英气逼人的一张脸,露出如此奶气的表情,不扑倒蹂.躏一番,对不起自己的眼。
“岔开话题?躲错?”川兮忍着扑她的冲动,起身站到床边两步外,和她保持了距离。
不行,现在不是时候。
千也看美人计不好使了,这才低头,“我错了。”
“错在何处?”
“轻敌。”
“发器尽出,气势强劲,连元灵发都御敌了,你这是轻敌了吗?”
“……”千也垂着头,没有姐姐的手指可以绕着玩儿,她就绕起了包扎的带子。
姐姐包扎的样式蛮少女的。
“听没听我说话!”川兮看她心不在焉,严厉道。
“听着呢。”千也嘟哝。
“错在哪?”
“重敌了。”没轻敌,就是重敌了呗。
听她抬杠的话,川兮咬了咬牙,“躺下。”
“啊?”千也抬头。
“躺下!”
这崽子是个执拗的脾气,软不下来没法教。这会儿她还因着战场上险些失去她,惊吓了一番,正有气,没法温柔了教导她,只能让这崽子软下来。
看来,让这崽子吃素是不行了,还得来荤的。
千也乖乖躺下去,还没等找个舒服的姿势,川兮就已压了下来,碾上她的薄唇,不留一丝缝隙。
原本是要让千也软下性子来的,最后两人都软了。深吻良久,川兮退开脸时,看着千也变得柔媚的眸光,自己的气也消了,抚着千也有些热的脸,半晌没有开口。
“方才御发与戍寒古交战,我记起幽冥谷的悬崖,我跌落下去,你义无反顾随我一跃而下,像为我坠落的谪仙,迎着挽留你的风,哪怕满目冰霜,依旧为我坠落。”两人对视良久,千也先开了口,喃喃如自语。
覆在她脸上的手揉了揉,川兮垂首,轻轻啄了啄她泛红的唇瓣。
“元灵发不到生死攸关之际不得用,发器尽数攻击时,鬓发一定要留在身前,以备抵挡暗箭,懂吗?”元灵发是元灵所在,只有生死攸关时才会用来做最后一搏,这是启明生灵都知道的。千也不知道,因为她自小注定无灵念,从没有学过。而她只想着让她学会连灵御发了,亦忘了教她交战之法。
“懂了。对不起,吓到你了。”千也终于听了进去。方才战场上若不是火尾游凤救她,她可不止会断腿,那束猥甲,原本是指向她心口的,只是还未窜上去,戍寒古看到火尾游凤现身,才就近绞了她腿的。
“吓到了要怎么补偿?”川兮看她真的知错了,这才放松了神情,狡黠一笑。
“我侍奉姐姐吧,姐姐好久没要了,肯定……”
“你受着伤,不行。”
所以,我的命运又是被扑?千也心道。
“姐姐,你脸上的伤,为何不见再轻呢?”千也想岔开怀题。
“遥岑午说,毒要根治,需等你的冷焰幽火……好了,专心些。”川兮贴在她颈间呢喃。
岔开话题失败,受着伤还要被伺候享受的,也就只有她这个兽王了。
原来,受着伤是可以被享用的。
原来,什么都抵挡不了姐姐的热情。
她都怀疑哪天她要是昏迷不醒,川兮也能享用的下去。
千也高探着一条伤腿在川兮肩上,浑浑噩噩间还在胡思乱想。直到软到没知觉的腿被放下,川兮爬上来。
“千千情浓时的模样,勾魂摄魄。”冷玉媚目,撩人蚀心,不愧是她养大的妻。
“姐姐,你是不是没剪指甲。”
川兮:……!!!
这崽子是故意煞风景的吧!
“今载从新祀日开始,我哪日不修剪?嗯?”川兮随声用了力。
“嗯~”千也紧随其后,似附和的一声,禁忌般冷冽的声线变得潮湿软媚。
……
一次交战,让川兮发觉了她曾忽略的教导,好在马上就要进入三月,兽族殷情期将至,战场休兵,她有了教千也武学之道的时间。
川兮御发护着她的伤腿让她练习,千也聪慧,学起来并不费力,进步神速。只是她一直空手学习,没有连灵御发练习,总觉得自己只是学了些假把式。
这一次是川兮不急着让她连灵了。她一次次忆起前世破碎的画面,不知哪日这些画面就会连成一段苦痛的回忆。她知道千也做好了抱紧她,抵抗那些恨意的准备,可她总是想着,现下的美好很纯粹,她们得到这样纯粹的相处不容易,不愿让苦痛搅扰了这片静湖。
“玄卜鱼毁掉前,占天师是没有感情的。”千也看出了她的顾虑,这日空练后,突兀道。
川兮不知其意,看向她。
“我还是万三三的时候,听到你在占天殿和风长易的争执。”
她不用细说,川兮明白。那时,她为了让三三恨她,愿意带着记忆转世回来寻她,特意让风长易陪她演了场狠绝无情。风长易恳请她不要再折磨三三,提前取心冰封,给她个痛快,她冷面无情的拒绝,其实都是她演的戏。
“我忆起这段,曾一度气愤,气愤你为什么一定要折磨万三三,一定要伤她的心。”就是她时常与川兮保持距离,偶尔冷漠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她记起的全数是在那座帝宫里受尽身心折磨的记忆。
“你可……还恨?”川兮低眉,有些落寞。与她成婚,同她相濡以沫,不代表她心里不恨。
“你问的是我,还是她?”千也上前,低头看她。
“你就是她。”她低垂着眉眼,没有抬眼看她的表情。
“那你,还是原来的你吗?”
“我早已,不是川兮。”
“我也早已不是万三三。”千也抬手勾起她的下巴。
川兮仰头看向她,眸子几经辗转,思量着她话的意思。
千也低头吻上她隐着伤的眼睛,“姐姐,我是千也,你的妻。”再不是不谙世事不懂人情曲折复杂的万三三。她读不懂的那些东西,她全数懂。
她是折磨了她,可她折磨最狠的,是她自己。那些伤害三三的日子里,她亦变得形容枯槁,千也能想到在那段日子里,她曾蜷缩在角落里红过多少次眸子,伤害过多少次自己。
川兮依旧怔怔的看着她,不相信她的原谅来的这么轻易。她曾给过她地狱般的折磨,她能就这样,饶恕她的狠绝吗。
“我爱你啊,川洛引。”千也抵上她冰凉的额头,喃喃轻叹。
她们沉沉浮浮,一起经历了两世的苍凉悲苦,世间更迭变换,山河动荡辗转,她们含恨分别,又重新找回彼此,相依相伴多年。她们曾互道过多次爱恋,而后在时间的长河里再无需言说这深情永付。
可而今,她一句带着叹息的感慨,才真正的让她有了宿世情安的幸福,不再飘零,不再忐忑。
川兮踮起脚尖吻上她,眼角一滴粉泪划落,心终于得到了最后的救赎。
轻托千也伤腿的丝发带着千也一起缓缓落到初秋满地的落叶上,川兮揽着她的腰身在落叶上旋了半圈,素白的锦衣覆盖了枯黄的落叶。千也俯身,继续吻向她。
她躺在落叶上,看着千也身后碧蓝的天空。这世间突然,美不胜收。
丝发伸展成莲,又含苞般拢起,川兮躺在千也身下,幽幽开口:“千千,天晴了。”
千也侧身躺到她旁边,和她一起看白云飘过,惠风和畅。
半晌:“姐姐为什么御发遮了风光?”
她想起三三在野外索吻的场景,川兮就是这样御发收起,将她们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着碧空如洗。
川兮没有言语,手指捏紧了她的指。
“为什么?”千也侧头看她。
她莹白的耳已泛起红晕,缠绵多次,她竟还会羞涩。
“姐姐,你不说话,我就睡了。”千也向前凑了凑,唇抵在她耳边,开口的时候,温热的气息钻入她耳中。
川兮咬着唇,第一次显出小女儿姿态。她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守护的姿态,第一次像个孩子。
是因为幸福有了安全感。
“姐姐,”千也撑起身子趴过来,“我想听你说。”
川兮幽怨看她。
“你以往都不曾害羞的,我喜欢你直接的模样。”
“千千……我要。”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心里去,泛着甜意。
活在俗世里,表达爱意俗一些,有何不可。